江风猎猎,白衣少年形影相吊,任着江水攀上沾染血迹的衣角。
不悲不戚,他踱步在江畔,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恍惚间,那本该前来的人似乎还是一袭红衣,笑意盈盈向自己走来。少年伸出手,光影却在一瞬间轮转不见。
他苦笑一声,眯起双眼看向江水尽头的落日。
下一刻,眼前场景轮换,水漫至顶。
……
*
天色渐暗,光芒收敛,将白日侵占的天空悉数交还给黑暗。远方华灯初上,繁华下的龌龊心思与勾当人尽皆知,却达成无言的默契,无人提及。
“将军?将军!”韩炳的贸然闯入打断了这一段梦境。杜谨言看向远方天色,日近西山。苏府的庆功宴估摸着即将开始。
杜谨言军事上无可指摘,偏偏在担任龙骧将后待人接物莫名冷淡不少。对于一些应酬,去不去都是全看心情。
而身为一名尽责到连做饭可能都会给杜将军多做一份备着的副将,对于这种直接闯将府,就为了叫自家将军不要误了某某官员的宴请的事,早就是轻车熟路——更何况这还是担任龙骧将之后杜谨言亲自“赦免”让他“私闯民宅”的。
韩炳见杜谨言还是半梦半醒,一时没别的法子,只得嘴里叨叨不停,一方面叮嘱着事宜,另一方面让他醒醒盹——别的法子例如打一下敲一下的,等杜谨言清醒了非找他算账不可。
杜谨言随手抓过身旁的长袍,其上一条赤色长蟒栩栩如生,桀骜不驯,张牙舞爪似要冲破束缚。恰好与主人眉眼间的戾气与冷漠相称,这原本张扬不易驾驭的装饰也为此人锦上添花。
蟒蛇图案,是当朝火属将领的图标,红色越深对应官职越高,能力大多也更强。
而杜谨言这身服饰,长蟒通体赤红如残阳,便是其身份实力的一大证明。
“杜将军哎,你这怎么还不醒盹儿呢,苏府那边都派人来催了。”韩炳看着他还有些心不在焉,愈发着急。可惜当事人一点没有在意,反而淡淡瞥他一眼,扰人清梦的含义不言自明。
看着杜谨言这样不识好人心,韩炳也没法子——毕竟这么些年受着杜谨言教导提拔,他也算是半个徒弟。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韩炳只得默默忍着,继续在耳边叨叨着让他整理一下服饰,端正一点态度,省的又让杜谨言落下个轻视同僚的传闻。
“这次主要庆什么功,”杜谨言声线冷淡,再加上几分刚刚转醒的不耐烦,让这位饱受杜将折磨的韩炳副将一阵胆寒。
“是听几位文人唱独角戏,还是看各军统帅涕泗横流赞苏辰总领大局,胡诌几个救命之恩?”与其说是问句,嘴角一点讥讽却是给出了答案。
如果说的话能化成实物,那这杜府一定是个溶洞了。
“我的将军哎,可嘴下留点情吧,”韩炳下意识环顾四周,担心被什么有心之人听了去。转念一想这是杜府,又觉得自己多虑,才继续说道:“苏辰得势,虽说现在官阶还不如您,但自从圣上为了削弱陈相,平分相权给他,美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天天琢磨着怎么给别人穿小鞋,您这样毒……”
瞧见杜谨言斜睨过来的目光,韩炳识趣地咽下了后几个字,特地提高几分音调来掩过一时嘴欠。
“……您这样英明神武英俊潇洒英姿风发英……管它英什么,万一借机发病,到时候疯狗乱咬人,不定把什么莫须有扣您头上,咬死嘴可就膈应死了。”
“他若是真因几句轻飘飘的牢骚就进尽谗言,才真是祸国殃民。”
杜谨言接了这句,就没了说话的意思。不知是不是梦境太过杂乱,他的额角隐隐抽痛。
轻飘飘?牢骚?呵,敢这么明目张胆说出来的,您杜将绝对是在世盘古——开天辟地第一人!
可看到杜谨言闭目轻按额角,韩炳还是识趣地结束了对话。
自己家这位杜将军可真是,说不得打不得。
说过头了,一方面被怼,另一方面可能又触发什么头疼脑热的。
至于打的话……
谁打得过谁上吧,反正他不敢。
*
虽说杜谨言不在意这次赴宴,但担任武将时间久了,走路也利落不少。不觉间,真正着急的韩炳反而被杜谨言落在后面,眼睁睁看着杜谨言独自登上马车。
“喂!腿长了不起啊!等等我!”
留给他的是衣角的长蟒尾。“对啊,就是了不起。”
杜谨言虽然这么说着,登车后却还是没有立刻启程。
我们这个杜将军啊,也就嘴上毒点,其实还是很照顾旁人的……
韩炳这么自我安慰着,果然看到杜谨言折返回来。
“杜将军,你果然还是在乎我的……”
那一瞬间,韩炳忽然有一种自家孩子长大了,懂得孝顺了的心酸。
在他发表长篇感想之前,杜谨言从自己怀中拿过署名“龙骧将军杜谨言”的请帖。
“我忘了,没有请帖,苏府把守的人好像是不让进吧?”
说罢,杜谨言微微一笑:“谢谢韩副将,帮我保管请贴,还备好了车。”
韩炳本来没想过要两人同乘,车内空间不够,两个人硬要坐的话就有些闭塞。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家将军可是火属,又不是畏寒体质,自己还不辞辛苦赶来通知,避免了苏辰的阴阳怪气,但凡有点人性也不能亏待了自己这个功臣吧。
直到他看到,杜谨言返回去,自然而然地吩咐车夫离开。
而且临走前还甩下一句:“韩副将,冬日御剑,也是必须要面对的。”
“杜谨言!这车是我的!!你给我回来!!!”
事实证明,不要去指望你的上级有人性,因为代价有点大。
见追不上自家将军,被迫御剑而灌了一肚子冷风的韩副将痛心疾首地表示。
*
苏府经几代换主,虽趣舍万殊,但不约而同的将府邸打造的金碧辉煌,按杜将军的话说,十里八乡没这么土豪的。
此时大厅宾朋满座,喧闹笑声配着虚伪至极的笑脸让杜谨言不觉又按了按额角。
时值寒冬,却有几个身穿薄纱的人从人群中匆匆穿过。他们大多面容姣好,有着南方的温润,可眉眼间却没有一点柔情。等到放下手中杯盏,在总管骂声传来之前匆匆回了后厨,不敢,也不想多停留一刻。
与其他府邸相同,这里的侍从大多是鲛人,这便是其中一部分。
他们并非不惧寒风,只是被视作低人一等,只是拿来玩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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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谨言方进入正厅,一人迎了上来。
“谨言,许久不见。”来人嘴角含笑,凤眸微眯,却也难掩疲惫:“想必是军中事务繁忙吧,上次对酒还是去年初雪。”
陈思卿与杜谨言平日互为照应,虽然两人一文一武,官职也有一定差距,但是性情相投,是对难得的挚友。
出于礼貌与情谊,杜谨言少见的破开长久冷若冰霜的面容,唇角微勾,算是回以微笑。
“陈相近来,也是过分操劳。”杜谨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顿了顿道:“眼底都有乌青了。”
陈思卿下意识抬手抚了一下,敛眸轻笑:“我都没看出来,谨言有心了。”
闲聊几句过后,清楚杜谨言不喜喧闹,陈思卿特地将他引至僻静角落。
“听说,这次南征鲛人时,中途调军正是苏辰所为。我知道,原本绥宁军势如破竹,正要一举取胜的时候却换成定远军。手下士卒白白流血,头功被人抢去……”陈思卿话至一半,见杜谨言脸色微沉——不知是在否定他的话,还是苏辰做法。
若是旁人,纯凭外表定然认定杜谨言不计功勋。但陈思卿明白,这个堪称冰块的人,心里实际上就像那条赤色长蟒,随时迸发的凶猛好斗难以预料。
他轻声宽慰道:“谨言,你也不必如此在意。苏辰为人,你我心中皆有定论,又何必因此坏了大事,给自己找麻烦……”
“陈相,”杜谨言打断道:“我在不在意,这件事也是定局,不过一时而已。可你如今地位……”他抿紧了唇,许久轻叹一声:“这可是,国家长久之计。”
陈思卿没有回话,只轻轻晃着手中酒杯,眼中神色变化不定。两人静默一阵,等他再开口却是另一件事。
“近日尊上有意收降一部分俘虏,借以组成鲛族军队。我也受命选人,如今,应当是已经把人送去府中。”
杜谨言沉吟不语,半晌才点头权作回复。
陈思卿知他无意于酒宴,干脆叫住一名仆从,匆匆说过几句,借着这个理由带杜将出了苏府。
*
“民间也有传闻——北疆烈马,南海游鲛,虽说后者有了人性,但大多性情倔强不易动摇。这么多年征战,谨言你对鲛人秉性也有所了解。好生珍重,如果有问题,记得告诉我。”
陈思卿随着杜谨言出了府邸,就见到迎面走来的韩炳。
韩副将完全没想到杜将能出来这么早,还是和陈相一起出来,当即有些无措。
陈思卿虽然没有杜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但也绝不是平易近人的存在,再随意的人在他面前也会郑重许多。
他冲韩炳抬了抬下巴,搀着的手也暗暗松开。
“韩副将,劳驾,送杜将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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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风雪极寒,划在脸上都有几分被刀尖挑破的痛感。杜谨言收回挑起车帘的手,在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回府路上,韩炳终于是坐上了车,果然将将盛下两人。
“杜将,你是说,陈相给你送去个鲛人,还组建什么军队?”韩炳在一旁问道:“我又不是不知道,就鲛族里,有几个性子软点的?组建鲛人军队?以牙还牙?这不是笑话吗,也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出这么个主意。哎,我赌是那个姓苏的……”
杜谨言听着韩炳漫无边际的叨叨,一语不发,但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不久之后,如此平静再难逢。
emmm这是后来的改稿,里面改了人名和剧情,不过没有太大剧情改动。
总之,嗯……就是打算重写一遍的意思……
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继续看呀!嘤我不会再随便改稿了太难了π_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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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梦中曾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