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飞机降落在桃花城机场时,天刚蒙蒙亮。

贺随走出VIP通道,就看到一个举着“贺总”牌子的男人快步迎上来,穿着黑色西装,身形挺拔,是谭姝妍提前安排好的本地接头人。

“贺总,车在外面。”男人语气恭敬,接过他手里的登机箱。

贺随点点头,没多话,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坐进后座,他戴上蓝牙耳机,刚调试好,就传来谭姝妍清晰利落的声音:“贺总,您落地了?”

“嗯。”贺随靠着椅背,“说情况。”

“根据最新排查,桑迟最近一次出现是在星光酒吧,就是照片拍摄的那家。”谭姝妍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线人说他昨晚还在那里驻唱,凌晨一点左右离开的,路线是沿酒吧街往南,最后消失在一个老居民区的监控盲区里。”

“那个居民区的位置查了吗?”他问。

“查了,叫‘红砖墙小区’,是个老小区,没有物业,监控覆盖率很低。”

“星光酒吧现在什么情况?”

“正常营业,老板是个本地人,姓王,我们的人已经跟他接触过,他说桑迟今天没排班,但不排除会临时去。”谭姝妍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技术部刚修复了一段模糊的监控,显示昨天下午有个陌生男人去酒吧找过桑迟,两人在后门聊了几句,看着像是起了争执。”

贺随眸色沉了沉:“查那个男人的身份。”

“正在查,比对了桃花城的户籍系统,暂时没匹配到。”

轿车平稳地汇入早高峰的车流,贺随看着窗外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

“先去星光酒吧。”他对司机说。

耳机里,谭姝妍的汇报还在继续,语速平稳地报着酒吧的营业时间、内部结构、常驻客人特征……贺随静静听着,眼底的期待和焦灼像两股缠绕的线,越收越紧。

桑迟猫着腰溜进星光酒吧,吧台上的酒杯刚被侍应生擦干净。就被老板王哥逮了个正着。

“迟啊,”王哥叼着烟走过来,上下打量他那把琴,“烂成这样还用?弦都快锈断了,弹出来的音跟猫叫似的。”

桑迟:“没钱买。”

“也是。”王哥啧了声,没再追问,转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知道今天点你的是谁吗?”

桑迟问:“谁啊?出手这么大方。”

王哥吐了口烟,眼神有点微妙:“就是你前几天揍的那个,姓张的,上次在巷子里被你踹的那个。”

桑迟愣了愣,语气里带着点不屑:“他?还敢点我?是没挨够打,想再躺几天?”

王哥没好气道:“你以为人家跟你似的愣头青?他托人带话,说上次是他不对,想跟你赔个罪,钱给足,绝不找茬。”

赔罪是假,想找回场子才是真。但块摆在那儿,不挣白不挣。

“行啊。”他抬眼,“他在哪?”

王哥指了指二楼的包间:“早等着了。你悠着点,别真把人打出个好歹,人家在桃花城也有点门路。”

桑迟没应声,转身往楼梯走。

他一脚踹开,包间里烟雾缭绕,七八个人散坐在沙发上,杯盘狼藉,姓张的男人坐在主位,脸色算不上好看,见桑迟进来,却挤出个假笑:“阿迟来了?快坐。”

“哟,这架子可真大。”姓张的男人旁边,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怪笑一声,“张哥请你喝酒是给你脸,还不快进来?”

桑迟没动,只是扫了眼桌上的空酒瓶,“不是说喝一杯给一万?”

姓张的男人脸上的假笑僵了僵,随即又舒展开,示意旁边的人倒酒:“是,但一杯哪够诚意?这样,你今天陪我们哥几个喝高兴了,桌上这箱酒,你喝一瓶,我给你加五万。”

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啤酒箱,“喝不死就往死里喝,喝多少算多少,怎么样?”

这话里的恶意几乎没藏着。

旁边的人都笑起来,眼神里带着看好戏的玩味。谁不知道这姓张的是想把人往死里灌?上次在巷子里被揍的仇,这是要借着酒劲讨回来。

“行啊。”桑迟拿起桌上刚倒满的酒杯,仰头就灌了下去。

“爽快!”姓张的男人拍了拍手,示意人再倒,“再来!”

桑迟没说话,一杯接一杯地喝。他的酒量其实不算差,但架不住这么猛灌。

胃里很快就烧了起来,熟悉的灼痛感顺着食道往上涌,以前为了还债,他也这么喝过,好几次喝到胃出血,被夏瑾架去医院时,医生骂他不要命。

可现在他需要钱。需要足够多的钱,多到能还清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债,多到能离开夏瑾,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贺随走进星光酒吧时,酒吧里还没到热闹的时候,零星几个服务生在收拾昨晚的狼藉。

他目光扫过吧台,看到王哥正趴在台面上算账,计算器按键的声音“噼里啪啦”响得清脆。

贺随走过去,指尖轻叩了两下吧台。

王哥抬头,看到是个生面孔,穿着黑色风衣,气质沉稳,不像来喝酒的,倒像是来谈生意的。

他收起计算器,堆起职业化的笑:“先生,我们中午才营业,现在还没……”

贺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那张桑迟在吧台弹吉他的照片,屏幕转向王哥:“我找这个人。”

王哥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看到那顶猫耳帽和橘红色的头发,心里瞬间有了数,脸上的笑却没淡:“这是我们这儿的驻唱。怎么了?”

“他今天来了吗?”贺随的语气很淡。

王哥心里打起了算盘。眼前这几个人一看就来头不小,而那个桑迟之前还跟姓张的起了冲突,今天又被点名喝酒……

他含糊道:“来了是来了,不过刚被朋友叫去了,说是……谈点事。”

贺随的目光微微一沉,“哪个包间?”

王哥支支吾吾地指了指二楼:“就……就二楼最里面那个……”

话刚说完,就看到男人转身往楼梯走。

灌到一半,桑迟猛地偏过头,一口腥甜从喉咙里涌上来,地毯上红得刺目。

他咳了两声,胃里的绞痛像有只手在拧,眼前阵阵发黑。黄毛见状,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另一只手举着酒瓶往他嘴里灌:“喝啊!张哥的钱这么好拿?”

冰凉的液体呛进气管,桑迟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被呛得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滑。

他确实晕乎的,身体软得像没了骨头,只能半跪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可他没反抗。

他闭着眼,睫毛湿漉漉地颤,嘴角挂着没擦干净的酒渍和血迹。

姓张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他原本是想羞辱这小子,可看着他这副模样,明明疼得发抖,却咬着牙不肯求饶。

“停。”他突然开口。

黄毛愣了愣,松开了手。

桑迟失去支撑,头往旁边歪了歪,呼吸有些急促。

姓张的男人捻灭烟头,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看来啤酒还是太淡,勾不起兴致。”

他冲旁边的人抬了抬下巴:“把那瓶‘火烧云’拿过来。”

很快,一瓶标签花哨的烈酒被递到他手里。

姓张的晃了晃酒瓶,他站起身,走到桑迟面前,蹲下身说:“尝尝这个?这瓶下去,算你十万。”

桑迟的视线模糊得看不清人,只能看到那晃动的酒瓶,和对方嘴角那抹不怀好意的笑。

胃里的绞痛还没缓过劲,喉咙里的腥甜又往上涌,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却被姓张的一把按住后颈。

“喝了,钱马上给你转。”姓张的语气带着诱哄,力道却不容抗拒,“想想你的债,这点酒算什么?”

桑迟没说话。他知道这酒有多烈,以前见过有人喝半瓶就醉得人事不省。

姓张的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正要把瓶口往他嘴里送,手腕却突然被攥住。

桑迟的力气不大,却攥得很紧,“……先转钱。”

姓张的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行,够爽快。”

他掏出手机,当着桑迟的面转了账。桑迟听到声音,才缓缓松开手,姓张的掂了掂酒瓶,将瓶口怼进桑迟嘴边。烈酒辛辣的气息瞬间灌满口腔,顺着食道一路烧进胃里,他下意识想闭紧嘴,却被对方死死捏住腮帮,只能被迫吞咽。

“唔……”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眼角瞬间红透,生理性的泪水汹涌而出,混着脸上未干的酒渍往下淌。

半瓶酒灌下去,姓张的才松开手。

桑迟瘫坐在地毯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疼,胃里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人推开。

贺随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随行的人。姓张的原本还带着得意的笑,抬头看清来人时,脸色“唰”地白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认得这张脸。

“贺、贺总?”姓张的慌忙站起身,下意识整理了下衣襟,语气里带着讨好的谄媚,“您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桑迟被这阵动静惊动,咳得发疼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气音。他没回头,只隐约感觉比姓张的这群人更不好惹。胃里的绞痛和头晕让他浑身发颤,本能地想躲起来,他撑着地毯,一点点往沙发后面爬。

贺随没理姓张的那套谄媚,目光始终锁在地上的人影上,径直走过去。

他走到桑迟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少年正抱臂靠着沙发腿,肩膀微微耸动,像是还在咳嗽。

他放轻脚步再走近些,缓缓蹲下身子,小声唤道:“……桑迟?”

桑迟原本正闭着眼缓劲,胃里的灼痛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胃里的绞痛混着一股莫名的燥热感往上涌,四肢百骸烧得他眼皮发沉。

不对劲。

他猛地反应过来,刚才那杯烈酒里,肯定被加了东西。

他咬着牙撑着沙发站起来,想离这群人远些,却因为眩晕晃了晃,被迫抬起头。

视线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男人半蹲在面前,身形很高,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透着种禁欲的冷感,唯独那双眼睛,此刻像落了星子,亮得惊人。

桑迟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对方眼里翻涌的情绪——震惊、狂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疼惜,太浓烈了,让他莫名有些发慌。

“桑迟……”贺随的声音带着点微不可查的颤抖。

从苓安城的喧嚣,到异国他乡的辗转,再到这桃花城的角落,他终于找到了。

贺随没再多想,伸手就将人揽进怀里。

桑迟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一愣,他下意识想挣开,可男人的手臂很稳,圈得不算紧,却让人挣不脱。

“你是谁?”他哑着嗓子问。

陌生的气息,陌生的怀抱,让他混沌的脑子更乱了。

他不认识这个人。

贺随的动作顿了顿,怀里的人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更像在忍受某种痛苦。

他看到桑迟嘴角未干的血迹,还有那双眼眸里清晰的陌生。

心猛地一沉。

但此刻顾不上多想,他只知道不能再让他待在这里。贺随收紧手臂,打横将人抱起,对身后的随从道:“处理好这里。”

姓张的一群人早已吓得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贺随抱着那个半醉半醒的少年走出包间,直到门被关上,才敢大口喘气。

贺随抱着桑迟走出星光酒吧时,少年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呼吸越来越烫。

贺随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人身体的僵硬和克制的颤抖。这状态显然不对劲,远不止喝多了那么简单。

刚把人塞进车里,就听到酒吧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夏瑾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苍白,泻药的劲儿刚过,他几乎是跑断了腿赶过来。

看到吧台后算账的王哥,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声音发颤:“桑迟呢?阿迟呢?他是不是来了这里?今天谁找他了?!”

王哥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讷讷道:“刚、刚被一个大人物接走了……就、就是那个穿黑风衣的,看着特不好惹……”

“黑风衣?”夏瑾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名字——贺随。

他甩开王哥,疯了似的往门口跑,目光扫过停在路边的车,却只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刚启动,车窗贴着深色膜,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

晚了。

还是让他们找到了。

车里,桑迟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那股燥热感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了理智。

“热……”他喃喃出声。

贺随看到少年泛红的脸颊和迷蒙的眼,心头一紧,对司机道:“去最近的酒店。”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桑迟身上。

五年不见,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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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萤光
连载中蔓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