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入住黄宅

黄雅芙离开后,久安刚想捧着兰花去找楚斯年,便见他推门进来。两人四目相对,又是好一阵尴尬。

久安也不说话,将那兰花顺势放到了茶桌上,坐下将目光移向墙角边的博古架。楚斯年坐在了她对面,两人隔着一盆兰花。他像是透过花,看到了梦中的她。

楚斯年清了清嗓子,看着久安问道:“刚刚那位是?”

“太仆寺少卿的女儿,黄雅芙。”

一听是太仆寺少卿假的姑娘,楚斯年立马正襟危坐,想到了那块在西湖木仓中捡到的乘黄署令牌。

他面色凝重道:“若他们只是想借着运瓷佛的由头将米粮运出杭州城,何须太仆寺少卿亲自过来?我本以为来个乘黄署署司便算是顶天的了。”

久安看着楚斯年,明知道他在讲正事,心里却一直想着黄雅芙对他的爱慕,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明明刚刚和雅芙在一起的时候没这种感觉的。

久安来回看了楚斯年几眼,撇了撇嘴道:“我方才亦是这般反应。雅芙说这瓷佛是为了办水陆法会。”

楚斯年在京城的迦蓝寺也住了一年有余,年初时寺里便有办水陆法会超度亡灵的习惯。香客虽是不多,可到底也是每年都办起来了。

“水陆法会何须瓷佛?无论是金山旧仪,亦或是南北水陆仪文,自古以来用的都是水陆画,哪里需要什么瓷佛雕塑?”楚斯年正色道。

久安到底只是见母亲每年都会给京城延边的燕山寺施钱报名参加水陆法会,好给饿鬼洗涤施食,也算是多做善事,可这水陆法会所需要的器具及其过程她是一无所知。

楚斯年见久安面有不解,开口解释道:“据目前典籍记载,这水陆法会来源于南朝梁武帝,而这金山旧仪指的便是他当年留下的法会仪文,而到了南宋末年,水陆法会开始有了南北之分,北水陆在原油金山旧仪上进行时代化应地改革,这仪文同南水陆是大不相同。而水陆法会举行最重要的两个元素便是仪文以及水陆画。”

久安这般听着,只觉得云里雾里的,她努力消化着楚斯年与她说的一切,却对水陆画还是不解:“那水陆画画的都是些什么?法事进行的过程吗?”

隔在两人之间的那盆兰花长得高了些,那高耸的绿叶遮住了久安的一部分脸,看的楚斯年气闷的很。大概是实在忍不下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花盆搬到了脚底下。

“非也,水陆画中画的是法会邀请的各个神袛。水陆法会由五个坛场组成,分别为东、南、西、北、中五坛,从的是金刚曼陀罗式。坛场以种中坛为尊,奉毗卢遮那佛为主,其余四坛场分别奉阿閦(chu)佛、无量尊佛、宝生慈尊、不空成就慈尊为主。各路神仙按尊卑顺序在各自坛场入座,整衣沐浴,实施法施,福业增进,好赴西天极乐。——而这水陆卷轴画,便象征着各路神仙,依次入座。若是水陆壁画,那这壁画的分割便象征着五坛场,不必再做分坛。”

久安听他说了这么一席话,因是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她只觉得似懂非懂:“依你所言,他们这回是用这瓷佛雕塑来代替了水陆画?”

楚斯年眉头紧锁道:“这件事好是奇怪。你许是不知,法会邀请的神祇多达一百二十余位,若用雕塑代替,再划坛位,怕是没有一个佛殿能放得下。”

久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倒不必为此事多虑,雅芙邀请我去她的宅院住,我已经答应了,想来能一一得解——”

“你答应了?你要住到太仆寺的人中间去?”楚斯年词言义正,久安倒是没见过他这般严肃的模样。

她吓得不由的缩了缩身,脑子不知哪抽筋了一股气又将那盆楚斯年刚刚搬下去的兰花又重新搬了回来,横隔在两人中间。

她手里抱着兰花,躲在花的后头,抻了抻脖子道:“你凶什么凶,我能住过去不是件好事吗?起码得了机会能潜入敌人内部了吧——再说了,雅芙还说会介绍工坊里的老师傅给我,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线索——”

楚斯年无奈地看着她扒拉花盆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你这不叫打入敌人内部,你这叫自投罗网!单说这黄姑娘是谁,你自己说了,那是太仆寺少卿的女儿,你怎么知道她来邀请你不是受了她父亲的意——”

楚斯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久安一脸倔强,继续道:“再者言,我们昨晚刚刚到,她怎么就立马知道了,今儿就赶过来找你?现在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背后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们。”

久安激动地站了起来:“你少以小人之心夺多家君子之腹!我早问过她了,她说是昨夜来桂玉楼吃饭恰巧看到如云搬东西罢了!”

久安很是疾言厉色,楚斯年听了倒是没站起来和久安争吵。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椅上,慢条斯理的将那桌上的花盆重新移到了脚边,看着久安慢慢道:“你现在觉得我是小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久安闭眼抚额,又坐回了桌边。

她看着脚边的兰花,轻轻踢了那花盆一下:“你把这盆花拿回去吧,我走了之后就没发照顾它了。”

“你知不知道我送你这花是什么意思?”他这语气听起来比刚刚责备她去太仆寺还要着急。

“我自然知道这兰花是什么意思!可我现在看着它就是心烦!”

久安一看到这兰花就想到了黄雅芙刚刚说这兰花算是她和楚斯年的定情信物。虽说当下她没觉得任何不喜,可现在看着楚斯年,只觉得这花碍眼的很。

可这句话在楚斯年听来却是另一个意思。

往事纷繁,在久安的岁月中,最刻骨铭心的怕不就是那家族覆灭之恨。可在楚斯年那片段式的如梦幻影中,他只记得久安。

十五年前,他只觉得是父母受不了姐姐离别之苦,才将他弃了。如今吕先生的离开更是将他钉在了无边无际的山海之中。

他一个人,看不清过去,看不进现在,更看不到未来。茫茫宇宙边际,他终于见到了那来自过去与他分享人生的姑娘,彩霞映天,在漫天蓝绿中他终于看到了牵动着他心的颜色。

楚斯年听了久安的话,将兰花抱到了怀里:“好,那我将它拿走,你就别心烦了。”

久安听了依旧是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你也不要意气用事住到黄姑娘那处去,难道你要徒留我和宋二姑娘和顺兮在这儿?”

久安依旧是无动于衷。

“我方才贸然闯入,见她面红耳赤,说不定是做了坏事,意外被人撞见,才心虚至此,你不要不信我——”

久安转过身,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和久攸向她撒娇是如出一辙。他可真是的,好的不去学,竟学些“坏”的。

他捧着兰花,倒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她脸红可不是因为心虚干坏事。”久安小声嘟囔着。

“久安,知人知面不知心……”楚斯年仍然被蒙在鼓里,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久安翻了个白眼,叹了口长气道:“她是徒然见到心上人出现在眼前才眼红好不好?”

这话可算是彻底将楚斯年给镇住了。

“你可知道我为何回去高太守的夜宴?那还是人家黄姑娘在尚明公主府上对你一见钟情,又听闻你和吕先生会赴宴,这才拉着我一块儿去的。”

楚斯年将花盆放在膝盖上,手心虚的向后缩了缩。

“我,我不知道这件事……”听上去少了好几分底气。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方才的生气与激动……是,是吃醋了?”

“不可以!”

她颇为娇气地瞪了楚斯年一眼。

楚斯年讪讪的点了点头,又笑道:“好好好,你是气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如果硬要住过去,凡事一定得多留一个心眼。”

楚斯年捧着兰花,站起身,又拍了拍她的头:“你放心,既然你都住到太仆寺家去了,我会将你是宋家姑娘的事情告诉桂玉楼的掌事,闹的轰轰烈烈的。他们要是使阴招,咱们也不怕他们。”

久安点点头,见楚斯年要走,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忽然拉住了楚斯年的衣服:“对了,雅芙还说了,车队提前到立春就出发了,你要有时间,这几天就多去工坊看看。”

“立春?……行,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顺兮的。”

待楚斯年出门后,久安收拾了东西,就带着宋久攸去黄家在城南的宅院了。

桂玉楼外黄雅芙早派了马车来接她们。宋久攸一上车,看着街景,想着即将能见到黄雅芙,只觉得新奇的很。

宋久攸掀开车帘,望着街上卖的各色瓷器,笑容可掬:“姐姐你说这黄夫人可真有意思哈,这大老远的还特意带着女儿赶到新平来。”

久安看着她在窗口探头探脑的模样,说道:“人家可是说好久没见久攸,要给你介绍工艺好的老师傅呢!你倒好,在这取笑人家。”

宋久攸趴在车窗上,车外的风吹起了她散落的发丝,她回过头道:“我哪有取笑她的意思,不过是觉得有意思罢了。这话我也就和你说说,哪还能让外人知道了去?”

久安笑着扬了扬头:“对了,这黄宅中还住着不好太仆寺和乘黄的人,你若要出门,万事小心。”

宋久攸又扭头看向了窗外:“这规矩我自是懂得,不会去那劳什子前院。”

“我的意思是,也许还会见到都水的人,你……”

“等见到他再说吧。”

久安知道自己将话给聊死了。是她犯蠢了,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到了黄宅,宋久攸看上去像是恢复了心情,没事人似的挽着久安的手走了进去。

黄雅芙早在堂屋候着他们了,见宋氏二姐妹来了,雀跃上前,将她们领向后院。

这去后院虽不需经过前院,可还得通过宅中花园才能达到,而那花园也是连着前院的。

黄雅芙好久没见着宋久攸,激动地与她说起最近发生的事:“久攸,我跟你说,土垚坊那边有个王大爷,他的手艺一绝,我明天就带你去见他!”

“真的吗!”宋久攸兴奋到拍手:“不知他善于什么样的工艺?你也知道,我一直以来对水利研究情有独钟,哪怕作为女子前途渺茫,这辈子也就像耗在这事上了。我一直想做出一款方便携带的水中,听闻这儿有可以做水钟的工艺,这才一直嚷嚷着叫我姐姐带我过来。”

黄雅芙拍了拍宋久攸的手:“这工艺我倒是不清楚,反正我明天就将他介绍与你。他要是不回,总能再将会的人牵线与你认识,到时候你就算是想拜师傅都成!”

久安见她俩叽叽喳喳在前边走着,雀跃的像是小鸟一般,忍俊不禁道:“行了,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宋久攸当了真,她回过头嘟着嘴朝久安念道:“哪里离谱了,若是王师傅真会用陶瓷做水钟,我肯定是要拜师傅的!”

黄雅芙也转过身,扑向久安为宋久攸祈求道:“久安——这拜师傅又怎么了嘛!谁说女子不如男,就连你自己都说了,女子也可做君子不是?怎的宋家大哥到杭州求学就是正经事,而久攸到新平来拜师就成离谱事儿了呢?”

久安被她俩扑的只觉得头晕,偏生黄雅芙是个看话本子看多的,说起大道理来更是一套一套的。

她扒拉着久安的肩膀,时不时还跺脚一跳一跳的:“你瞧啊,那花木兰不还能替父上前线打仗,那杨门女将更是巾帼女英。你就算是担心安全问题,宋家又不缺侍卫,平日里多派些人跟着不就行了嘛!”

宋久攸眼中冒着星星,一脸‘你是我的救星,我的知己’的眼神向黄雅芙看去。她见久安神色有所动摇,疯狂的点头摇着她的胳膊,只怕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姐姐你听听,雅芙说的真的句句在理!都庆泽年间了,我们要学会以理服人!”

久安闭上眼,颇为嫌弃的想将她们给掸开:“行了,八字都没一撇呢,这收不收徒弟还得人家师傅说了算,你们俩现在跟我激动个什么劲儿?”

她说完眼睛向前一看,穿过黄雅芙和宋久攸两人撒娇卖乖的小脸,以及那一声声“姐姐最好”“久安最好”声中,看见了一个墨绿长衫的身影。

不得不说,当没看清他的脸时,久安只觉得公子如画,长衫上的竹子暗纹当真是和这园林配极了。

她们站在池上小桥,若来的是位寻常男子,久安只觉得是诗一般的偶遇,可当看清了来人的之后,久安只叹是自己方才在马车上乌鸦嘴了,冤家路窄。

黄雅芙见久安神色异常,微微转过身。宋久攸见她姐那副脸色,八成猜到了背后走来的人是谁,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

黄雅芙不知宋久攸与齐千屹之间的弯弯绕绕,大大方方的开口打招呼道:“倒是没想到在这见着齐公子。”

黄雅芙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久安和宋久攸,介绍道:“这位是宋大小姐,想来你们在尚明公主府上是见过的。”

她见宋久攸依旧背着身,尴尬的朝齐千屹笑了笑,强制性的将她给转了过来:“这,这位是宋家二小姐。我邀请她们二人到府上住段时间。”

齐千屹提了提手,转着手上的扳指,眉眼含笑道:“见过宋大小姐——至于这宋二小姐嘛——她与家妹乃闺中好友,我自是熟的很。”

那句“熟的很”叫宋久攸的脸红的和那煮熟的螃蟹似的。黄雅芙哪听的出这弦外之音,继续说着场面话,拿着帕子掩面笑着:“我倒不知久攸还是齐小姐的好友,这样说来倒是我多言了,大家都是熟人,哪需我介绍。”

齐千屹听了黄雅芙这样说,也爽朗的笑了起来,徒留久安和宋久攸,一人板着脸站着,一人尴尬的只会低着头看鞋尖。

齐千屹的目光一直锁在宋久攸身上,久安很是不满的上前将宋久攸挡在身后,这也算是她第一次正式和齐千屹交锋。

齐千屹看着眼前的久安,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宋大小姐看齐某像是很是不快。齐某不知,在何处得罪了宋大小姐?”

久安眯了眯眼:“齐公子哪里的话,除去尚明公主府上匆匆一见,这回该是咱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哪来的得罪之说?”

“不过是与家妹和黄姑娘正聊的得趣,忽见外男,有点不适罢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的到来碍着我的眼了,该走了。

齐千屹笑了笑,面目和善道:“我见今日日头有些烈,瞧宋二姑娘额上都冒汗了。姑娘们还是快些进屋,齐某就不多耽搁你们时间了。”

他说完,又向宋久攸递了块手帕,是那块翠绿色绣着如意纹的帕子,花色与当初她给他的香囊如出一辙。

宋久攸见那帕子,浑身一颤,鬼使神差的竟也接了过去。

见此,黄雅芙惊的往后推了一步,明白了两人之间大概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看了看久安,见久安正怒气冲冲的看着齐千屹,便咽了咽口水,没有再说话。

宋久攸用帕子擦了擦汗,旁若无人地问道:“你为何用这帕子?”

“因为我喜欢木质香的香囊。”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的久安和黄雅芙皆是一头雾水,谁知宋久攸却是抬头笑了:“是我多问了。这日头烈,我们就先走了。”

宋久攸拉了拉久安的衣袖,又牵着一脸懵的黄雅芙离开了小桥。

齐千屹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于他而言,今天是个好日子。他至少将那条翠绿手帕送给了她。当初她说这花纹雌雄难辨,如今他二人皆用,让齐千屹难得像个五岁稚童般窃喜了一把。

好久没更这么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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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楚斯年:听说你还打算和别人在院中来一场“诗一般的偶遇”?

久安:误会,都是误会。

楚斯年:嗯?

久安:我的意思是久攸和雅芙可以来一场偶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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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入住黄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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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安来(重生)
连载中爱打喷嚏的阿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