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狸猫换太子

第一眼看到墙上画的时候,久安便觉得那是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画中的人似曾相识,也许是在谁家的宴会上有过几面之缘,可她神情举止却让久安觉着是日日所见之人。

之后与楚斯年谈起肃山,谈起《坐看云起图》所指,也就是徽宜所出生的那座邻山寺庙,在看到楚斯年的那一刻,久安才恍然意识自己为何会觉得那画中人分外眼熟。

她是庄王妃嫡亲的女儿,如今已嫁与都林校尉,林远为妻。庄王与当今圣上同胞所出,庄王妃更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父亲虽只是个禁军统领,二品官职,可却被圣上破例亲封为卫桓公。

更有甚者曰卫桓公权势滔天,庄王妃嫁给王爷那都能算的上是下嫁……

是而,坊间论起庄王府事宜时,往往习惯用庄王妃的头衔来代替。

可想而知,这般尊贵的庄王妃,当有消息称王府在十七年前抱错了孩子,今终于寻回庄王妃亲生的女儿时消息有多么轰动。

许道宁明明知道久安没看见自己那半边侧脸,可却还是有几分心虚,他装作抹汗的样子,偷偷擦了擦脸,又正脸对着久安释然一笑。

久安眉头紧锁,眸色深深:“所以,你之后还有再见过她吗?”

“哈哈哈,没见过啦,没见过啦——她成了那天上月,我还是山野泼猴。”许道宁大笑着离开了桌边,一个人走到柜子前,背对着久安摆弄起那些她刚刚带来的碗碟。

“我见过她,夫妻二人很是相敬如宾,也有个能说会道贴心的女儿。”久安望着许道宁的背影,也不知他现在听到这些话是何种心境。

只见他微微仰头,手里捧着一瓷碗:“好,挺好的。”

“许道宁……那你知道林夫人的身世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许道宁手里依旧握着那只碗,转过身怔怔地看着久安。

“我问,你知道徽宜的身世吗?”

久安见许道宁皱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反正我在你心里也算是恶人了,索性也就将你的伤疤揭到底好了。”

许道宁扯着嘴,眯着眼,一副早有先见之明的样子用手指着她:“你啊,又将我小瞧了去——都和你说这件事已经翻篇了。既然都翻篇了,哪还有疤呢?”

听了这话,久安因紧张而僵住的肩膀这才松了下来。

自己好像还不是很习惯如何去当恶人。

“不过,你不是都知道——”许道宁的手停在空中转了转:“林夫人的故事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大爷,庆熹三十九年我才刚刚出生,不过是长大后听大人们说过些只言片语,可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心中无数。”

宋府是断没有人议论这些的,还是前世入了宫,听那群女人整日叽叽喳喳聚在一起,说这说那,便也知道了些大概。

“大爷”二字无疑刺痛了许道宁的神经。他抚了抚气到翘起来的胡子,斥声道:“什么大爷!就我这清新脱俗的样子让你喊一声小叔叔也不为过!”

的确,要是论年龄算,他许道宁如今也还是未到不惑之年的年纪,可许是在这山林里风餐露宿惯了,说他知天命都是有人信的。

“呵呵呵,叫小叔叔的话着实是太超凡脱俗了,的确是我这种居山林之外的人无法理解的。”久安见他虽然将话题扯向别处,可言语之间还算是自然,便知道他大概没太因为自己的询问而感怀伤秋,于是她便尴尬的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许道宁笑着翻了个白眼,一脸知道你山猪嚼不了细糠的样子。

“丫头,现在讲我年轻时的事啊,居然也要用‘想当年’开头了……”他坐在了之前的位子上,又不知从哪找出来了一把蒲扇,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下巴微扬。

这样子,倒真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似的,好像真的是放下了。

“你可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悬崖对面的那座寺庙?”

“记得。”果真,庄王妃的孩子就是在那寺庙中调包的。久安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她咽了咽,努力平复下心中的不安。

许道宁扇了扇风,依旧只是侧脸对着久安:“徽宜是在庆熙三十九年被抓走的,那时她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日子本过的好好的,却被抓去当了他们皇家贵族的遮羞布。”

“可人人言,林夫人才是庄王妃的亲女儿。”久安沉着道,手却紧紧抓住了桌角。

许道宁鼻子哼了声,闭上了眼:“没想到连你都那么白目——长眼睛的人都知道,徽宜才不可能是她那老妖婆能生出来的。她明明长得和楚叔那么像。”

“楚叔……?你从来未和我说过徽宜姓楚。”久安只觉得心越跳越快。

刹那间,她好像才忽然懂了吕先生遗言的真正含义。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复仇,不是让楚斯年舍生取义为杭州百姓而战。他所求的,是超出大义之外的东西,是他悟了一辈子、悔了一辈子的东西。

“她是姓楚,她在我的心里,一辈子都姓楚。咳咳咳——”许道宁放下扇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苔藓茶。喝进去苦苦的,可苦过之后也就甜了。

久安也喝了一杯茶,可她嘴里一直苦苦的,尝不到甜。

“我依稀记得,受伤那日你喊了句‘虎毒还不食子’……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庄王妃舍弃了自己的养了十七年的女儿?”

“我虽进京后没见过徽宜,可我见着了那个叫芷笙的弃子。她当时挺着大肚子,整个人瘦的不行,大冬天的还弯着腰从井里打水,坐在那石阶上洗衣服。你敢信吗?一个堂堂正正的掌上明珠,到头来只能缩在一方小院内,任丈夫打骂。本是金枝玉叶的身子,倒头来却做着下人的活。”

“所以,她,她是因为……”

这次,久安见着了许道宁留下的眼泪。

陈年旧事,隔着灰聊它,倒也不觉着伤。可将这层灰给吹净了,瞧着了它的真切,便像是顺着灰回到了从前。

“她是因为与教书先生有了首尾,怀了身子才被赶出家门的。当年,芷笙和徽宜已经十七岁了,大概也算是青春年少无知,对外界的诱惑总归存了一份懵懂渴望,一步踏入了深渊。想想也是,庄王府的教书先生哪是一般人能当的,除了学问好,也总得有人引荐才是。就这样的人,能是纯良之辈吗?”

许道宁说着说着又看起了久安。此刻的他,眼神又混沌的像个老者。

“上回掉下河的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吧?丫头你可得擦亮眼睛啊!别人家说什么你便都信了。”

久安本以为他望着自己,是又想起了徽宜,或是那位被庄王妃舍弃的可怜姑娘,却没想到他是在念着自己。这种窝心的感觉,让久安又想哭,又想笑。

许道宁又拿起桌上的蒲扇,靠在椅背上,慢慢地说着:“当年,庄王妃是想将自己女儿许给兵部尚书的嫡子林远,那会儿他还不是什么都场校尉呢。虽是还没下婚书,可两家人是早就谈妥了的。可谁又知道呢,那即将出嫁的大小姐却被个不入流的教书先生给拐跑了。”

久安失神地望向窗外,望向寺庙所在的方向:“所以有人便出了狸猫换太子那一招。”

亲情薄如纸,人情淡如冰。

这是每个京城贵女都明白的道理。

正是因为这样,陈曼才‘死’了,桑南也才成为了凶手。

久安是个特殊的存在,没了切身体会的感受,每每感叹几句,也都成了“猫哭耗子假慈悲。”

许道宁走到窗边,让久安被迫将视线挪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将蒲扇插在了腰带上,对久安说道:“是的,庄王妃舍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换了个能带着家族荣光嫁过去的徽宜。而出这个主意的人,正是将芷笙从小带到大的奶娘。”

他转过身,打开窗子。风一吹,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飘来,轻轻的,淡淡的。

“当年临近生产的时候,庄王妃同庄王恰巧来江南游玩,发动时恰巧在这山间,便也只能将孩子生在了那庙里。而也是在那日,徽宜出生了。王妃之女身份尊贵,断不会与一普通农妇抱错孩子。可也正是因了这阴差阳错,在十七年后庄王妃才得了这个由头谎称是那农妇心肠歹毒,见王妃相貌不凡,便生了让自己孩子坐享荣华的歪心思。是以,十七年后,庄王妃找到了当时的产婆做口供,以个弱者的姿态硬生生将楚徽宜变成了赵徽宜,而兵部对此也是喜闻乐见。”

“毕竟谁会在乎嫁过来的女人到底是谁呢?只要是庄王妃的女儿,只要能和庄王结成亲家,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久安透着他的背,看到了前世皇后娘娘秋日宴,那牵着林月人看起来面目和善的老妇人。她想着庄王妃的脸,嘴里问道:“那,那芷笙呢?”

“被扔给了那个教书先生……当时我还在京城呢……她生的荣华,死的肮脏……男人就是畜生,是畜生……”

这句话轻飘飘的,像是远山浮云一般,久安觉得像是到了高山,眼前覆着一片白雾。

“草舍的那场大火呢?”

许道宁微微摇头:“不是,不是因为思女心切自寻短见。”

是庄王妃放的火。

大概是被山间冷风一吹,久安觉得自己鼻子都堵住了,她揉了揉眼,咽了咽问道:“那徽宜的弟弟呢?那个三岁的男孩呢?”

他,被谁救走了?

“我不知道,大概也被火烧死了吧。”

许道宁听到那个连肚子划破都不哭的女孩染上了哭腔,僵硬地转过身。

“不是的,不是的,他平安长大了。”

他本不是没爹妈要的孩子。

在他不记事儿的时候,也被人背过大马,看过阡陌间的花。

邻村的人都吃了他的喜蛋,他便算的上是村里的孩子,河边的水杉树也会在更接近天堂的地方为他祈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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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狸猫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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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安来(重生)
连载中爱打喷嚏的阿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