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安强忍着睡意,听着许道宁说完了他的过往。
蜡烛红油滴到了桌子上,只剩下一根短短的灯芯还在烧着。窗外的鸟儿开始了晨鸣。
久安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强撑着问道:“所以呢?所以你为什么去京城?”
在讲完往事后,许道宁如释重负,整个人瞬间像是老上了十余岁,如同槁木。
说了太多的话,许道宁的声音早已变得嘶哑:“后来啊——”
他眼神混沌。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徽宜带我去的那个悬崖吗?”
久安头痛欲裂,知道他指的是哪个悬崖,却没有精力去深究细考。
“知道。”
许道宁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而是起身出了门。
这一次,久安没有力气再拦住他。
敞开的门不断往屋里灌着冷风,可却没法平息她烧的火红的小脸。幽兰的晨光让久安能更好的看清那幅簪花仕女图。
画中人五官柔和,庄重优雅,穿着赤红半透明外衫却不显妖娆,手指轻轻捏着头上盛开的桃花。
就在久安以为许道宁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他端着一铜盆走了进来,里面盛满了冰凉的溪水。
他用水打湿了一条布巾敷到了久安滚烫的额头上,又拿水帮她湿了湿干裂的嘴唇。
久安气若游丝地说:“你要真想让我好点,刚刚出门前就该把门关上。”
他抬了抬眼,气定神闲地说:“你家人快来了,给你敷条布巾,显得你得到了很好的照料,说不定我还能多拿点钱。至于你的死活嘛——与我何干?”
久安明显不买他的账:“只要我和我家人说出你的真面目,他们不把你这草舍给掀了就算不错的了。”
许道宁笑了,他笑的疯癫,久安虽说面上不露神色,心里却发怵。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瞧你那巧舌如簧的样子,且活呢,且活呢。”
听他这般说,久安原本紧攥着被子的手松了松。
“你还没回答我你去京城和悬崖有什么关系。”她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
“哦,那悬崖啊。”他毫不在意地说道:“哈哈哈哈哈,悬崖对面的寺庙搬迁了。京城来了位贵人在城里给重新修了个寺,说这山里风水不好,将菩萨都给请去那儿了。”
他见久安皱着眉头,一瞬间变了脸色,随而伸出了一根手指,故作神秘地说道:“可我知道,我知道,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什么!”久安卯足力气气愤的一把抓住他那根故弄玄虚的手指。
“我知道是他们将她抢走了!我知道是他们!我的徽宜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孩子呢!那群疯子就是要把我的徽宜抢过去给他们擦屁股……他们不是人,不是人啊……虎毒不食子,连自己孩子都能弃之敝履一般抛弃的父母还算的上是人吗?” 许道宁发泄地大喊道。
“你们的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久安望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
一位不惑之年的男子,将头埋在膝盖中宛如稚童一般大哭了起来。
他哭的委屈,哭的忿恨,天下有太多不平之事,而这位可怜人终究没能抵过人道的残忍。
久安听着他的哭声,只觉得头痛欲裂,伴随着他的愤慨,她走入了那个属于许道宁的世界。
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宋久曜带着一行人匆匆赶到。他身着大氅,紧紧跟在侍卫后面去到了草庐。
映入眼帘的,是失血昏厥在床上的妹妹,以及地上不知为何晕倒的许道宁。
宋久曜跑到久安床边,一路上还撞到了不少东西,他颤抖的摸上了久安的额头,不可抑制的发着冷汗。
宋久攸遥遥的站在床边,见久安满身是血的模样忍不住掩面抽泣了起来。
“姐姐——”
“快,快来人啊,还不快把大小姐抬起来!”宋久曜朝身边的侍从和随行的医师怒吼道。他怒目圆瞪,青筋直蹦,如若久安还醒着的话,她一定会和宋久攸一样被吓得抖三抖。
可她如今只是像一个破损的娃娃一般,被侍从医师们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担架,无声无息,任人摆弄。
宋久曜紧紧地跟在担架旁,抓着久安的手,近乎痴狂的对她说:“安安别怕,安安别怕,哥哥知道杭州城所有的名医……要是他们治不好你,还有伯父呢……庆泽最好的医师都在京城,伯父一定会为你寻来的,别怕。”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宋久攸看的分明,哥哥那豆大的泪珠,顺着下巴滑到了久安的手上,落在了担架上,湿了一片。
原本觉得这从许家村进城的路好山好水,可如今看来只觉得死气沉沉,恨不得能短些,再短些。
一路周车颠簸,待回府时,久安的伤口又已开裂,渗着血。
医师急忙掀开了那不堪入目的绷带,也不知道是从哪条旧衣服上撕下来的,撕开的时候伤口泛着脓水。
宋久攸见了忍不住呕了酸水。
宋久曜蹲在久安床前,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立马对如烟怒吼道:“还不把你家小姐带走!”
“哥哥!久安也是我的姐姐!”宋久攸擦了擦嘴,哭着吼道。
宋久曜没再理会宋久攸,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医师为久安清理伤口的手。如云在一旁端着水盆,清水慢慢染上了血色。
这清理伤口想必是极痛的,如云见久安在晕厥的状态下甚至还低声呻吟。
那医师为久安清理完伤口后,又撒上了药,随后开了方子希望能将久安的烧给压下去。
宋久曜将医师拉到门外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了?我妹妹她——”
“幸得草庐贵人相助,若非他有勇气将宋小姐的伤口缝住,怕是——不过想必是山林中环境太过脏污,这个伤口发了脓,现在病人又起着高热,在下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宋小姐给救回来,如今也只能给她伤口上撒些药粉,等服了药之后再看烧能不能退下。”
医师看着宋久曜充血的眼神,只得长叹了一口气。
没注意到医师离开的身影,宋久曜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一会,待他回过神来转身时,才看见了躲在门背后的宋久攸。
她红着一双眼睛,断断续续地说道:“哥哥,我都听见了……姐姐会好起来的对吧?”
宋久曜拍了拍宋久攸的头,将她搂在怀里。宋久攸死死地抱着哥哥,放肆的大哭起来。宋久曜拍着久攸的肩,抬着头,眼眶里含满了泪水。
午后,杭州宋府书房内气氛压抑,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四位侍卫跪在宋久曜面前,将头磕在地上。
原本还有一周便是新年了,他该让厨娘给久安久攸做满桌好吃的,若下雪的话再带她们去西湖看雪色。初一的时候还可以带着她们去寺庙祈福,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在一块过个新年。可如今……哪还有什么心情提新年呢……
宋久曜背着手,走到了四个侍卫面前。
“你们是伯父派的人,我本没权利罚你们,可你们也知道,这消息要是传到京城会是什么下场。”
四位侍卫将头叩的更低了。
他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了书桌后面。
“说说吧,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位侍卫上前一步说道:“昨日小姐回府见楚公子不在后,又听闻他去了肃山,便立马赶了过去。奴才四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小姐。晚上的时候他二人下山,不知怎的在溪边遇到了野猪。那野猪似是发了疯一般向小姐和楚公子跑了过去。楚公子被顶到河中不知下落,而小姐不幸被野猪划伤。”
宋久曜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楚公子不知所踪?”
那侍卫抱拳道:“是,待我们解决完野猪后,十一将小姐送到了草舍救治,十五回来禀告,十二和我顺着溪流一直找到尧河却都不见楚公子身影。”
“你们觉得野猪会平白无故攻击人吗?”宋久曜眼睛一瞪,他那狼一般的眼睛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十一上前一步低头说道:“在送小姐到草舍之后,奴才又去检查了那野猪的尸体,发现那是只刚下了崽子的母猪。而她的猪崽在小姐和楚公子下山的路上都被杀害了,许是小姐不慎染上了那些猪崽尸体的味道,母猪便将小姐误认为是凶手,是而才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十一又拱了拱手道:“还有一事,奴才认为公子该知道。”
宋久曜挑了挑眉,拿起了一旁的毛笔和宣纸:“何事?”
“那些野猪崽子并非是被其他野兽所杀,而是人为。”
啪嗒一声,毛笔掉落在纸上,墨水浸润了白纸。
宋久曜将纸揉成一团给扔到了地上:“我会将此事书信给伯父。下去领罚吧。”
四位侍从又一齐磕了头,退身出去。
宋久曜看着手中墨水浸润的毛笔,念念有词道:“肃山……”
他想起了多个月前那人自傲的话:“你且瞧着吧,到了京城,我自有办法让你宋家入局。”
彼时,他只把那无知狂言当做笑话。
宋久曜扯过一张宣纸,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一个‘高’字,一个圈,一个叉。
马上就要下新晋啦,谢谢大家这一个月来的收藏和阅读~
我也会努力更正在文本和叙事方式上的诸多不足,希望喜欢长久安来的uu们可以继续听我讲完完久安和楚斯之间的故事(笔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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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初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