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顶级权贵

露茜依次参拜祭坛上历代的风云人物,她的目光注视着历代王室和英雄名将的雕像,为他们分别点上一根蜡烛,心中含有虔诚的敬意。在伊莉亚女王神像下,她点燃最后一根蜡烛后,也在下面找位置坐了下来。

黛安和阿瑟坐在她的旁边,而靠近他们座位左右的,有穿着粗布破衣的孩子,有瘦骨嶙峋的老人,有神情疲惫的伤兵残将。

周围的沉重感愈发浓烈,大厅内琉璃与烛光交织闪耀,为这肃穆的大厅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庄严。

随着大修女领唱祈祷词,露茜也随着万众一起吟唱圣歌。

她从小就精通蓝蒂斯的艺术国粹与传统歌谣,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与头发斑白的老人和面目忧愁的妇女一起吟唱,和圣堂之内与之外的人一起唱,与这座古老城池一起歌唱。

人们热切信仰,在这里虔诚祈祷,人们在这里同心相连。

遥远世纪的神灵能救得了如今的他们吗?

还是,他们更应该自救?

露茜闭上双眼,停止了那些飘渺的遐想,双手合十扣在胸前,大殿内回响着悠扬的旋律。

她祈求神的慈悲,祈祷神灵赐福于生者,慰藉于亡者。

她祈祷身边所爱之人一切安好,她愿为他们昼夜吟唱,为尚在府邸中病重的母亲,为已经七十多高龄却依旧带兵远赴前线的父亲,为驻守在首都城外守卫军军营里的哥哥,为从十四岁起就勇敢一个人远赴西大陆留学见习的绮莉斯妹妹,为自从彼岸城沦陷后就失去父亲的黛安姐姐,为如今避难的民众们,为所有的亲朋好友,为那些自由或非自由的同胞,为那些一往无前战死疆场的将士们,为那些悼念他们的孤儿和遗孀们。

神啊……

她虔诚祈祷,愿诸神保佑他们。

—————

第二天早上。

有来自南域的信使远道而来,传递书信。

露茜一接到消息就立马从圣堂出去,早早地等在大殿门口。

她和母亲被哥哥安排在南域后方安全的首都居住已经太久了,她等待太久了,除了期待家人回来接她,除了前往圣堂探望黛安姐姐,安慰陪伴她,慰问这里颠沛失意的民众,她就没有其他热切期盼的事了,她已经有太久没有收到来自故乡方向的消息了。

她迫切想要了解到那边的任何近况。

她出来的很急,还没有梳理长发,也并没有整理仪表,只一身简单的白裙和披风。

远远的地平线上,朦胧灰尘飞扬。在那片烟尘里,信使骑着一匹战马疾驰而来,像是经历了昼夜不停的长途波折,他低着头,满面蒙尘,尽是憔悴。

他骑着马自远方奔来,渐渐地临近眼前。

露茜身后的守卫们发出喜悦的惊呼,阿瑟也高兴地跑了出来。

大家终于等到了从前线回来的同伴。

那名信使见到他们,立马勒住缰绳,马就立刻停在他们前方,从鼻子里喷出一道白气。

他刚下马,露茜和一众守卫便立即走上前,将他围在当中,大家热情且喜悦地慰问起来。

“太好了,欢迎你来到这里!”

“你从南域那边过来?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这一路纵马坎坷,兄弟,你辛苦了!”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这一路上一定累坏了吧,跟我们去圣堂歇会儿,待会儿有修女嬷嬷她们做的美味热汤呢!多喝几碗,一定能精神起来。”

然而,信使面对他们的喜悦,却始终低垂着头,神情仿若惊慌无措,他蒙着风霜的面容上,眼眶因一路的疲惫而深陷,眼睛漆黑无神,唇色苍白,唇瓣颤了许久,却像是喉咙梗塞,一时间回不了他们的话。

然后,他缓缓抬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露茜。

他布满红丝的眼眶里,那双眼眸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惶恐与绝望,眼角有一滴泪,沉默地滑落。

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沉闷。

露茜望着他的神情,只是一眼。

她的心就莫名沉了下来。

她接过信封的手指,不由微微颤抖。

“怎么……了?”

她忽然想起前段时间。那些负责运输的士兵将死伤惨烈的尸体运送到墓地的时候,神色也像是这样一种被阴影笼罩的沉默。

“南域……南域没了。”

终于,男人低声开口,他的身子微微颤抖。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天地间一片寂静,仿佛连一旁的马都无法再发出嘶鸣声。

凌晨的寒风吹得人浑身僵硬,仿佛连身体里的血液都被冻成了冰。

露茜感觉空气里的寒气,在顺着她的呼吸灌进她的肺,冷得四肢百骸都似乎不复存在,胸口一片窒息感。

不详的预感成为现实,最后一点点的微末期待也掉落进深渊。

露茜僵站在原地。

“南域沦陷,南域所属的城池全部失陷,蔷薇城被破,南域保卫战的全部参军人员,九万七千多名将士,上至南域总司令卡佩将军,下至后城门最后一名守门员,全军……誓死守城……全军阵亡……”

“无一逃兵,无一畏战。”

信使声音嘶哑,几乎字字带血。

“卡佩将军战死、迪特三大顶级军团还在继续南下……”

全军阵亡,总司令战死,敌军南下,直逼首都。

像是平静的镜面被猛然砸碎,守卫们顿时一阵阵的惊呼。

卡佩将军……战死。

露茜脑海中一片轰鸣,她握紧了手中刚得到的信封,脚步后退了一步。仿佛之前舟车劳顿的疲倦在瞬间涌上。

身子浑身无力几乎站立不住,眼前的世界猛然重重一黑,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和昏厥感,一切都化为灰暗。

她身子倒在了地上。

滴答。

滴答。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耳边仿佛又听到了水声滴落,轻轻的,让人最后的一丝意识也变得无比混沌。那是谁在流血,那是谁的眼泪……

那是那些阵亡的将士们的血,是她同胞的泪。

她一直是很容易知足的。即便生在这样的国度,即便城堡中的日子清廉拮据,即便她身处一个动荡不安的世界,即使从小就与家人聚少离多,早早体验了离别的苦涩,她依旧感恩于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她拥有着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最慈祥的母亲,有着最疼爱她的哥哥,她还有最漂亮优秀的妹妹……

那是她最珍视的一切。

********

黛安已经在露茜的病床前守候了一整天。

她低垂着头,脸上也渐渐显露出憔悴,她望向站在一旁的阿瑟,想知道露茜的病况还需要多久才能苏醒。

“她是因为急痛攻心,才会这样……”

不等她开口,阿瑟已经了然地走进,神色紧张而关切,“……会好的,她会醒来的。”

露茜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痛苦显然在她的面容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眼角留着泪痕,细细的汗水从额间滑落,每一丝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唇瓣微张似乎在呼唤什么,却哽咽得发不出声,一眼望去,透着浓烈的病气和脆弱感。

从那封信抵达她手中的那一刻起,露茜便陷入了沉重的昏迷之中。

黛安轻抚她的面颊,沉重的面容上,那双眼眸也渐渐浮现出痛苦和担忧,低声地呢喃。

“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与露茜的情谊深厚,这个少女是自己未婚夫疼爱的妹妹,她也因此将露茜当自己的妹妹看待,在战争还没有波及之前,她们也曾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一起在花树下编织花篮和头冠,一起缝制漂亮的裙子,一起唱歌一起共舞,也曾在一起共眠时,整夜畅谈对未来爱人和婚姻的期盼幻想。

残酷肆虐的战火,将那些仿佛绚丽画卷般的日子。

都烧成了灰烬。

她神情复杂,如今这样的战况,她并非没有预料到的,这是在她最糟糕的设想中存在的一种局面。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就发生了。

露茜的丧亲之痛,再没有人能比她更能切身体会。

她早已经历过一次了。

自从南域保卫战打响以来,敌军进犯的步伐最先到达的就是南域北部的彼岸城,她父亲曾经所管辖的城池,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那是一个风景优美又辽阔无垠的城市,却也和蓝蒂斯其他的众多城市一样,武力和军事远远不足以抵御那举世闻名的强大帝国。

彼岸城是南域最先失守的城市。

城池失守,敌军对那片充满灵气的土地和孱弱的子民展开了疯狂掠夺和大型屠杀,城墙的门下哪怕是死在炮火下的士兵,都已经足足三万,草原上被射杀的有三千多名,琥珀河更是浮尸无数,遍布血腥。整个彼岸城抵抗历时七天,城市内的所有武装力量和具有战斗力的子民,全军覆没,尸横遍野。

而她的父亲,彼岸城城主,她那顽固却又一身血性的父亲,不肯将彼岸城相让半步,就那样牺牲在那场大战中。

黛安身为杰诺的恋人,当时和露茜一样被杰诺派人送去了南方的首都避难,凭此幸运逃过一劫。

她不愿回忆她曾经用了多久才从家园破碎和丧亲之痛中走了出来,她甚至都曾怀疑自己当初无法挺过来……如果不是露茜的慰藉,如果不是世界上还存在着她所在乎的同胞和所爱的未婚夫,她或许早就想自尽殉葬了……

命运根本不曾照拂任何人,厄运也没有放过任何人。

无论是她,还是露茜。

她知道,这样的噩耗,露茜恐怕是承受不住的。

她是了解露茜的。

这个少女的温婉,坚强,和柔弱。

黛安知道她有多么热爱歌舞艺术,她有多么爱戴她的父亲,多么重视她的家族和子民,多么依赖她的哥哥……又是多么想念她的妹妹。

是了。

黛安常常听她提起,她有一个聪明乖巧的妹妹,她即使过去了这么久都还记得,露茜在提起自己妹妹时的神情,满是怀念和喜爱。

是卡佩家族一个叫绮莉斯的养女……

露茜常年来一直都期待着远在奥国的妹妹可以回来相聚,她时常向黛安诉说她的担忧,担心在异地他乡的妹妹会受欺负,担心妹妹会睡不好吃不惯,遇到困难时会没有帮助,会倔强好强导致吃亏,担心妹妹太漂亮会遭受太多的无理纠缠,也常常愧疚若到了妹妹快回家的时候,她却无法离开父兄要求她待的安全领域,远赴奥国去迎接她。

生活多舛,坎坷不断,露茜总是能那样平静地承受下来,仿佛没什么磨难值得她放在眼里,黛安知道,亲人是支撑她走过所有艰难岁月的力量源泉。

然而这些力量源泉,却在一夜之间崩塌了。

她只是想与亲人团聚。

竟然也已经是一个万般艰难的愿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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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的荆棘女王
连载中为爱发电的码字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