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间线 - 高三上学期)**
冬日的寒风刮过教学楼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高三的空气像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教室前方的倒计时牌上,猩红的数字每一天都在冷酷地递减。
林清寒的座位依旧在中心,但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褪了色。她的世界只剩下试卷、分数、排名。期中考试的“失控”像一道隐秘的伤疤,被她用更严苛的自律和更疯狂的刷题强行覆盖。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永不疲倦的机器,眼神锐利如刀锋,下颌线绷得更紧,仿佛稍微松懈,那道裂痕就会再次崩开。
程子卿似乎也收敛了些许。她依然坐在靠窗的位置,但课间看小说的频率低了,自习课上发呆的次数也少了。她不再逃课去天台,更多时候是趴在桌上补觉,或者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出神。偶尔,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前排的林清寒,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像是困惑,又像是……疲惫。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没有言语交锋,没有目光碰撞,只有沉默在堆积。但林清寒知道,这平静是虚假的,是暴风雨前的死寂。她不再试图去“堵”程子卿,不再质问她的解题方法。她换了一种方式——更隐蔽,也更深入骨髓。
她的笔记本上,详尽的记录着程子卿的一切,如同某种病态的研究档案:
* *11.05 数学课,她解压轴题时,草稿纸上画了个奇怪的几何图。
* *11.12 晚自习,她提前一小时离开,去操场跑步。*
* *11.18 物理小测,她最后一道大题空着,但选择题全对。*
* *11.25 她换了支新笔,蓝色的,笔帽上有个小兔子。*
* *12.01 午休,她只吃了半个面包。*
这些琐碎、毫无逻辑的观察碎片,被林清寒用最工整的字迹记录下来。她试图从中找出规律,找出程子卿“天赋”的密码,找出她下一次可能“爆发”的征兆,以便提前防备。这已不再是单纯的竞争,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她必须理解这个“变量”,必须掌控这个始终悬在她头顶的、不可预测的阴影。
**(现实时间线 - “浮舟”书店,翌日清晨)**
晨光熹微,透过“浮舟”书店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带。空气中尘埃浮动,混杂着旧书、咖啡和淡淡的木质香气,宁静得像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林清寒推门进来时,风铃声显得格外清脆。她依旧穿着剪裁精良的套装,只是外面罩了件质地柔软的羊绒开衫,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柔和。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程子卿正跪在地上整理书架最底层的旧书,闻声抬头,看到林清寒,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带着惊喜笑容:“早啊。这么早?”
“早。”林清寒的声音比昨天松弛了些,她将纸袋放在靠窗的小圆桌上,“路过烘焙店,买多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昨夜被雨水侵袭、此刻已整理得井井有条的书上。
程子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桌边,探头看了看纸袋里的可颂和咖啡,笑容加深:“哇,闻着就香。谢啦!"
她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个还温热的可颂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林清寒在她对面坐下,也端起一杯咖啡。微苦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两人之间没有了昨日的刻意回忆带来的尴尬,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平和。
“昨天……”林清寒斟酌着开口,“雨下得挺突然。”
“是啊,”程子卿咽下口中的面包,语气轻松,“天气预报说小雨,幸好书收得及时!”
林清寒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一紧。程子卿看到了么?自己停在马路对面车,那她是否也看到了自己隔着车窗的犹豫和……退缩?
“我要是晚走一会儿,应该能帮上忙!”
“我知道你们投行人,时间按秒算的。耽误你一分钟,可能损失几百万呢。”她开了个玩笑,语气里没有揶揄,只有一种善意的理解。
林清寒沉默了。程子卿的坦然和理解,像一根柔软的刺,轻轻扎在她精心构筑的壁垒上。她习惯了对抗、防备、掌控,却对这种毫无攻击性的松弛感到无所适从。她该如何回应?解释自己并非吝啬时间?还是承认那瞬间的复杂心绪?
她选择转移话题,目光投向程子卿刚才整理的书架:“这些书……都整理好了?”
“嗯哼!”程子卿伸了个懒腰,亚麻衬衫的褶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刚弄完。今天天气好,打算把书搬出去透透气。”她站起身,“你去忙你的吧,对了,报告集没问题吧?客户满意吗?”
“没问题,很满意。”林清寒答道,看着程子卿走向那摞昨天被淋湿的书,弯腰抱起一叠。阳光落在她微卷的发梢和专注的侧脸上,动作利落而充满力量感,与昨夜雨中的身影奇妙地重合。
林清寒没有马上离开,目光追随着程子卿的身影。看着她将书一本本摊开在书店门口支起的长木桌上,小心地抚平卷起的书页,对着阳光检查水痕。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
**(高中时间线 - 流感季的教室)**
一场凶猛的流感席卷了高三年级。教室里咳嗽声此起彼伏。林清寒也未能幸免。高烧让她浑身酸痛,头脑昏沉,但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她没有请假,只是裹着厚厚的围巾,脸色苍白地坐在座位上,强撑着听课、记笔记。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程子卿坐在后排,似乎也感冒了,鼻音很重,但精神尚可。课间,她没像往常那样趴着睡觉,而是拿着水杯去了饮水机。
林清寒伏在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试图汲取一点清醒。昏沉中,她听到身边有脚步声停下,接着,一个温热的物体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她勉强抬起头。
程子卿站在她课桌旁,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盛了八分满热水的塑料杯,杯口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她没看林清寒,语气有点生硬,带着浓浓的鼻音:“喏,喝点热水。看你咳得快把肺吐出来了。”
林清寒愣住了,烧得昏沉的脑子一时无法处理眼前的情景。程子卿?给她倒热水?
程子卿见她没反应,直接把杯子往她桌上一放,发出轻微的“咚”一声。动作有点粗鲁,似乎有点不耐烦。“爱喝不喝。”她嘟囔了一句,转身就走回自己的座位,趴在桌上,用校服袖子捂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因为感冒而水汽氤氲的眼睛。
林清寒的目光落在那杯热水上。水汽氤氲上升,模糊了她的视线。一种极其陌生的、温热的、带着点酸涩的情绪,猛地撞进她因高烧而脆弱不堪的心防。比期中考输掉那1.5分时更汹涌,更难以招架。
林清寒的目光,第一次没有带着审视、分析或敌意,只是静静地、长久地落在那个身影上。像是第一次真正地“看见”她。
**(现实时间线 - “浮舟”书店)**
程子卿已经晒好了书,正拿着一块软布擦拭着长桌,阳光在她指间流淌。
林清寒看着晨光中程子卿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在流感季递来热水杯、别扭地趴在桌上的少女身影重叠。那句“爱喝不喝”仿佛还在耳边。
她放下已经微凉的咖啡杯,站起身,走到程子卿身边。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两人身上。
“程子卿。”林清寒的声音在安静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
程子卿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她。
林清寒的目光扫过长桌上摊开的旧书,最终落在一本封面素雅、书页微微泛黄的文库本小说上——川端康成的《雪国》。
“这本书,”林清寒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雪国》的封面,指尖感受到纸张特有的粗糙感,“能借我看看吗?”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程子卿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漾开一个了然又带着点促狭的笑容:“当然可以。不过……林学霸,现在也看‘闲书’了?”
林清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拿起那本《雪国》,感受着书本在掌心的分量。
“就当……”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程子卿,晨光在她眼底映出清浅的光,“是……劳逸结合吧。”
程子卿的笑容加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温柔的涟漪。
风铃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旧书店的早晨,故事似乎刚刚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