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记得 六

段昀长腿一迈坐进了蒋予安那辆大G的副驾驶,看着车里的内饰说:“蒋警官看来工资不低啊。”这句话其实是句玩笑话,从当时第一次见蒋予安他就看出来了,这小警察肯定是个富二代。虽然蒋予安全身上下虽然没什么特别的首饰,但私服没一件不是牌子货,就当时随便甩给他的一件旧外套可能就抵得上段昀俩月的工资。

蒋予安接着他的话茬,撇撇嘴说:“我的工作这都是为爱发电,我们那工资真的是低的感觉像领低保。”富家小公子没感受过什么人间疾苦,继续吐槽着:“我这车都是工作以后才换的,以前还买过劳和保时捷,老大都不让开。不过还得是越野,各种现场都能跑。”

乖乖,想着少爷曾经开大G出现场调节邻里矛盾,这场面真的是比春晚小品好笑。

“你们家是干什么的?”段昀其实不喜欢打探别人的**,尤其是这种不太熟的关系,但这会段昀有点过于放松了,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顺嘴秃噜出去了,说完他就后悔了。

主要是刚想了半天,没发现江邬还有什么大企业姓蒋,而且这少爷不跑去继承家业怎么跑来干刑警了,这搁一般豪门能愿意吗?

蒋予安倒没觉得他这么问有什么不妥的,老老实实回答说:“就做甜品的。你刚上班的那个商场楼上就有一家,叫BlueBlue。”段昀虽然不吃甜品,但对这家店还是挺有印象的,林柚白特别喜欢吃。这个BlueBlue光是分店就开了好多家,基本上大型商场都能看到,而且他们家的热款还挺难抢的,段昀还帮林柚白买过好几次。本来他们家有个很大的店铺就在林柚白家附近开,结果听林柚白说那边几年前重新装修了,居然就这么一直没重新开业,从那以后就开始经常麻烦段昀帮他带了。

“连锁店啊,怪不得呢。”段昀伸手扣好安全带,一挑眉,“话说你们家那个乳酪蛋糕还挺难买的。”

其实不仅是连锁店,蒋予安他们家公司早都上市了,全国各地的品牌分店都开了好多家了。

蒋予安惊喜地转头看着他,“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会喜欢吃甜品的人呢,你喜欢吃下次我让他们给你留着。”

段昀有点吃惊,这小少爷这么热情的吗?

“啊不是,嗯...是我个朋友喜欢吃。”

“女生?”蒋予安的语气里带了点揶揄,毕竟在他的视角里段昀还是个挖别人墙角的男小三,女朋友多点不意外。

“嗯。”

蒋予安意味深长的对着段昀笑了笑。

段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但又懒得解释,反正以后也不会过多接触,没必要解释那么清楚,便没有再说话。之后两人也没有再没话找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车里放的交通广播,通报着哪哪条路上又发生了拥堵。

段昀悄悄侧过了头,打量了一下这个认真开车的小警察。他的眉眼生的很让人舒服,皮肤又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

老段之前说过,饱满的卧蚕代表这个人的的桃花很旺,段昀现在觉得还挺靠谱的,这张脸不仅是讨小姑娘喜欢的那种阳光干净少年颜,就算放到长辈那也肯定会很讨喜的那一卦,桃花旺是肯定的。可他右眼下又有颗痣,如果没记错的话那边应该是子女宫,妨妻,那他以后的妻子可能有点倒霉了,看来是有脸没福啊。段昀收回了自己乱飞的思绪,将头转了回来。

“到了,我去停个车,你先进,报我名字就行。”这边不好找车位,蒋予安让段昀先进,自己干脆去对面局里停个车。

那是一家江南菜馆,装修和服务员的装扮都很有江南的感觉,里面甚至设计了苏轼庭院里的小桥流水,并将每桌都藏在了纱幕后面。昏暗的灯光以及地上时不时喷出的干冰,配上服务员统一穿着的素色旗袍,真的有一种走进红楼梦的感觉。段昀没怎么来过这种这么带情调的地方,有点不习惯。让服务员带着到了蒋予安定好的位置,将段昀送进去之后,服务员自己离开的时候还贴心地把纱幕拉好了。

该死,这感觉也太奇怪了。昏暗的灯光下只有自己在纱帐里等着蒋予安来,怎么和新婚夜等着新郎掀盖头的新娘子一样?段昀皱了皱眉头,努力压下自己奇怪的感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放松点。

“你有什么忌口吗?”纱幕突然被掀开,蒋予安探进来一个脑袋问道。

段昀被吓了一跳,这人什么毛病,哪有光伸个脑袋进包间的,“没...没什么忌口。”

蒋予安回了个哦,把脑袋缩回去了。

没一会儿蒋予安就点好菜进来了,“这边的菜名都有点浮夸,怕你不太清楚我就帮你点了,我都吃过味道还不错。”蒋予安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冲他微微一笑。段昀向他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对他的安排没什么意见。

“那...我们就不客套了?反正我们都知道你那天和我在一块儿。”蒋予安双手抱着茶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段昀。

“我没问题,有什么问题蒋警官就请随意问吧。”段昀笑了一下说道。

“你和倪娜是怎么认识的,你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吗?或者是单纯谈谈你认识的倪娜也可以。”

段昀喝了口茶,身体向后靠去,声音懒懒的:“我知道在你们警方的调查看来我和倪娜应该是有男女关系的,但是其实倪娜只是我的客户。”蒋予安有些不能理解,“客户?是...什么项目?”

段昀难道不就是个调酒师吗?还有什么副业?医美行业的销售吗?

“你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行业。嗯....怎么和你解释呢,这么说吧,是倪娜的前男友张鸣远委托我去接触倪娜,用一个比较有吸引力的人设去测试倪娜会不会因为有更优秀的人出现而在与他的恋爱中变心。”段昀很会组织语言,他能迅速的解释清楚一件事情,让蒋予安能够不存在歧义地理解他的意思。

“我大概理解了”,所以说并不是段昀绿了张鸣远,而是整件事就是张鸣远自己为了测试倪娜而设计的,“所以你认识张鸣远?”蒋予安先前确实没想到张鸣远居然能和段昀是这种关系。

“是的,他就是付我钱购买这项服务的人。”,段昀点了点头,“我偶尔会接点类似的活。因为时间间隔不长,并且真的来找我的男的其实很少,更多的是女生想要测试自己的男朋友,所以我记的还算清楚。”

“他来找我的时候说他计划向Nina求婚,但是觉得Nina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了,不确定她是否能衷心地和他进入婚姻殿堂,所以想测试一下她。按他的描述,Nina是从大一就和他在一起了,期间问他要过很多东西,张鸣远本来是存了不少钱买房子的。但是Nina一次又一次的要求让他不得不拿出更多的钱来满足Nina的**,直到后来他的存款已经花光,并且他每月的工资无法支撑Nina的开销,Nina便对他逐渐冷淡了下来。张鸣远直到来找我的时候还是很爱Nina的,他觉得只要结婚了就能绑住Nina,但是内心又纠结Nina是否还愿意和他在一起,所以就算我最后告诉他,Nina答应了我的追求,她就是喜欢钱,张鸣远当时还是想和她求婚。”

其实听完张鸣远介绍Nina段昀就已经猜了个**不离十,这女人根本就是拿张鸣远当ATM机。但他没戳破,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圣母非要拯救被恋爱冲昏头脑的男人,有钱拿就行,白送到眼前的钱不要多不礼貌。

“唔...”除了段昀是张鸣远请来的那一部分,其他具体的情况和蒋予安猜测的差不多,“那后来的事情你了解吗?”

“后来我和Nina坦白我只是个调酒师以后我们就没再联系了,至于张鸣远我只知道他还在挽留Nina。”段昀如实说道。

这家饭店上菜的速度倒是值得称赞,他们谈话间菜已经上齐了。白灼菜心,粉蒸排骨,清真鲈鱼,西湖牛肉羹,芒果冰,三菜一汤还有一道甜品。

蒋予安招呼段昀,让他边吃边聊,段昀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张了张嘴,忍不住说:“少爷,我们是两个人,不是两只猪,你点这么多,公职人员铺张浪费不可取啊。”蒋予安夹菜的手一顿,然后咳了两声,眨眨眼睛正色道:“可以吃完的,我饭量大,吃不完我打包。”

完了,把段昀当成邱栎了,那家伙太能吃了,每次他们俩来都要点这么多才够吃。

段昀看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失误了,低下头把勾起的嘴角藏进了阴影里,也没戳破他,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贵就是有贵的道理,连白灼菜心都能做的这么好吃,段昀是个口味重的人,第一次觉得这种清淡的菜色也蛮符合胃口的。

问完想问的两个人突然没话题了,蒋予安觉得气氛开始有点往尴尬的方向走了,于是主动开口说:“你觉得,张鸣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什么样的人...我觉得应该是那种没什么心机,然后比较认死理的人吧。”段昀吃的正开心,他吃饭快,每次都是一大口塞得满满当当的,现在要说话只能快速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我知道你们怀疑是仇杀,怀疑张鸣远,但是应该不会是他。”段昀手没停,给自己舀了碗西湖牛肉羹,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蒋予安听到这话,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知道段昀的能力,现在段昀说这话刚好对上他一些虚无缥缈的怀疑。“这话怎么说?”蒋予安放下了碗筷,看着段昀说:“你知道张鸣远半个月前就已经辞职了吗,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躲在房子里酗酒,白天窗帘也是拉着的,地上都是空饭盒,而且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这种精神状态下很难不...”蒋予安没再说下去,剩下的段昀应该清楚。

“那就更不可能是他了,”段昀喝着碗里的牛肉羹没有抬头,“他的不可能会恨Nina的,我刚和你说的其实有点保守了——Nina当时其实已经做到给我下药,然后她脱光贴到我身上的地步了。这些张鸣远都知道,他甚至看到了当时的录像”,段昀说到这,抬起头看着蒋予安的眼睛,“他都还是选择原谅Nina,甚至还在继续准备求婚。”

蒋予安咬了咬下嘴唇,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继续说:“人都是会变的,积累了那么多失望,他由爱生恨也不奇怪。”

段昀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段昀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我没有在替张鸣远说话的意思,蒋警官不用紧张。这也只是我个人的胡乱推测罢了,蒋警官不用再听了,免得影响办案时的思路。”段昀低下了头,又盛了一碗牛肉羹喝了起来。

蒋予安彻底没了胃口,他迫切地想证实自己觉得古怪的地方,但又没办法说服自己,干脆把碗一放开始发呆。段昀看他拿筷子把牛肉羹里的蛋花戳过来戳过去,蹂躏了快五分钟,忍不住开口道:“少爷,您不是肚子大吗?这才吃了几口啊,你快放过你牛肉羹里的那鸡蛋吧,人家都成蛋花了还要被你折腾。”

蒋予安像不好好吃饭被训了的孩子一样,把头勾的低低的,嘴里嘟囔了几个字,段昀没听清。“什么?”段昀问道,蒋予安加大了音量:“我没有说你胡说的意思...你不要生气。”蒋予安的嗓子里好像安了个滑动变阻器,越往后声儿越小。

段昀一听乐了,这小警察怎么还在想这事啊,“拜托,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你能不能拿出点警察的气场啊。”鬼使神差地,段昀觉得这个只能看到头顶的毛茸茸的脑袋看起来很委屈,于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伸出手弹了一下蒋予安的头。

靠,刑满释放人员弹刑警脑瓜崩儿,真是不想活了。

蒋予安感受到头顶被弹了一下,震惊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段昀。段昀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给自己找补:“那个...刚你头上有个小虫子。幸好蒋予安信了,也没再追问还说了句谢谢,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饭吃完了,坐在车里的时候蒋予安才犹豫了半天开口说:“那个...其实我也觉得如果是张鸣远的话,这案子还有点奇怪的地方,但是我说不清是哪,你可以接着讲讲你的看法吗?”

段昀有些吃惊,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他是不会多说一句的,但现在涉及到自己了,段昀不太想这案子没结束前随时被骚扰。于是点点头,决定帮这个小警察一把:“根据你的描述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段昀反手准备拿烟,意识到车里还有蒋予安,手顿了一下,“介意我抽支烟吗?”

蒋予安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请便。

段昀点上烟抽了一口,打开窗户将烟对着窗外,继续说:“在我认识的张鸣远看来,他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认定了他爱Nina,那他就不会变。他酗酒逃避现实,只能说明他是一个对自己的生活丧失了希望的人,而不是对Nina丧失了爱意。按照他的逻辑,他只想要Nina回头,Nina怎么对他做了说明都无所谓,那他就算想要杀了Nina让他永远属于自己,他也会在杀了Nina之后自杀,做一对阴间鸳鸯,而不是在杀了Nina以后继续在家逃避现实等着你们去抓他。并且也不会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也许是在在家里和她一起吃安眠药,或者是两个人一起跳海——总之他不会让Nina以这种状态死去。”段昀的声音可能是因为抽了烟的缘故,稍微有点沙哑。

“最后我感觉张鸣远的状态应该是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了,他这半个月在没想通之前大概率都没有出过门。”段昀讲到这突然话锋一转,问蒋予安:“监控有拍到凶手吗?”

按规定来说案子的细节是不能给外人透露的,蒋予安内心挣扎了一下,就在段昀看出他的为难想出口阻止的时候,蒋予安终于开口说:“监控拍到了一个175左右的男子和Nina在九日门口说了几句话,之后将她带走了。”

段昀把头靠在车窗上沿处,尽量让烟不吹到车里。他这人虽然看着随性,但这种小细节却很让人舒心。

“没有争吵?”

“应该是没有,监控里倪娜看着很平静。”

段昀抽完最后一口烟,也没有将烟头按灭,就那么拿在手里放在窗外,一抬眼皮,似笑非笑地说:“那岂不是更奇怪?你觉得张鸣远去找Nina他们俩会不吵,Nina甚至还乖乖跟着张鸣远走了?”

蒋予安没有回答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其实让我注意的点是凶器,不出意外的话,这案子应该是个激情杀人,一般的激情杀人都是就地取工具,尤其在户外,石块、围巾、甚至是徒手,我觉得那巷子附近有刀的可能性不高。但凶手使用的工具是刀,也许你们可以朝着什么人会随身带刀,并且会被Nina这种人激怒来查。”

蒋予安听着段昀的想法,但他感觉段昀这次所得出的结论都是基于他所认识的张鸣远,如果他识人有误,或者干脆就是张鸣远变了,那这个结论完全无法成立。

给蒋予安不对劲感的主要是来自张鸣远半个月前就辞职,和家里一堆酒瓶和饭盒,“如果人真的是他杀的,那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他在疯和没疯的状态间反复横跳,有点...奇怪?”他像对段昀说,又像对自己说着自己也不怎么明白的话,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后来段昀说了些什么他也没有听进去。

这种直觉是很微妙的,就是那种你要是想解释也完全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可以是张鸣远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或者是张鸣远疯了不能用正常人逻辑来思考,但放到蒋予安这里,他就是会有这种奇怪的直觉。

不只是这个案子,他经手的很多案子都有过类似的情况,明明自己没办法发现任何问题但就是觉得不对劲,但问题是最后的事实也都如他所料。所以他一直谨慎地对待自己的这种直觉,只要出现就会一查到底。

也包括他父亲蒋周旭的案子。

但段昀的推理还是给了蒋予安一些启示的,可是这个案子可以验DNA,所以其实没必要纠结。加急的话,明天就可以出结果了,无论是不是张鸣远,都不需要他在这瞎猜。

“蒋警官,你电话响了。”段昀轻轻拍了下蒋予安,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电话已经响了很久。他直接用车里的蓝牙接了电话,邱栎的声音在车里响了起来,“好消息好消息元元!我们可能可以结案了,我刚去看他们审讯,那个张鸣远认罪了,现在估计正在交代细节呢。”

这话一出两人直接愣住了,蒋予安猛地转头看向段昀,他明显看到段昀本应该波澜不惊的眼睛里颤了一下。

他也觉得诧异。

“看路!”段昀小声提醒道,蒋予安回神,赶快把头转了回去。电话里邱栎的声音还在叫着:“元元,喂,可以听到吗?”蒋予安回他:“我知道了,明天去了再说。”说完就挂了电话。

之后两人就没有人再说话,等把段昀送到家,已经十点多了。

蒋予安回家之后给自己放了缸热水,连同脑袋一起泡在浴缸里,这种放松大脑的方式十分管用。

最近他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脑到用时方恨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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