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迎上来行礼,只道:“爷回来了,方才皇上派人来召呢。”
他抬头看看天色,“出了何事?”
门房摇头,只道:“怕是因着关于谢氏一族的传言呢。”
祝正衣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后的人,冲门房吩咐:“套马。”
秦忘冬面不改色,平静的立在他身后不作声。
待他翻身上马,这才冲着门房和迎出来的管事道:“给这位秦小公子安排间屋子,拨些伺候的人手。”
管事应声。
他又嘱咐道:“就安置在我书房旁的院落处吧,好好收拾了去。”
秦忘冬终于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二人眼神同时移开。
秦忘冬道:“王爷不必为我大肆铺张,稍后我那侍从便寻过来了。”
祝正衣皱了皱眉。
终究没说什么,只默许着转身御马走了。
待等了长风,又收拾一通家身什,进府后收拾细软,好一顿忙活。
主仆俩各自歇下时,已近清晨。
秦忘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索性披了衣服起来,寻了笔墨在桌案前写写画画。
笔墨写满三四张,他这才收笔。
叹口气,他实在憋闷,忍不住又去开了窗透风。
夜晚夹杂着不知名花香的凉风吹进来,他深呼吸几口,顿觉神台清明,连身子都舒坦几分。
纸张被风吹的四散,他拾起来放置桌角,用镇条压实。
忽听门外脚步声重重响起,紧接着便是房门被敲响。
秦忘冬心下稍安,料想是王爷回了府。不难想王爷是为了何事而来,无非就是对他的身份再多几分试探罢了。
他开了门,无痕便抱着厚厚两摞书册进来,摇摇晃晃的放在桌案下。
紧接着,红艳艳的祝正衣便大阔步走进房内,开口便道:“仅三日,你便要将这些书册全都通读一遍,可有难处?”
原以为秦忘冬会说些什么,或是面露难色。
没想到他只略略点头应了声“是”便再无二话。
祝正衣挑眉:“你读的完?”
秦忘冬看他一眼:“不难。”
“……”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祝正衣不甚在意:“那便恭候佳音了。”
没理他,秦忘冬自顾去翻了翻那些书册,便道:“难不成殿下真指望着仅靠三日,便要我将那些文绉绉的句子默出来哄骗圣上不成?”
听到这话,祝正衣目光微凉,嗤笑道:“哄骗我那好皇兄,还需咬文嚼字么?”
这话大不敬,秦忘冬可不敢接话。
顿了顿,秦忘冬道:“小的还是不明白。”
他抬眸望向他,“王爷怎得就这般轻易,选了我来淌这浑水窝呢?”
祝正衣往书案边的步子一顿,叹道:“谁叫本王……”
后面的话声音极小,秦忘冬听不真切。
见他蹙眉,祝正衣捡了桌旁篓子里的折扇撑开,缓声笑问:“秦小公子年纪轻轻,耳便不清灵了?”
他没出声儿,他也不气,只侧头冲他道:“你凑近些,本王再讲一遍。”
秦忘冬不动。
祝正衣凤眸微眯。
二人对峙片刻,秦忘冬垂下眼,往前走了几分。
祝正衣眉色柔和下来,见他止步,还觉不够似的,又抬脚主动往他身边凑近了些。
两个人离得近,祝正衣略一抬头便能望进他的双眼,依旧是黑沉沉的,如遮了月的夜。
一时半刻,没人说话,屋内香炉中燃起的寥寥白烟都平添了几分旖旎。
祝正衣不动了。
秦忘冬却往前又挪了挪,直到压迫了他半边身子,方才止步。
他侧耳,静静听了听。
“王爷心跳好快。”他说。
祝正衣抿唇,他听见了。
在他抬脚过来时,他便听得清楚。
“怎么,”祝正衣道:“秦小公子秀色可餐,本王动心无可厚非吧?”
他常年征战,身形本就高大,再加上回京又富养三年,一眼看过去就是孔武有力的大将军。
秦忘冬却不同。
他长身鹤立,因着常年病着,身形清减瘦弱些。
此时站在一处,又贴的紧,他不免下颌微扬才看得到祝正衣的神情。
四目相对,许是第一次与人这样近,祝正衣不免露些尴尬,他将扇面遮在下半张脸,仿佛这样能少些羞意,多添些安全感。
秦忘冬却弯了弯眼睛,“殿下真是玩笑话,总不至于空口吃了小的不是。”
他本就好颜色,出众的双眸此刻如同熠熠生辉的弯月。
祝正衣睫毛一颤,视线不经意落在他指节的红痣上,咕哝了句:“真是要欠了你的。”
他眉眼一挑,面色多了几分风情。
秦忘冬用气音逗他:“殿下到底为什么,独独选了我呢?”
两个人跟拥在一起似的,离得近,说句话的功夫,连发丝都来拼命撩拨。
秦忘冬脸侧的碎发裹着气息扑到他唇边,祝正衣只觉着唇角极痒,顺着唇瓣痒到喉咙里。
“……”
他吞吞口水,试图减弱这种失控的感觉。
眼角瞥见秦忘冬张口欲说些什么,他极快的将头靠过去,虚虚贴在他的颈侧,回敬道:“谁叫本王对你,一见倾心呢?”
呵在耳垂上的热气让秦忘冬轻抖了下,祝正衣回正头去看他的表情。
他却神色淡淡,眸中没有什么情绪。
好像刚刚是他的错觉一般。
二人四目相对好一会儿。
祝正衣深感无趣,后撤两步:“啧。”
秦忘冬偷偷弯了弯唇角,又止住,道:“殿下讲的可是心里话?”
“什么?”祝正衣不太想理他。
“殿下一片赤忱,可惜小的有情难回。”他佯装拜谢,“往后殿下可莫要误入歧途,误了身家大事。”
祝正衣受了这一拜,木着脸:“呵。”
秦忘冬见他不上道儿,只得摊开问道:“殿下漏夜前来,不打算与我袒露一番宏图伟略么?”
瞥他一眼。
两眼。
三眼。
祝正衣还是吭声道:“若你真有其名便还罢了,若你徒有其表……”他看着他,“如今箭在弦上,哪怕是狸猫,也只能当上真太子。你懂么?”
这话直白,没什么听不懂的。
“且,”他又道:“你我踩上一根绳儿,便同是蚂蚱。本王可不喜欢朝秦暮楚之人。”
咂么片刻,秦忘冬垂眸,猜道:“您想让我承了谢老星师的誉名儿?”
先皇在时有个谢老星师,占星卜相十分灵验,靠着这手绝学提前预知不少天灾**,天下百姓无不拥戴。现在圣上德行不堪,瑞王想要篡位无可厚非。
心思转了三转,他往书案凑了凑,假借行礼碰掉了桌角的镇条,之前写下的纸张再次散开。
祝正衣下意识伸手一抓,几张狂草便握在指尖。
他凝眸看去,顿时惊愕不已。
“《七政四余》、《宫名诗》?”
祝正衣心跳不止,他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了几遍,都是些占星看相的星象折录。这些东西自谢老星师仙逝,便少有踪迹。
他看向秦忘冬,莫名看着他露出的手腕顿了顿,又移开视线问:“你当真是个有本事的?”
秦忘冬垂着头不言语。
他又道:“你只管说出你的见解来,不论真假与否,本王自有法子助它成真。”
秦忘冬一下子抬起头来,目光凉丝丝的:“若我说后日便要大雪,城西那些贫苦百姓无衣可穿,无碳可暖。且一场雪压下来,只怕那些破落院子倒塌,死伤无数。”
他语气带上嘲弄:“若是如此,王爷是盼着它成真还是盼着小的没个本事呢?”
这下轮到祝正衣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他只问了句:“后日真要降雪?”
秦忘冬没回话,只用黑沉沉的双眼盯着他。
他沉吟着:“你要是个真有本事的,自然是不必要百姓遭此灾祸。本王可贴补些私银,叫他们挪去安全些的地方落脚。倒时候雪降了,便只倒塌了房屋做个样子给天下看也就是了;便是没降雪下来,也叫百姓知晓本王贤德。”
这番话说的真诚,丝毫不掩饰他的心机。
他侧目看着他笑:“到时拿了银子,只叫百姓们过得更好些,除了本王,谁也不必损失什么。”
这下秦忘冬不说话了。
冷静下来,他又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义愤填膺发笑。
怎么,百姓的命是命,他杀过的那些人的命便不是命了么。
他在这里为素不相识的百姓鸣不平,谁又能为天下死掉的每一条人命鸣不平?他何苦把自己也骗了进去。
他不说话,也不再问。
只低眉顺眼的静立。
祝正衣却对他更为满意。
爱民如子,如今便懂得为百姓喊屈,以后必定是个好官。
再是个有真本事的,占星卜相,重现谢老星师在世时,四海皆定的繁荣景象。待以后荣登大宝,何愁天下不安、何愁百姓流离失所?
想到这里,他出声安慰:“本王自有分寸,你切勿讳莫如深。”
秦忘冬略略点头。
天边遥遥传来几声鸡啼声,二人皆愣了愣,这才恍然已过了半个多时辰。
祝正衣清清嗓子,刚要寻了话头出走,还未出声,秦忘冬便看过来,直接道:“殿下既然已有计划,便要听一听我的计划,免得到了最后,平白生出事端来。”
他看他一眼,转身坐下。
“愿闻其详。”
[狗头叼玫瑰]小秦:听听我怎么当谍中谍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