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冬被喉间的痒意咳醒,待缓过来睁开眼,这才逃离了梦魇。
昨夜便开始下雨,这雨虽说不大,但淅淅沥沥的却很是烦人,他几乎辗转半宿,好容易睡了过去,又做了大梦一场,如今醒来仍有些倦意。
他环顾四周,并无任何异样。终于是安心了些。
秦忘冬收回视线,紧了紧身上的棉被。
屋内安静下来,耳畔只能听见渐渐加重的雨声。他忍不住又顺着雨声往窗外看去,院子里的那颗杏树开花得晚,如今一场场秋雨打在娇花上,混着花瓣残叶溅落了尘埃。
他看着落花被风雨打得支离破碎。
无妨。
他想,再残破,根还活着。
待到合适的时节,花还会再开的。
他挪到窗边开了小缝,缝隙中凉风裹着雨水潲进来,仅几个呼吸间便打湿了他的衣角。
秦忘冬喉间升起细细密密的痒意,他低头克制着轻咳两声。没什么大用,反倒引起更猛烈的反应,像一颗发芽的种子,非要从他胸腔中顶破而出。
他咳个不停,脸色半红半白,一时间竟有些喘不上气。
他暗叹口气,只好伸手按住穴位,“哇”的一声将胃里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这是秦忘冬多年的经验,只要咳到停不下,便逼自己吐一吐。吐出来后,短时间内就不咳了。
只是这样次数多了,倒叫胃里难捱。有时吐着吐着,胃里也会痉挛,这时便会是吐的停不下、喘不来气。倒叫他苦恼万分。
他一阵目眩,跌在塌边缓着气。
不过他很是满足,比之以往动不动便要施针保命,这样已经很好了。只要能走、能思考、能有所为,只要捱着些,只要达成所愿,世间种种又有何惧。
长风踏进来便看到他在塌边轻喘、面色难看,大惊失色的过来扶起秦忘冬,给他递来个汤婆子,又扶着喂了两口姜糖水,这才心焦道:“您这又是做什么?可顾着自己些!”
待他声音平缓,秦忘冬这才道:“今日我身体已然好受许多,喊你套车,可去得?”
长风为他搭好披风,“公子的话,小的哪敢不听。只求公子千万珍重自己,昨日已见了红花,今日何不歇歇。”
“昨日?”秦忘冬看他,睡蒙了的脑子回笼,想起昨日的事情,情绪低了几分。
“红花不算什么,得绿叶做陪衬才鲜艳。”秦忘冬盯着他的眼睛说:“快马跑起来就不能慢,一旦松懈,身后便是穷凶极恶的劫路马匪。”
秋意渐起,雨下得像天破了个洞,凉意在街上无目的的乱窜,直叫每一个行人都打个激灵。千家万户个个神思不属,任雨下着也没什么法子,只坐在屋内敞着门,就这么看着、等着。
等雨后的生机,等下一场冬雪后被掩埋的春芽。
每个人好像只是空荡的随着本能在生存,再提不起别的期盼。
秦忘冬费尽口舌才叫长风隐了行踪,只暗中跟着,无论何时都不许出手。
他独自一人撑着油伞,漫步在小巷,沉默的路过一家又一家人世百态。心中杂念蔓延,像没有尽头的藤蔓。秦忘冬却未曾停下过脚步,他只是一步一步的走,一点一点的看。
他穿得厚实,虽是秋日,但也没人如他一般,早早便披上了毛领的斗篷。
走了许久,毛领与斗篷下摆处早已被雨水洇湿,他面白如纸,撑伞的手指骨都泛起红。
暗处的长风实在心疼,刚要现身,便听远处传来一道破空声。
秦忘冬脚下一顿,侧身微顿,几支箭矢从他周边掠过。
他快走几步到巷口,脚下泥泞湿滑,稍不注意油伞便脱了手。
步子堪堪踏在巷子里,头顶便听见极快的几声拉弓。
秦忘冬眸色一闪,他踏脚一踢,伞和着泥水飞起,他一把抓住,撑开,挡在头顶。
“嚓嚓”两声,油伞的伞骨将将卡住竹箭,箭头只要再近三寸,便能没入秦忘冬的肩头。
他掀翻油伞,就着伞身略转半圈,手腕一抖,竹箭便顺势往檐上而去。
又听半声呜咽,便有重物倒地,坠下来。
秦忘冬没动,静静等了片刻。
周边无任何声响,他只能听到自己胸腔中克制着的喘息声。
他往巷子里面挪了挪,探过身子去看,地上躺着个布衣孩童,身上扎着几支竹箭。绿与红都在这个灰蒙蒙的雨中显得格外扎眼。
秦忘冬抿着唇,雨水湿透了他的发丝,顺着脸颊落下来。
他拧着眉,沉声道:“好看么?”
四周寂静无声,秦忘冬侧目而立。
不多时,身后传来掌声,以及一声兴味的闷笑。
“真是个角儿,亏得跟你半路,倒看出好戏。”来人从阴影处现身,一袭红衣如火如荼,比地上被雨水稀释后的血色更红。他唇红齿白,却只眸中藏笑,周身气势非凡。
雨声稍小了些,他的脚步声若有似无。
秦忘冬眼中闪过讶异,但仍沉稳的站着,“再跟,躺下的就该是你了。”话罢,他抬腿便走。
“留步。”那人不慌不忙,斜斜靠在墙边,“敢问名姓?”
他脚步一顿,并未应答。
那人却更来了兴致:“阁下引得城内流言不断,便是约我一叙。怎得小爷来了,阁下偏又急着走?”
秦忘冬回身看他:“哦?”
对方勾唇,道:“听闻你乃继承了谢老星师衣钵的外戚遗子?”
他神色淡下来。
“进京不过寥寥几日,便放出如此风声,想必你定有所图。”那人道。
心中闪过几分思绪,秦忘冬并未显露,也不应声也不接话。
那人挑眉,心想是个有城府的。
面上只笑道:“若你求财,小爷给你门好差事。若你求权求名,小爷更要助你一臂之力。”
秦忘冬:“你有所谋?”
那人眼中寒光一闪,毫不避讳,“自然谋的是那惊天地、诛九族的大事。”
空气中的冷意仿佛凝滞住,那人先一步上前,单手执起油伞为他遮住细碎的雨水。
秦忘冬抬眸,轻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哦?”那人语气轻佻:“想知道不若就跟爷走一趟吧。”
他掉转脚步,示意他跟着。
秦忘冬却趁他回身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顺势一扭。
秦忘冬顺着他的力道,佯装被擒住,不痛不呼,只抬眸看着他平和道:“爷好本事啊。我不过给爷拍灰罢了,何苦来哉。”
那人就放开他,眉目舒缓:“下次爷就晓得你有这份好心了。”
二人又往前走。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秦忘冬开口喊住他:“爷要带我去哪儿?莫不是诓人着。”
那人便也答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转身,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
沉默片刻,那人抬眼,看见秦忘冬往自己身前凑了凑,又开口戏谑道:“怎么,爷身上又沾灰了不成。”
秦忘冬却半分不带笑,只从腰间捏出两根极细极长的银针,冷眼瞥他,就要往他当阳穴刺去。
那人露出恍然一笑,抬手从指尖弹出去什么。只见下一秒,秦忘冬的银针脱手,没入泥泞。
秦忘冬惊讶有余。
“爷就晓得你不讲实话。”他站直身,看起来无任何异样。
“你……”
他抬手止住秦忘冬的话头,“往后,爷会教你这些。你要学的还很多。”
秦忘冬冷声:“你究竟是谁?”
“小骗子,站稳听好了。”他不着意的看他一眼,“小爷乃瑞王——祝正衣。”
秦忘冬瞳孔一震。
原来是他!
四目相对,两人好半晌都未再讲话。
直到秦忘冬松开紧咬的牙关,千言万语化作从喉间溢出的一声轻笑:“原来是大名鼎鼎、杀敌夺城数十座的瑞王殿下。倒是在下有眼无珠、不自量力了。”
这话带刺,祝正衣想调笑两声。
但喉咙被这根刺扎住,只扯了个嘴角道:“这下,可愿与本王相互成就?”
只片刻,秦忘冬掀开衣袍,缓缓行礼。
“小人秦忘冬,叩谢瑞王殿下提拔之恩。”
他青衫下跪,黑眸中是无尽的火焰。
他红衣俯首,静看此人,眼中满是欣赏。
没再耍什么心眼子,秦忘冬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只是穿过巷口时,路过乞讨的老妪与婴孩,他将怀中的银钱票据悉数散去。
筹谋来的银钱、过了血的票据,这下,倒全成了白费功夫。
他漫步在他身后,盯着祝正衣的背影,又想,白费到也有白费的好处。
起码,见着这人了。
祝正衣回头,他缓缓偏头,掩去眸中深色。
“你叫什么?”祝正衣问。
他依旧垂着头,声音清淡:“小人名唤忘冬。”
祝正衣暗自呢喃两声,莫名叹了口气:“那日在酒楼遇见的,可还记得本王?”
“本王竟不知,寻寻觅觅,你竟离我如此近。”
秦忘冬扯个浅笑出来:“王爷命好,想要的总归能得到。”
祝正衣不再说话。
二人各有心思,脚下的路也走得快了些。还不觉着走了多少,便已到了府邸。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纠结来纠结去,也不知道哪个写法更好,哪个开头更好。索性直接先发出来再说,等完结了应该就有经验了吧[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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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