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博吟在早朝也大致听了听费洛铭的奏报,再想想方才批阅的竹简,有些模棱两可:“此事压后再议。目前最重要的是谷雨祭祀,想必大司农那边也应该无法支援太尉才是。无论打还是不打,也总该对家底有个数才行。这些年百姓的赋税还是不轻,应多方考虑仔细斟酌之后再说。”
席雲再压低了些声音:“看陛下的意思,应当是要用兵。但对于领兵之人却有些摇摆不定。”
秦博吟凉悠悠地瞥了席雲一眼,微微蹙了眉:“圣意岂是你我可以揣度?”
席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告罪:“下官知错。”
秦博吟理了理袖袍,打算离开。
考虑到秦博吟的情况,席雲主动地扶住了秦博吟,直到将秦博吟送到贺毅的手里,才回了内廷。
***
翌日,秦博吟还是按时上了朝。
只是前一日的赐座并没有撤了去。
秦博吟有些疑问,但封尧倒是善解人意得紧:“陛下担心国师身体,还望国师不要辜负陛下美意。”
得了这么个答案,秦博吟心下有了两分猜测,但面上却是拱了拱手:“替我多谢陛下隆恩。”
封尧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此事。
这一日的早朝也没什么新鲜事儿,还是在针对是否用兵一事吵吵嚷嚷。
秦博吟听得简直昏昏欲睡。
就在秦博吟真的想要打瞌睡的时候,兰啸钧竟然出列奏报:“臣有事起奏。”
兰啸钧这一粗粝的嗓音一出,霎时盖住了吵嚷之声。
听见兰啸钧出声儿,严逸川似乎还有些感谢兰啸钧在此刻制止了这么一番人声鼎沸:“爱卿请讲。”
兰啸钧看了看周围的同僚,又将目光回转,毫不避讳又非常专一地看向严逸川,掷地有声道:“边境线乃国之护城河,绝不应该任由那些宵小如此作祟。此乃犯我疆域,侵我国威!臣请陛下立刻出兵征讨,立我国威!此战,臣愿往!不退兵三十里,臣誓死不回!”
兰啸钧此番豪言壮语一出,激得整个大殿一荡。
每一位听闻此言的官员,表情都极是微妙。
主战派和主和派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对抗,都愣愣地站在那儿。
就在此刻,高亚成站了出来:“兰中郎将实乃国之栋梁,陛下得此人才,当真天佑我朝!”
费洛铭瞄了一眼就在自己对面站着的高亚成和距离高亚成不远的秦博吟,再极为小心地瞄了一眼封尧,低下头,遮去了自己的神色。
胡薪和大鸿胪——张庚面面相觑,眸色都有些微妙。
秦博吟被兰啸钧的声音一激,若一个不思上进打着瞌睡的学生被老师用竹简敲了下一头,非常不动声色地坐正了身子,悄悄按揉了一下太阳穴。
在高亚成表明了立场之后,主战派像是获得了什么支持,连声附和。
主和派的气势一度被打压。
就在整个朝堂都几近群情激奋之时,胡薪站了出来:“诸位静一静~静一静~这无论是战是和,咱们也得对家底有个数儿才行。近几年各地的灾情不断,百姓赋税也比较重。这战斗一旦打响,耗费的可是民众之血汗。还望诸位冷静些,取最有利于国家的方案。且目前最重要的是谷雨的祭祀。出兵一事,事关重大,还望诸位莫要争那一时意气。”
胡薪这话一出,霎时间,整个朝堂竟诡异地安静下来。
主战派的几位,有了些许迟疑。
主和派的几位,分明应该对胡薪这话附和,但却都神色微妙。
一时之间,竟谁都没去打破这种诡异的安静。
此刻,严逸川环视整个朝堂之后,一锤定音:“爱卿所言极是。此事在祭祀之后,再行讨论。不过,爱卿还是应该尽快拿出相应账目,如此也好斟酌损益。”
胡薪俯身一拜:“臣领命。”
严逸川看了看沙漏,发觉在这么一场吵嚷中,时间过得极快,应当也没有什么事了,但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还有何事?”
诸位相互看了一眼,都没什么事情,遂都保持了沉默。
眼见没人启奏,封尧在严逸川眼神的暗示之下,朗声道:“退朝~~~”
***
在封尧宣布早朝结束之后,诸位三三两两的离去。
因着胡薪那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阻碍难遇之军功建立。
兰啸钧看向胡薪的目光中,都带着明显的火光。
然而,与张庚一道离开的胡薪却置若罔闻。
张庚感受到如此直白而**的目光,给胡薪递去一个“你这可是得罪了贵戚呀~不知道现在兰昭仪正得宠吗?都是老人儿了,怎的还干这般傻事儿?”的眼神。
胡薪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吗?你就没看出来,其实陛下很为难吗?在这个时候给陛下解解围,最终得到的好处肯定多于现在得罪贵戚的坏处。一切荣宠都是陛下给的!切记~切记~”
张庚眯着眼笑了笑——这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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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席雲还是像昨日一样来到秦博吟的身旁,算是护着秦博吟前往内廷。马上就要进行祭祀,作为文官之首的秦博吟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怕是天威降下,没人能够承受。只能是小心再小心了。
对于席雲的小心翼翼,秦博吟以袖掩面笑了笑,觉得席雲就是太紧张了。
但心底里还是感念席雲的忠心耿耿以及小心谨慎。
两人一边走,秦博吟也在一边注意着兰啸钧的样子。
只见兰啸钧丝毫不遮掩对胡薪的不悦,秦博吟眨了一下眼睛,与席雲离了去,当做没看到。
也许是接近祭祀,这上奏的事情也少。
今日只有十五片竹简。
瞧见今日的批阅如此轻松,竟让秦博吟升起了与席雲去放松一下的想法。
左右这谷雨本就是休息的时间,只是因着要祭祀,才会花费一个时辰的时间,大家聚在一起来看跳大神罢了。这般情形,与人聚一聚又没有多大的事儿。
拿定主意,秦博吟便迅速开始批阅起来。
也就两盏茶的功夫,便将这日的奏报批阅完成。
还从未体会过如此轻松批阅奏报的秦博吟,一时还有些讶然。
搁下笔,再次核对之后,招来了席雲:“今日的奏报已经批阅完成。这三枚竹简是要上呈陛下的。明日要祭祀,按照规定,陛下要前往皇后那处与皇后共度佳节。陛下那边应当不会再看奏报了,不过你还是早些送去比较好。边境一事拖了那么些日子,估摸着也助长了不少对方的威风。此事,陛下一直记挂,也说不清是否会在休息时间费心国事。总之,还是提前做些准备吧。剩余的十二枚竹简,今日就遣人移送九卿处,令其快些执行。莫要因着假期一事就懈怠,边境一事不可小觑。”
席雲拱手领命:“此事,下官这就遣人去办。”
秦博吟微微颔首:“嗯~”
得了秦博吟的应允,席雲立刻就出了屋子,寻来四人,将任务分发。
待得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已经是一盏茶之后了。
瞧见完全没有竹简堆积的书桌,秦博吟还有些不适应。
为此,秦博吟在心底里还有些唾弃自己的鞠~躬~尽~瘁~
因着明日祭祀一事,内廷这边也没有多少事,这会儿功夫,内廷的郎官都走得差不多了。
这是秦博吟对这些郎官的体恤。
在上任之初,秦博吟对这些郎官就给出过承诺,只要这些郎官把分内之事做完做好,并且给自己所处环节的上下有个交代之后,就可离去。
这会儿,这没几个人的内廷,也令秦博吟有了那么些不适应。
自上任之后到目前为止,他还极少见到如此安静的内廷。
这内廷从来都是那么忙忙碌碌的,就连年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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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曾经的沉重,再想想现在的无事一身轻,秦博吟的眼中晕了一分复杂的意味。
收回眼中的一切情绪,秦博吟抬头看向席雲,发出邀约:“左右今日也轻松,聚一个,如何?”
席雲有点受宠若惊:“这...这...明日还要祭祀,国师还是好生休息为好。”
秦博吟笑了笑:“我就如此弱不禁风吗?我们也很久没有聚过了,明日算是休沐,应当和家人团聚的。今日恰好也没什么事情,正好聚一个。”
席雲有些为难,有些踌躇。
秦博吟才不管那么多,站起身来,一把搂住席雲的肩头:“走吧~我听说玉瑶池那里来了个琴师,非常不错。今日就当陪我去听听曲儿放松放松吧~”
席雲有些不太自在,又不好推拒秦博吟的好意,只好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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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两人并肩离开。
席雲仍旧还是有点担忧秦博吟的身体,遂还是随时注意着秦博吟的状态。
昨日那一幕,席雲的印象太过深刻。
真是生怕这国之栋梁出任何差池。
万一出了事,他这可就真是舍命陪君子了~
秦博吟是玉瑶池的常客,也是金主。
老板瞧见是秦博吟来了,晓得这位爷喜欢雅趣儿,又多金,出手阔绰,遂赶紧地就迎了上去,安排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