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开始朝房屋冲撞过来,虽然有符咒,窗上的玻璃还是很快出现裂缝,几人扯下床单固定在窗框上做视线遮挡,又推来桌子椅子抵在门前做最后的防御。
“你这技术到底行不行?别是错拿了练手的清宅符吧?”赵壬语气不善。
“这地方煞太重,符纸只能拖一刻钟,想要结束的话,”乾宁看向肖愈,“总归是得见血才行。”
张稚昂想了想,还是将肖愈拉到自己身边:“不管之前怎样,现在她只是个孩子,而我是她的监护人。”
“孩子?”乾宁看着肖愈那一脸恨不得给她生剐了的表情,“我可不这么觉得。”
张稚昂也回头,就见肖愈缩在自己身后,望向乾宁的眼里还有些恐惧,与小时候被带去康复训练时一样可怜。
无视掉这变脸的速度,乾宁松口道:“没关系,反正也没真的指望。”
“那你倒是想想招啊!”赵壬又搬来水缸抵住就要被撞断的门框,“你那对没头脑和不高兴呢?赶紧摇人吧大姐。”
乾宁掂了掂手中依然没有回应的对讲机,突然看向赵壬。
“屋后有个梯子。”
“啊?”
赵壬不懂她什么意思。
“看起来还算牢固,可以让你爬到屋顶上。”乾宁解释道。
赵壬莫名其妙:“你和那俩跟班不会是谈崩了吧?果然等你们四楼的人来救命还不如提前给自己念几套往生咒。”
说完脱下警服外套,在屋子里翻找起趁手的工具。
突然,赵壬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回头看,是乾宁递过来的一截烧火棍。
张稚昂看到那棍子,下意识摸向自己还肿着的脸。
赵壬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这啥啊?至少也找个带刃的——!”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被乾宁一把拎起,连人带棍推出了东墙的侧窗外,大头朝下径直栽在窗跟底下。
好在这一片土地没有硬化,人倒是没受伤,只蹭了一脑袋土,可这个姿势非常不利,但凡附近出现一头怪物,他立刻就会被撕碎。
幸运的是这扇窗不大,还没吸引到怪物聚集在此,赵壬赶忙爬起来躲好,满脸的震惊和憋屈,骂也不敢大声骂。
“你做什么?”张稚昂也吓了一跳。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还是你想替他?”
乾宁锁上窗户,全然不顾赵壬死活。
张稚昂看了她几秒,突然从地上胡乱捡起一把扫帚,作势就要从窗户跳出去,被乾宁抬手掀翻在地。
窗沿不算矮,张稚昂摔得七荤八素,恍惚间有道影子从眼前一闪而过。
下一秒就见乾宁被人掐住脖子,死死钉在墙上。
似乎是没能预判到这个,乾宁当下全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看着对方另一只手里的镰刀朝自己劈下。
“可以了,肖愈。”
张稚昂及时制止,锋利的刀刃几乎贴着乾宁颈侧停下。
乾宁失了禁锢,一下子滑倒,捂着青紫的脖子咳嗽起来:“……试探我?”
张稚昂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土。
“否则怎么会明白,你不是想要牺牲他,否则也没必要管我的死活。”
乾宁活动着脖子不再说话。
张稚昂看了眼外面还在给她打手势的赵壬:“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只是要他出去多拖延一会的话,完全可以明说吧。”
乾宁脸色出奇地差,嘴唇都开始有些发白,对此张稚昂有些意外,肖愈刚刚那下应该没有真的伤到她才对。
“我说过了,是你们不认真听。”乾宁撑墙站起身。
窗子另一边,赵壬想方设法撬窗户锁,房前的怪物实在太多,稍微弄出点声音就会把它们招来,他只敢在西侧这一片鬼鬼祟祟动作。
他在窗外目睹张稚昂跟乾宁起冲突,并且还占了上风,嗓子眼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边提防着屋前的动静,一边示意张稚昂给自己开窗。
可他感觉不对,明明已经牵制住了四楼那个神经病,新人怎么还是没有动起来,甚至两人还在有商有量地聊着什么。
“人命关天!”赵壬用口型和手势疯狂呼叫。
终于,张稚昂看了过来,但那眼神也让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他分明看到,张稚昂眼中再直白不过的犹豫和愧疚。
紧接着,乾宁重新出现在窗边,抬手一拳砸在窗框上,动静不小,扑簌簌的灰蒙了赵壬一脸。
屋前的怪物听到声音,迅速绕过屋子围了上来。
赵壬彻底慌神,忙拾起烧火棍挡在身前,哪怕它看起来起不到任何作用。
扑面而来的腥臭瞬间将赵壬的理性蚕食殆尽,距离最近的一头就要近身,獠牙上挂的肉屑,淋漓满身的鲜血,无一不在刺激着神经,可他还是不敢远离窗边,毕竟这是他唯一的生路,他在赌乾宁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必要害死自己。
果然,窗户开了。
赵壬大喜,抬脚准备攀上去,眼前却寒光一闪,探出一柄镰刀。
“去找屋后的梯子!”
他听到窗户里的人大喊。
随后那镰刀刀锋一转,利落削掉了几只怪物的眼睛和鼻子便收了回去,窗户再次落锁。
赵壬难以置信,但只愣了一瞬,扭头就往屋后跑。
镰刀争取了些时间,他绕到土瓦房后身,果真看到一架破得不能再破的梯子,三步并作两步爬了上去,中途几次差点被追上来的怪物拽住衣服和裤脚。
登上屋顶后,赵壬赶快将梯子推倒,看那些笨拙的怪物在下面急得打转。
有了更显眼的目标,它们不再执着于屋内。
此刻才反应过来的赵壬一声冷笑,用烧火棍狠狠砸向屋顶泄愤。
屋内的张稚昂听到赵壬安全爬上了屋顶,刚放下心,又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乾宁按下对讲机:“再装死就不是禁闭那么简单了。”
对讲机另一头,1602门前的伊奴听到这话紧张了起来,频频看向身边的万吏。
张弛非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听起来那边很急,我们回头再聊?”
万吏点点头,迈过几具身首分离的怪物尸体,转身就走。
伊奴好像很想留下,可见万吏走得痛快,只好不情愿地跟上。
“等等。”
张弛非叫住两人。
伊奴马上回身,脸上掩饰不住的期待:“怎么?”
“我跟你们一起,”张弛非说,“从你们乾队手里解救我的副队和新人,应该已经吃了不少苦头了。”
三人进入牛田村的虚像时,除了那些吵得令人心烦的怪物,最显眼的就是屋顶上灰头土脸的赵壬。
神经兮兮握着根木棍蹲在烟囱旁,警觉地看着四周的房檐,铁灰色衬衫被抓破了好几道口子,可以说是衣不蔽体。
看到这场面,伊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万吏也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
张弛非:“行了,早点解决。”
最先动作的是伊奴,鲁格P08细长优雅的枪管瞄准屋顶方向。
轻叩扳机,就要爬上屋顶的几头怪物随着骤然炸开的枪响应声坠地,一轮下来,屋子一圈很快成为尸山血海。
赵壬注意到枪响的来源,先看到了一身骚包的皮草,再是那个一脸死人样,拎着长刀的小辫子,最后终于瞅见她们身后一段距离的张弛非,眼泪都要落下来。
P08作为古董枪械,弹夹容量中规中矩,两支枪子弹很快消耗光,伊奴摸出一个花里胡哨的塑料袋,从里面掏出备用的一粒一粒填装。
万吏看着她的动作直觉得心焦:“刚才那么闲,想不起来补?”
“我忘了嘛。”
手上还是不紧不慢。
眼看怪物大有朝这边来的趋势,万吏懒得再唠叨:“那你留下看着她。”
伊奴点点头,晃悠到张弛非身边,继续一粒粒摸着子弹。
万吏在原地站定,目光从那些狰狞奔来的怪物脸上一一扫过。
闭上眼,周围的地形和目标分布全都在脑海中清晰排列,睁眼再没任何犹豫,挥起陌刀朝怪物聚集处走近。
透过满是裂纹的玻璃窗,屋内的人同样注意到了张弛非几人,以及她们搞出来的大动静。
乾宁脸色不太好看,张稚昂只好放弃扯闲话,牵着肖愈走到一边坐下,不去听那些凄惨的嘶鸣。
不多时,外面安静下来,乾宁推开桌椅,撕掉门上的符咒,那扇又重又破的木门再撑不住,轰然倒地成碎块。
越过乾宁的背影,张稚昂看到拎着长刀的女人出现在门外。
比起那柄尺寸夸张的武器,女人的样貌实在过于显眼,中性化的装扮也没能完全掩盖那份浓艳,一时看直了眼。
直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拎长刀的女人脸上立刻出现血痕,好端端扎起的短发也被打散。
乾宁还要继续动手,被一道甜腻的声音打断。
“是我的错!伊奴……伊奴的弹夹掉了!万吏帮忙去找,耽误了一些时间……”
这声音娇媚得很,可嗓音发颤,似乎在惧怕什么。
张稚昂探头探脑,终于看清那声音的主人,长了一张足以与声线相配的漂亮脸蛋,出现在这种地方好像一缕清甜的风,让人感觉呼吸都轻快了些。
可惜乾宁对这张脸丝毫不买账:“实际什么原因你们自己清楚。”
说罢抬起手还要继续扇人巴掌。
张稚昂看得心惊,毕竟也算亲自领教过乾宁动手有多不留情,好在那个叫万吏的开了口:“我会接受处分,先继续工作吧。”
乾宁盯了她半晌,终于踏过门板走出土瓦房。
张稚昂想起还在屋顶的赵壬,也赶紧跟了出去。
刚走到院子,腐臭的气味铺天盖地,抬头就见有两道身影从屋后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张弛非和赵壬。
赵壬被搀扶着,整个人恹恹的,显然受了惊吓,可一见到屋前的几人,立刻又来了精神。
“你们几个天杀的!说明了再动手啊!”
乾宁对他的咒骂无动于衷,弯腰检查那些怪物身上的衣物,万吏和伊奴更是不去理睬,一个冷着脸站在旁边,一个好奇地偷偷观察张稚昂这个生面孔,以及跟在后面寸步不离的肖愈。
赵壬一看没人理他,就连张弛非也抛下他去琢磨地上的残肢,一腔委屈只能撒在张稚昂身上。
“你怎么也跟她们一伙?”
张稚昂一脸为难:“我没有……”
“废话什么?”乾宁出声打断,“是你自己不注意听。”
“好好好,退一万步就算是我没注意听,那凭啥是我啊?你自己怎么不上?”
乾宁本不想解释,可张弛非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下了调查,透过那傻兮兮的眼镜片看着她,似乎是想为自己部门的人讨个说法。
乾宁不耐烦地站起身,掀开身上的花袄,还在吵嚷着挑理的赵壬立刻安静下来。
那花袄下是一个血洞,拳头大小,开在左侧肋下,用几条破布紧紧裹着,还在往外渗血。
张稚昂这才注意到,乾宁身上这件衣服应该是与袖口和衣领同花色的紫红才对,现在都被染成了暗红。
难怪从刚刚开始就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尤其是被肖愈撞了那么一下之后。
张稚昂又想起在周记面馆里,张弛非假扮的陈洁也流了很多血,可那时事态混乱,再加上本人貌似也不太在意,竟然就这样忽略掉了。
乾宁整理好衣服:“就是这样,综合考虑下来你最适合不过。”
“哦哦。”赵壬有些尴尬,但又立刻反应过来,“诶不对,主要是为啥不跟我讲清楚?跨组联合行动前开个简短的小会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除了没头脑和不高兴谁还能跟你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啊?你知道给人推出去喂猪这个精神伤害有多大吗?现在还在心悸呢,张队回头记得给我批假条,得去师部调理调理,不然这班真没法上——”
“你的伤什么来路?与命主有什么联系?”张弛非从警备腰包里找出一捆绷带丢了过去。
乾宁接住绷带:“配合工作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只要带着你的新人帮我找到李研。”
这话不算客气,但张弛非没说什么,只问:“怎么分组?”
乾宁扫视一圈在场的几人:“你可以带上伊奴,以防有什么危险,虽然我觉得有那个孩子在就没问题了。”
说的是肖愈,张稚昂听了微微皱眉。
张弛非:“没必要,人太多不方便。”
“也是,”乾宁掂了掂手里的绷带,“那姓赵的来我这边,正巧你还有问题想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