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姊妹1

张稚昂筋疲力尽地站在出租屋玄关处摸索开关,包不知道丢哪去了,还带着一身的污泥,好在房东装的指纹锁,否则连家都进不去。

拨开屋内的灯,反手关上门,张稚昂庆幸现在正值凌晨,一路上黑灯瞎火的,碰不上一个活人,要知道这种老小区对她这样的单身青年遐想空间很大。

天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忙些什么,逢年过节没个亲戚来探望,小区里跟人打了照面也不搭话,充其量点头笑笑,一些上年纪的瞧见了,久而久之难免传闲话。

有猜来躲债的,有猜被包养的,甚至还有猜是逃避家族企业和遗产的,各路版本仅当事人听过的就不下五种,像今晚这样要是被人看到,指不定又多出什么样的剧本来。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一片狼藉,张稚昂决定先把自己清理干净,处理好手上的伤,衣服丢进洗衣机,再一拉窗帘天都已经大亮。

累归累,没有一丝睡意,过去两天一夜的经历在脑海中翻腾个没完。

台灯下窥探日记的储藏室,女孩手腕的伤疤,冰柜里的残缺头颅,还有卡座里泣血的女人和纸扎。

如果不是被玻璃碎片割伤的手掌还在传来刺痛,手腕上也系着张弛非给的手绳,张稚昂真要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精神疾病,这一切不过是幻想。

不过熟悉的环境能迅速将人拉回到日常节奏中,强行过滤了一轮之后,脑子里只剩下:

母女情感纠葛的抓手挺好的,母亲节促销什么时候预热来着?忙完双旦活动就该准备方案了,李总说去年不够击穿用户心智,讲故事不能只采用一种口吻,杨顾问说要避免受众画像过于单一,学会利用点线面带动矩阵,强化用户对平台规则的认知,倒逼参与者对齐活动引爆点,最终实现主题赋能——

一声提示音在房间里响起,刺破过分静谧的空气,张稚昂捡起枕头边的手机,是约车平台推送:星期天优惠,最高立减二十元。

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六。

张稚昂赶紧换了套衣服叫车,结果出门刚上高架就被堵在早高峰里。

“那叫啥玩意儿?动漫展啊?”

司机不耐烦按着喇叭,指了指不远处的展览馆。

“从那条道开始堵,我上一单也打这路过,那叫一个群魔乱舞,啥色儿头发都有,穿得更是没法看,也不怕带坏小孩,真是文化入侵,国将不国啊。”

顺着司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越接近展馆,越随处可见盛装出席的二次元。

见司机大有就这个话题高谈阔论的架势,张稚昂划着手机屏幕随口道:“年轻人交流喜好而已,组织和参与这样一场大型活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能从中获得的锻炼非常珍贵,日后在人际交往和求职简历中都会非常有用处。”

没能得到预料中的附和,司机悻悻地闭上嘴,偷摸打量起后视镜中的女人。穿着朴素,寡淡的一张脸,怎么也跟那群五颜六色的毛孩子不搭边,居然还帮她们说起话。

一路无话,原本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愣是堵了近一个小时,到了地方以后司机也坐不住了,跟着一起下了车,说是得活动活动腰腿。

车子停在一个小区门口,地段不算繁华,但基本的生活设施都有,张稚昂看时间还早,在便利店买了些速食早餐,拎着进了小区。

轻车熟路绕到九号楼,又乘电梯上到十六层,想起钥匙随着包被落在樊笼里,张稚昂只好从门框上摸出备用钥匙开了门。

“我回来啦。”

没有任何回应,玄关的相框和摆件落了一层薄灰,空气中也是许久未通风的滞涩味道。

张稚昂习以为常,拿了双拖鞋换上,本打算简单做个早餐,刚掏出食材,隔壁传来一连串东西碎裂的声响。

老房子隔音不好,张稚昂手里切吐司边的刀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解了围裙去敲隔壁的门。

等了半晌,一个身材健壮的女人才出来开门,可还没等开口,对方一看清来人是谁,倒是先来了脾气。

“哎张老板,没带钥匙啊?来得正好,我正要跟中介反应呢。”

女人把张稚昂迎进屋里,又道:“不瞒你说我当住家保洁都十几年了,就没这么累过,也赖我自己,熟人介绍的就没多问,正巧试用到明天就结束了,您赶快另请高明,我明儿再看最后一天,这样您看行吗?”

听着保洁阿姨的抱怨,张稚昂一边朝屋内走,一边用手指带过茶几和电视柜,厚厚的一层灰,还有没清理干净的食物残渣,明明与隔壁是同样的大三居,但因为疏于打理显得杂乱拥挤。

阿姨见状急忙解释,“我可都天天收拾,但屋里的不是又犯病了嘛,就没顾得过来。”

张稚昂没说什么,搜寻着刚刚那碎裂声的来源,最后目光落在鱼缸旁边的博古架上。

“这里的石膏像呢?”

一米多长的落地造景鱼缸,原本应该很气派,现在却堆满了杂物,将旁边的博古架衬托得更加空荡。

“那石像……”

张稚昂回过头:“碎了?她弄的?”

“我寻思让孩子放放风,谁能想到刚出来都没个五分钟,转身的空当就……”

刚才那股理直气壮的劲头弱了些,保洁阿姨从沙发边上拎出一个垃圾袋。

“都在这了……我只可以赔偿一部分!毕竟你家这情况特殊,不都是我的责任。”

张稚昂无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按了两下。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这几天的工资,那边的人会转到您卡上,这是一些辛苦费,您今天就回吧,这段时间谢谢了。”

保洁阿姨一看手机,声音都大了些:“哎呦这,也太多了。”

“您家里老人看病和女儿念书不都急用钱吗,一点心意,也算是为她行善积德。”

张稚昂说着,看向卧室那边。

一听这话,保洁阿姨小心翼翼道:“别怪姨多嘴,像这样的送去特殊学校照顾多好,你不也省事儿吗?我家对门有个孩子就这样,小时候高烧烧的,他家送的好像叫……姨回去给你问问!住宿条件挺不错的,还能跟别的孩子玩一起去。”

见张稚昂听见这话脸上并无不快,保洁阿姨又道:“也不是姨打听啊,咱就是听说,你跟里头那个还没血缘关系,那你这年纪轻轻的图啥呢?弄这么大一累赘,婆家能乐意么?那学校我记得是在——”

“日后有需要的话,”张稚昂轻声打断,“到那时您再帮我问就行。”

很懂察言观色的中年女人立刻止了话茬:“诶,好好好,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了啊,再有啥活直接联系我就成,咱力所能及一定帮!”

把人送上电梯,张稚昂又摸出手机给中介发消息:再联系一位过来,待遇要求不变,还是明早七点。

想想又补了一句:最好话少点。

收到对面确认的回复后,张稚昂把那一袋子石膏碎片收好,站在客厅窗前发呆许久,然后才下定决心似的走向主卧。

门一推开,屋内漆黑一片,明明马上就到正午,外头天清气朗日头高挂,但遮光帘阻绝了全部的光线,只能隐约看到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块,连带周围的玩偶挤成一座小山,空气中还似有若无地弥漫着不太好的味道。

张稚昂在昏暗光线中熟练地绕过地上的垃圾和玩偶,很快走到床边。

她注视着床上的小山包,看也不看抬手按下床头一个开关,随即一盏小夜灯被点亮。

那夜灯的壳子已经有些陈旧,暖黄色的光透过灯罩上卡通人物的笑脸,给房间染上了一抹温馨的底色。

张稚昂见灯一亮立刻退回到床尾,动作无比迅速。

几乎是同一时间,床上也传来动静,小山包动了动,露出一双玻璃珠子似的眼,戒备地四处乱看,像在暴风雪中与族群走散的幼狼。

那双眼的主人看到张稚昂立刻兴奋起来,丢开被子就朝床尾扑过去,可就在只差寸许碰到张稚昂时,动作戛然而止。

这人身量很高,披头散发地站在床上,将张稚昂完全笼罩在阴影下。而阻止了动作的,是两只手腕上紧紧扣着的锁链,食指粗细,分量不轻,分别固定在床头两端,正随着动作哗哗作响。

张稚昂对锁链视若无睹,只盯着那人的脸。

“好久不见,最近有没有听话?”

…………

城市另一边,三环高速上,一辆银色别克君威镶嵌在车流中寸步难行。

副驾戴着墨镜的男人兴味索然地划着手机,忽然瞧见不远处一座展馆外墙的宣传,“动漫游戏博览会……翳部最近弄的那个吧?”

说完摘了墨镜,又去骚扰开车的人:“下班去看看呗?堵一早上车,坐骨神经都要坏死了。”

说话的是赵壬,一身精心搭配的大衣加高领内搭,还是掩盖不住满脸的倦怠萎靡,墨镜一摘,还能瞅见眼下一圈乌青。

张弛非因为道路拥堵本就焦躁,被赵壬捅捅咕咕更心烦起来。

“看什么看?早点下班回家休息,这两天没累着你是吧?”

“可回家也睡不着啊。”赵壬很小声嘟囔着。

张弛非听到了瞬间有些哑火,睡不着的当然不止他赵壬一个。

中央扶手摆着两杯冷透了的美式加浓缩,张弛非捡起自己那杯,捏着鼻子灌下一口,“你要不还是去后面坐。”

不等赵壬回答,后排冒出另一道绵软的声音:“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东西太多。”

那声音的主人顿了顿又道:“校部特殊时期难得批一次出差,就连带着上个月的案子一并归档了,我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

是校部的房翎,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埋在蓬松的白色羊羔绒外套里给遮去大半,显得相当无害。

这人是张弛非带着赵壬去九安分局调取档案时碰到的,看雪天不好打车,便提出顺路带他一程。

不过这辆别克是她私人代步,好多年前的车型,空间本来也不算宽敞,刚才没注意,这一瞧才发现,原来不止后备箱,后排座位也都堆着不少校部十分宝贝的档案匣。

察觉到张弛非的目光,房翎又把脸往领子里缩了缩:“给你们添麻烦了真对不起。”

这人平时说话就这个样子,让人都不忍大声回他,生怕一口气给吹飞了去,但赵壬可不管这个。

“还有上个月的?真难怪了,你们校部属屎壳郎的啊,这么能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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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上班就烦
连载中舍予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