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窗外一片寂静，连风都不再吹动。
陆烬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平躺着，眼睛睁开，看着天花板上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影流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张逐渐靠近他们家的地图。
像一张蜘蛛网，正悄无声息地收紧。
他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神经却始终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
身旁，桑黎已经睡着了。
还戴着耳机。
倒是睡的舒服。
是因为睡在自己身边所以觉得安心吗？
她有的时候喜欢睡前听音乐，或者听故事。
感觉是一个很文艺的爱好。
不过总是这样，对耳膜也不太好。
陆烬摘下耳机。
桑黎的手机还在播放音频。
“我穿越了，穿越到我得知自己被表姐陷害嫁给反派的那一天……”
“……”
陆烬看了眼桑黎的手机。
——正在播放《穿成假千金，统治末世丧尸世界》
这是。
怎么开局和结尾不一样的？
算了。
小孩子嘛，就喜欢听这些。
陆烬关了手机。
躺在旁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可梦境迅速卷来，如潮水般将他整个人吞噬。
梦里，桑黎站在一幅巨大的画前，画中漫山遍野的桃花。画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桃花树下，伸出手轻轻朝她招了招。
“过来。”那人轻声唤她，但是声音和陆烬一模一样，温柔得像春风。
桑黎像是着了魔，眼神茫然地朝画靠近，一步、两步……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边缘慢慢变得模糊，就像要被吸进画里，变成那幅画的一部分。
陆烬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牢牢锁在原地，甚至连喊出声音都做不到。
“桑黎、别过去！”他拼命挣扎，可声音仿佛被压在水底。
画中的桃花一朵一朵盛开，妖冶得几乎刺眼。
直到桑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画里。
陆烬心头猛地一紧！
——他惊醒了。
呼吸急促，心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额头一层薄汗。
他猛地偏头去看，入目的是一团温软的身影。
桑黎还在他身边，睡得安静又沉。她侧着身子，脑袋枕在他弯曲的胳膊上，发丝有些凌乱，呼吸均匀，眼睫轻轻颤着。他的手还环着她的腰，似乎一对亲密的情侣。
还好，是梦。
他低下头，在她发间轻轻落下一吻。
“别走……哪儿都别去。”
桑黎在梦里动了动，却只是小小地嗯了一声，然后睡得更沉了些。
***
第二天。
上班。
原本桑黎还在思考能不能呆在家里绘画稿件，但陆烬坚持让她一起，寸步不离。
陆烬在昨晚猜测“BEAM-0248画中人”正在靠近她后，不允许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一步都不可以。
陆烬的小队开会，孟晗就坐在会议室里。
说实话，插不上嘴。
虽然听起来这样的工作状态白拿工资很摸鱼，但总觉得自己有点命太好了，有些愧疚。
关于画中人的信息不全，余琦和周方阳争论了很久，但没有拿出一个满意的方案。
所有被画中人干扰的受害者在从画中世界离开后，轻则会陷入失忆，重则会影响到大脑神经。
唐澜建议让余琦佩戴精神刺激装置变成诱饵进入“画中人”的画作。估计“画中人”的能力应该属于幻觉干扰或者大脑干扰，如果硬碰硬，不是他们小队队员任何一个人的对手，只要保持头脑清醒，就可以短时间解决战斗。
但周方阳说，强制逮捕“画中人”或者关闭“画作”，可能会导致其他受害者不可逆的脑损伤。而且，他们现在谁都不知道画中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桑黎蜷缩在椅子上，喝奶茶，吃蛋糕，画画。
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她总有一种感觉，很快，那个玩意就追来了。
他们，就知道答案了。
小队开了整整一上午的会，中午十二点，会议终于结束。
陆烬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站起来。
“走，今天大家辛苦了，吃个火锅，放松一下。”
唐澜笑嘻嘻：“老大，三天两头请吃饭啊。”
周方阳：“话多的人没饭吃。”
桑黎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来了，等着陆烬先开门。
陆烬：“……”
看起来桑黎确实是饿了。
他刚准备起身，却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上级的指令，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
陆烬挂了电话：“你们先去占个位，我马上就到。”
唐澜见状，笑了笑：“老大就是业务繁忙。”
陆烬的目光却落在桑黎身上。
桑黎立马心领神会，哀怨道：“我饿了饿了，让我先去吃饭嘛。”
“嗯。”陆烬简单应了一声，“你跟他们一起去，别乱跑。”
唐澜芜湖一声，手臂搭在桑黎的肩膀上，暗戳戳调侃：“桑黎，你说，老大平时看得那么紧，怕是连个空隙都不想给吧？”
陆烬沉默凝视着唐澜。
唐澜一抖：“保证完成任务，保护桑黎小姐安全！”
桑黎饿的头脑发晕：“赶紧吧，我要吃花胶锅。”
“这次点和牛！”唐澜开心。
火锅店里香气扑鼻，是一家高端港式火锅。
距离管理局不远，十五分钟的车程。
包厢里正好是五个人座位，墙角有一幅潮汕风情画。
天气特别好，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空气清新得像是一口气吸下了整个春夏交替的日子。
“快坐，快坐，我都快饿死了。”唐澜迫不及待打开菜单，“今天我一定要宰了老大一顿，这段时间加班太严重了，我的设备管理升级报告都写了好几个版本了，今天让他放血。”
周方阳笑道：“你这是公报私仇。”
余琦：“这样不好吧。”
桑黎托着腮帮子：“他赚的多，又没女朋友，留着钱做什么？”
余琦：……也对哦。
桑黎：“我要吃文昌鸡。”
唐澜：“那我要一个龙虾！”
桑黎：“厉害，我一会儿就揭露你。”
唐澜：“嘻嘻，那你是不知道老大有多大方，有一次任务完成，请我们吃了人均800的自助。别人家团建都撸串，我们根本不看餐标，全部都是老大掏钱。”
桑黎静默了两秒：“那再要一个刺身拼盘，一个海胆，两只龙虾。”
唐澜：？
妹子你比我还狠？
等着上菜，三人还是半句不离工作。
“画中人的事真是烦死了。”唐澜翻了个白眼，“加班加到脚抽筋，差点没把我搞疯。”
余琦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事，能不紧张才怪。”
桑黎正想问问画中人的具体细节，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您的邮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她心里一愣，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收到邮件。
又是约稿？
来钱了啊，看来有新的金主爸爸了！
桑黎兴致勃勃点开邮件。
等。
脸色突变。
这是、什么？
笑容僵在脸上。
原本期待看到的是商业合作，但邮件里没有任何正文文字，出现在屏幕上的，却是一副画。
只有一幅。
画面清晰，却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劲。但桑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的背影，穿着连衣裙，高跟鞋，披散着头发。
独身一人。
这是那天她去看“桃花情人”画展时的模样！
有人在跟踪自己？
在偷窥自己？
这幅画，从身形、发梢到肩膀的线条，准确得诡异，像是有人站在她身后，用目光一笔一划描摹下来的。
她猛地打了个寒战。
周围人还在说笑，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汤底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
但桑黎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视线像是被定住，死死黏在iPad屏幕上，眼前的画像是一扇门，正悄无声息地朝她打开。
就在这一瞬。
她听见了。
有人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
“对，看看画中的自己……漂不漂亮？”
很陌生的声音。
低沉。
诡异。
像是破布拖过水泥地，散发着令人发毛的潮湿质感以及粘腻的抹布的味道。
桑黎指尖僵住，呼吸也开始变得不规则。
她被画“盯”住了。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从画里正透过虚无的空间，与她对视。
一点一点，拉扯她的神志，拉扯她的灵魂。
根本动不了！
救、救命！
桑黎只觉得自己浑身在冒汗，越来越冷。
这画不对劲！
难道是“画中人”送给自己的？
果然那天看画展的时候就被盯上了吧。
它会把自己吸入进画里吗？
真是一个如此卑劣的手段。
但，余琦、唐澜、周方阳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
看我一眼啊。
她可不想变成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救……
救命!
陆烬那个死人，关键时刻总是不在！
总是！
突然。
——砰！
一道黑影猛地砸破了窗户玻璃！
——哗啦！
玻璃碎了。
尖锐的破空声直冲进来。
火锅的热气被撕裂。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黑影已经猛地扑到了桑黎面前！
桑黎眼睛一亮。
是一只渡鸦！
全身羽毛黑得发亮，像墨里滴了水。
橙黄色的眼睛与桑黎对视，她只觉得自己胸口一热。
有救了。
脑中只有这三个字。
下一秒。
渡鸦尖锐的喙猛然戳破了她面前的iPad屏幕！
“啪”
屏幕碎裂，画面瞬间黑屏。
与此同时，像是被无形的锁链剪断，僵硬的身体突然恢复了自由。
她几乎是弹起来一样，猛地往后仰。
“呼——”
她大口喘气，像是刚从水里逃生。
那只渡鸦收起翅膀，站在她面前，宝石般的眼睛幽幽地凝视着她。
桑黎怔住了。
这只渡鸦——
她认得。
是的。
就是搬入陆烬公寓的第一晚，窗前站着的那只！
“你……”桑黎喃喃出声，嗓音沙哑。
渡鸦轻轻歪了歪头，像是在确认什么。
下一秒，它收拢翅膀，猛地跃起，带着一股强劲的气流，尖锐的爪子在她胸口的位置，按下了一个印子！
冰冷刺骨的触感，像是针扎进了皮肤。
桑黎倒吸一口气，本能地捂住胸口，感觉到心脏狠狠一跳。
同一时间，其实也就过去了一秒钟不到，桌上的三人后知后觉——
“卧槽！”周方阳大叫。
余琦刷的一下站起来，差点把整张桌子掀了：“BEAM-107、抓住它！”
桑黎猛地颤了一下。
什么？
余琦奋力扑向渡鸦，渡鸦轻巧一躲，振翅飞出破碎的窗户，消失了。
空气里残留着一丝羽毛的味道。
余琦的反应速度一直是局里前三，但就连她都没有碰到它的羽毛。
桑黎低头，手按着胸口。
什么情况？
明明渡鸦的爪子是凉的，但现在胸口滚烫滚烫的。
余琦环顾四周，除了漏风的玻璃，没有其他危险了。
“让我看看。”她轻声说。
桑黎挪开手。
爪子印，如同一朵梅花，印在了锁骨下方。
此时。
——嘎吱。
门开了。
陆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