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埃利亚斯站在场边，比起刚入队的时候他长高了些许，他顶着一头蓬松的黑卷发，发梢随着低垂的脑袋一晃一晃，像株在风中摇曳的蒲公英。
纳尔逊·戈梅斯站在他斜后方，对旁边的队友窃窃私语，"我打赌他肯定睡着了。”埃利亚斯贪睡的小毛病早就传遍全队了，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男孩的脑袋又往下垂了一点。
“埃利，”戈梅斯蹑手蹑脚地凑近，突然在埃利亚斯耳边大喊：“先生在叫你！”
“对不起先生我下次不——”男孩猛的睁开眼睛，已经熟练地开始道歉了。话说到一半才看清，眼前哪有什么教练，只有戈梅斯那张欠扁的脸。
埃利亚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缓缓眯起眼睛，原本还带着睡意的眼睛瞬间变得危险起来。戈梅斯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可是为时已晚，“等等，埃利，我开玩笑的，嗷——”
下一秒，埃利亚斯就扑了上去，两人扭成一团，戈梅斯夸张的惨叫引来了周围队友的哄笑。
去他的稳重，埃利亚斯咬牙切齿地想，现在他只想把这个小子的脸按进草皮里。
“咳咳！”
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两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般瞬间僵住。声音的主人皮雷斯教练背着手踱步走过来，锐利地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埃利亚斯立刻松开了揪着戈梅斯衣领的手，笑得一脸无害。
“今天都给我安分点，”皮雷斯不客气地掐住男孩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尤其是你们两个小混蛋。”
粗糙的手指在埃利亚斯脸上留下红印，他捂着发烫的脸心中默默流泪，而逃过一劫的戈梅斯在一旁幸灾乐祸，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埃利亚斯怒瞪他，并在教练走远后，闪电般的出脚。
“嗷！”
今天是本菲卡的开放日，身为本菲卡青训的一员，自然要展示出本菲卡的优秀风貌，打打闹闹成什么样子。
葡萄牙传奇尤西比奥在今年回归了俱乐部，担任青训教练，今天有五百多个孩子在家长的带领下来到这里参加训练。埃利亚斯蹲在场边，把散落的足球一个个捡进球筐里，时不时抬头望向场中央。
训练场上，尤西比奥正在组织孩子们进行着比赛，他忙的焦头烂额，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令人头疼。应对五百个精力旺盛的小孩，这简直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光是想一想便感觉头皮发麻，埃利亚斯向满头大汗的教练们投以同情与敬佩的目光。
他靠在球筐边，目光却突然被一个男孩吸引，在混乱中他显得尤为安静，他的触球次数不多，但动作非常的灵巧、飘逸，埃利亚斯不禁屏住呼吸观察着他。
就在这时，尤西比奥突然叫停了比赛，他指着那个男孩：“你，孩子，已经够了，你可以离场了。”
男孩停下了带球的脚步，足球滚向一边。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低着头快速走向场边，小手死死捂住眼睛，瘦小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埃利亚斯清楚地看到泪水从他指缝间溢出。
来到场边后，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只浑身湿漉漉的流浪小狗。
埃利亚斯感觉胸口被什么轻轻揪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了他，“嘿，你还好吗？”
男孩抬起头，埃利亚斯得以看清他的面孔，他的鼻尖通红，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尤西比奥先生一定觉得我踢的不好。”他抽噎着说，接过纸巾的小手还在颤抖。不知怎么的，埃利亚斯觉得这张脸分外熟悉，他端详了几秒，突然福灵心至，“你叫什么名字？”
“鲁伊·科斯塔。”男孩吸了吸鼻子。
原来是你啊，怪不得。眼前这个因被提前叫停试训而哭鼻子的小孩，和记忆中那个优雅的中场大师渐渐重合。
埃利亚斯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很明显你踢的棒极了，”他真诚地说，“我在场边都看到了，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像你踢得这么好，相信我，尤西比奥先生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拜托，你踢的不好还有谁踢得好？
“真的吗？”小鲁伊还是不肯相信，沉浸在挫败之中。
不远处，尤西比奥先生正和一位男士交谈着，那位男士紧绷的下颌线与科斯塔如出一辙，言语间他们不断看向这里，短暂交流过后，男士面露喜色，大步向他们走来。
科斯塔扑进父亲怀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委屈，而他的父亲则搂着他低声安慰着。
埃利亚斯目送父子二人远去的背影，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鲁伊·科斯塔，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滚动，他知道不久后他将会进入本菲卡青训，从此开启他传奇的一生。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埃利亚斯就在更衣室遇见了他。
当更衣室的门被扣响时，埃利亚斯正在低头整理护腿板。更衣室只有他一个人，这个时间其他孩子们是不会来的，当然，他们更不会礼貌地敲门。
“请进。”
门轴转动的声音惊起了窗边几只打盹的小鸟，他抬头，逆光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轮廓像是被描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鲁伊·科斯塔也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他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是你！”两个男孩异口同声地说。
“又见面了，我就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你的。”男孩笑眯眯地冲他打招呼，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鲁伊，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嗯嗯。”鲁伊点点头，想到前几天自己在他面前哭鼻子，耳尖有些发红。
“我叫埃利亚斯·卡斯特罗，大家都叫我埃利。”他利落地合上柜门。
“你已经换好衣服了是吗？”埃利已经来到了他跟前，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来吧，陪我去球场玩一会，其他人还没来呢，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水平。”
鲁伊·科斯塔被他拽着往前跑，手腕传来温热的触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踉跄之中他抬头望去，正好看见男孩飞扬的头发下那双明亮的眼睛。
他们的影子在草地上交叠，草皮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夏日的风迎面扑来，掀起两人的衣角，灌满了少年人单薄的胸膛。
后来埃利亚斯在日记里这样写道：爱上鲁伊·科斯塔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短短一堂课，他的表现就已经征服了所有人，连最严厉的教练都忍不住频频点头。
埃利亚斯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往科斯塔那边飘，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忍不住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哪怕正在进行两人一组的传球跑位，他的目光也会不自觉地穿过半个球场。
“埃利亚斯！”他的搭档戈梅斯气坏了，一脚把球踢到他怀里，“你干脆和他一组去算了！”
埃利亚斯这才如梦初醒，他眨了眨眼睛：“你确定？”说完作势要走，戈梅斯也不含糊，毫不留情地上去就是一个滑铲把他铲倒在地。
这个倒霉孩子，埃利亚斯摸了摸摔疼的屁股，嘴上倒是不停，“说真的，纳尔逊，你这滑铲技术进步很大啊，上次比赛你踢后卫有这个水平，我们队至少能少丢两个球……”
戈梅斯坐在他身上伸手掐他的脖子，“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快闭嘴吧。”
后面的训练重新分组，埃利亚斯如愿以偿地凑到了新来的小子身边，两个人说说笑笑，戈梅斯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燃起熊熊的火焰。
小哭包的第一印象是埃利亚斯对鲁伊·科斯塔最大的误解，这就导致了在他心里鲁伊永远像第一次见时那样的人畜无害。
但是戈梅斯从见到鲁伊的第一面开始，就认识到了人心险恶。
在第三次“不小心”把球狠狠踢向科斯塔的小腿后，他只是轻轻侧身，连脚步都没乱一下，头都没抬，继续慢慢悠悠地踩着球。
戈梅斯咬咬牙，心里捣蛋的心思一下子就淡了一半，他本想看看把这小子惹火了什么样的，可是他根本就不接茬，反倒让他对自己嫉妒的小心思感到愧疚，“埃利喜欢他，又不是他的问题，我不应该这样做的。”
下一秒，足球以非常刁钻的角度来到了他的脚下，戈梅斯根本来不及调整，脚底拌蒜险些摔倒。
他好不容易站稳身形，回头看，正好对上科斯塔那双无辜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一脸茫然，仿佛刚才那记阴险的传球和他毫无关系。
“你是故意的吧，小子！”戈梅斯瞪着他，果然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鲁伊微微歪头，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什么？”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埃利亚斯小跑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戈梅斯脸上，眉头皱起，“你别欺负他，纳尔逊。”鲁伊立刻往埃利亚斯身边挪了半步，垂下睫毛。
戈梅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啊？欺负他，我吗？我倒是想欺负他的。
鲁伊在埃利亚斯身后悄悄勾起嘴角，戈梅斯气极了硬是把话咽下去了，“总有一天你会落到他手里，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时间过的很快，鲁伊已经来到本菲卡青训一个月了。今天这场训练赛，教练头一次将埃利亚斯和鲁伊放在了一个队伍里，两个人的配合十分的默契，他们总能在球场上找到彼此。
但对于站在球门前的费尔南多·巴尔萨德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球一个接一个地飞进球网，角度刁钻。起初，小门将还能勉强扑救，可随着比分不断攀升，他的动作渐渐变得僵硬，眼神也开始涣散。当第十三个球擦着他的指尖滚入球门时，费尔南多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训练赛结束的哨声响起，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眶通红。下一秒，他猛地冲向场边的教练，一头扎进对方怀里，撞了他一个趔趄，“我再也不要当门将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可怜的费尔。”戈梅斯同情地看着他们的门将，刚才在餐桌上关于鲁伊身材的闲话，显然被记在了小本本上，唯一看透鲁伊真面目的戈梅斯看穿了一切。
另一边，鲁伊·科斯塔还挂在埃利亚斯背上庆祝，见状立刻僵住了。教练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我早就说过你收着点，”埃利亚斯压低声音，用手肘捅了捅鲁伊。
鲁伊心虚地往他身后躲了躲：“现在怎么办？”
果然，教练安抚好抽泣的巴尔萨德后，朝他们挥了挥手。两人垂头丧气地跟过去，然而，预想中的责骂并未降临。
“下次训练，”教练抱着手臂，“你们直接去U12报到。”
埃利亚斯和鲁伊同时抬头，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芒。
“真、真的？”鲁伊结结巴巴地问。
教练哼了一声：“你们再留下来，我怕到时候U10都没有门将了。”
小门将是91世青赛的一门。这一阵在疯狂考古，感觉把能找到的鲁伊的镜头采访都找到了，但是还是好神秘一男的啊鲁伊，有点不敢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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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