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布鲁德海文港平静的一天。海鸥飞过阴云密布的天空,掠过深不见底的昏黑海水,在海岸、船只与楼宇间徘徊。
一只海鸥停在电线上,俯瞰湿冷的港口仓库。
这处不常走船,大部分仓库都空置着,一部分被租给需要隐蔽储物空间的人,一部分改装成店面。不知不觉间,这里成了半条脏乱廉价的商业街。
商店街中段有一家花店,庭前摆着几束扎好的混合玫瑰,因为放置时间过长,花瓣不复娇嫩,呈现出一种恹恹的散漫。几盆吊兰挂在门口,替代了风铃和装饰物,枝条张牙舞爪,朝四面八方伸开。花店的主人显然没那么热爱生活,售卖的花朵和店面的地段一样敷衍。
一辆厢式轿车在店门口停下,车上下来四位壮汉,为首那人剃了一个锃亮的光头,一半肩膀爬满花哨的纹身。
吊兰叶子拂过他光秃秃的脑袋顶,被光头壮汉不耐烦地拨开。他走过一排排花架,在花香最浓郁的地方找到柜台。
柜台后泄出一抹金色,金色冒出更多,原来是一个女人的发顶。
瞥见来客,女人懒洋洋地昂起脑袋,夸张的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欢迎光临,有什么需要?”
光头壮汉敲敲桌,“我没见过你。”
他环顾一圈,“老约翰去哪儿了?”
女人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杂物间,“老板在后边睡着,我是新招来的员工。”
光头壮汉换了一个姿势靠住柜台,杂物间的门敞着,风扇偶尔转到门口,将风送着花香吹来。老约翰躺在摇椅上,身上盖了一层薄毯,看着睡得很熟。
女人笑了笑,“他都和我交代好了,我们要最新鲜的满天星,天竺葵和矢车菊。”
光头壮汉打量了她几眼,紧绷的神色稍有放松。他抬抬下巴,示意身后的手下抬上来一个手提式保险箱。漆黑的保险箱像一道醒目的分隔符,将光头壮汉和墨镜女人分为两边。
趁手下打开保险箱的空档,光头壮汉和女人闲聊。
“我以为老约翰不会这么早找人接班。”
“他老啦,这些年攒了不少钱,该出去避避风头了。”女人熟练地从后腰摸出一把匕首,并不避讳眼前的客人,“我劝他去搬去迈阿密住。阳光海滩,俊男靓女,多好的地方!”
“迈阿密的条子扎手。”
女人轻飘飘地哼了一声,“他是过去养老的,招惹警察干什么?”
手下打开了保险箱的三重密码锁。黑市流通最新型号的保险箱,四位保镖,每个人的外套都有不自然的起伏,带着枪。如此谨慎的保护措施,保险箱里装的却不是金银珠宝,或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美钞,而是一袋又一袋用简陋塑料袋封好的白色粉末。
某种意义上,美钞和金银珠宝都不及它们。
锋利的匕首刺进最上方的塑料袋里,挑出一小撮雪白的粉末。女人凑近,轻轻嗅了嗅,用指尖反复碾,露出满意的笑,“不错,就是这个。”
光头壮汉比了一个手势,他的手下顺从地关上保险箱。
“老规矩,这么大的量,我要这个数。”
“没问题。”女人耸肩,“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她盯住桌上的保险箱,墨镜遮掩了她的视线。光头壮汉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一个手下抓住保险箱提回来,另外两人警惕地朝门口张望。人、花草、花店中的万事万物都格外安静。
女人不耐烦地轻抿嘴唇,正要说些什么填补这奇怪的空缺,店外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枪响!
所有人都愣神片刻,负责望风的手下慌张回头,“老大,条子——”
光头壮汉的反应极快,“贱人,你敢骗我!”
他拔枪指向柜台,不等看清连开三枪,焦酸的火药味覆盖幽幽花香。其中一枚子弹打破花架上的花盆、泥土与碎裂的瓦陶飞溅,暴露出植物的根茎。
戴墨镜的金发女人却不翼而飞,她原本站着的位置留下三个枪眼。男人一脚踹上柜台,吩咐手下,“走后门!”
拎着保险箱的男人在同伴的掩护下率先钻进摆满鲜花的花架间,层层叠叠姹紫嫣红的花朵淹没了他的视野,它们形成一张艳丽的网,密不透风地罩住陷入困境的虫豸。
花店隔绝了街道上的枪响与喊叫,四个男人的呼吸声格外重。老约翰最珍爱的风信子中间,一把格/洛/克/2/3微微抬起。
砰!
第一声响,第一枪!
顶端的花盆应声而落,因巨大的冲击力摔下花架。负责保护保险箱的男人下意识看向花盆的位置,走在第二位的光头壮汉狠狠推搡他,“小把戏而已,别分心!”
光头壮汉是四人中的领头人,经验丰富,可他提醒晚了。细细密密的紫色风信子间亮出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那刀如同布鲁德海文港冬日的海风一般,又快又利,斩向男人提着保险箱的左手。
鲜血迸溅,溅到右边花架的玫瑰上,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更红。
男人嗓子里挤出一声惨叫,他的手筋被挑断了,血肉分开,像一块菜板上切割成块的三文鱼肉。保险箱失去提住它的力,嘭一声砸在地上。
砰!
第二声响,第二枪!
子弹射中保险箱的侧面。保险箱的箱体采用最坚固的材质,做过最精细的处理,一枚子弹无法撬开它坚固的蚌壳。暗中袭来的一枪只做推力,飞起一脚把装着白色粉末的保险箱踹飞出众人的视线,不知滑进了花店的哪一处。
光头壮汉怒吼一声,对准左侧花架举枪扫射。他的手下们纷纷反应过来,除了被挑断手筋的倒霉蛋,剩下两人默契地用子弹排查过剩余的空间。
花店内的枪声比街道上更密集,更果断。袭击者终于在狠辣的扫射中显出身形,是那个冒充花店店员接待他们的金发女人。
她的墨镜在闪躲中不翼而飞,美丽锋芒毕露,风信子的残枝断叶略过她眼前,一灰一绿的鸳鸯眼仿若花枝间埋藏的宝石。
光头壮汉的动作有片刻的僵硬,如此醒目的特征,他一定曾在哪里听过她的名号!
下一刻,他愤怒地高喊:“克莱尔·克洛宁,你这条FBI的鬣狗!”
“你听说过我,”女人淡淡地道,语气并不惊讶,对自己的名声心里有数,“初次见面,你们好啊。”
寒风割面,曾经刺进塑料袋间的匕首格住第一人握枪的手。
随即,克莱尔手中的枪换了一个方向,枪托猛地砸上他的太阳穴,瞬间昏厥的男人连带花架一起倒下,压住朵朵带刺的玫瑰。
视野变得开阔,空间依旧令人束手束脚。
克莱尔抬枪警告,执行迟到的标准流程,“FBI办案,双手抱头蹲下!”
对面黑洞洞的枪口同样瞄准了她的额头。双方都不可能退缩,一时陷入短暂的僵持。
砰!
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枪响!它们几乎重合了,用力刺入人类的鼓膜。
克莱尔矮身避开枪口,子弹穿过纷飞的发丝,扑了个空。对面传来男人痛苦的哀嚎,她击中了目标。
与头部相比,胸口是不致命但命中率更高的目标,狭隘的空间里不存在闪避的可能。光头壮汉和他的手下选择将克莱尔一枪爆头,却没想到对方的反应速度和传闻中一样优秀。
火辣辣的痛感从胸部蔓延到整个上半身,彻底激怒光头壮汉。他不再顾忌花店外随时可能突入的警察,枪火明灭,子弹如雨倾泻,但准头相差千里,大半火力都贡献给了花店的墙壁和天花板。
接着是手腕的酸麻剧痛,光头壮汉后知后觉,克莱尔的脚尖自下而上,挑开了他的手腕,改变了射击方向。
一招得手,她借助扭身的力,一记凶猛的肘击迎上光头壮汉的脸,简单高效地解决掉第二人。
这里是克莱尔特意挑好的决斗场所,花架把店内分隔成一条条狭小的通道,便于偷袭的同时,也将她的战斗分成三场一对一的单挑。
她与四人交手不过半分钟,前两个人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第三人惊恐地睁大双眼,握不住枪。他抛掉武器,举起双手,“我投降!”
映入他眼帘的是毫不犹豫的刺拳,他晕得干脆,省了克莱尔几分力气。
还有一人,克莱尔没在倒地的三人后看见他的身影。她急忙扭头转身,正巧撞到最后一人逃进杂货间的背影。
他们对伪装成花店的交货地点很熟悉,知道老约翰的杂货间直通后院,那里有进货用的皮卡车。
克莱尔拔腿便追,奔进杂货间。老约翰安详地躺在摇椅上,似乎外面的纷争混战全然无法打扰他的安眠。前一个逃兵路过他时带落了他身上的薄毯,露出捆住他双手双脚的塑料绳。
答案揭晓,为什么克莱尔能流畅地对上他们交易的暗语,因为她早二十分钟就来到花店,冒充贩卖者的身份从老约翰嘴里套出暗号后,又打晕对方,将他摆在摇椅上作为自己扮演交易者的素材。
逃兵边跑边向后射击,克莱尔躲避间拖延了几步,看到他像只惊慌失措的猴子窜进皮卡车。
运气在此刻倒转,眷顾了克莱尔的敌人。车钥匙竟然大大方方地插在锁孔里,在克莱尔收拾老约翰的时候,布鲁德海文警察局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想到朝车窗里看一眼!
警局与FBI的联合行动,单论这一处细节,就是失败的!
四人中唯一的幸运儿在狂喜中发动汽车,忍不住咯咯狂笑。克莱尔停住脚步,没有做徒步追车的幻想。
她的眼睛与枪管连成一线,终点是幸运儿的脑袋。
她悠悠吐出一口气。
砰!
不是枪响,有人自街边的屋顶上飞身落下,重重砸在皮卡车顶,稳稳着陆。
克莱尔扣住扳机的手指一蜷,差点一枪射到友军身上。
她咬紧牙关,脸因怒火与无奈紧皱,华丽的援军对她的恼怒一无所知,攀住车顶,从副驾驶打开的车窗中荡进车里。
他的身骨柔软,与健美的身材完全不匹配,不知怎么塞进了驾驶室。
皮卡车在道路中间歪歪扭扭地摆荡,好像司机是他的多年老友,援军俏皮又亲昵地道:“到站了,请下车。”
悬挂在驾驶座前的车内后视镜映出一张英俊精致的脸,它沐浴阳光与海风,天生霸道地认领人群的焦点。
孔雀蓝的眸子含着笑,是轻松的笑,代表眼睛的主人有掌控局面的信心。
逃进皮卡车里的人随后就明白了他的自信从何而来,又重又沉的一拳打断他的鼻梁与意识。皮卡车扭了一个大弯,在路边缓缓停下。
克莱尔恼火地跟上来,拽开车门,对拔掉车钥匙的援军冷笑。
“听说你的体能成绩是警局的最后一名,哈,迪克·格雷森?”
BPD不出众的小警察对她无辜地摊开手,“我小时候当过杂技演员,刚才都是我的肌肉记忆。”
“好理由。”克莱尔双手抱胸,“负责支援的人怎么是你?”
“原本不是我,”迪克轻描淡写道,“但他们听说FBI派来的探员是你之后,更换了我的岗位。”
他弯唇微笑,上帝精心雕琢的脸蛋愈发夺目。
“好久不见,前女友。”
从头重写,哼哧哼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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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