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跟着周瑜来到宅邸时，潘淑正猫着身子在院子里拿球逗小瑾玩。
她眉头随着笑容舒展，双眼弯成柔柔的月牙，少了尖锐的棱角，神态绵软。
鼻梁上的创可贴被撕下，细看能睨见一点灰黑色小痣。
是孙仲谋不曾见过的别样光景。
他原本不打算跟着来，想着随手打发让公瑾送死小鬼回孙家就好了，奈何周瑜一路上给他灌输了诸多理念，什么潘家于前校长有恩，应当竭力相报；什么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近些总是有益无害。
奇怪，和这个小鬼关系好又有何益处？
左看右看不过一个只会捣乱惹人烦的小屁孩罢了。
奈何周瑜只是颇有深意地望他一眼，同他说了会稽多年以前关于潘淑的传言。
美女云云，唯她担得起神女之名。
初入国中便击败高年级学生在文斗武试中拔得头筹，
甚至在军事政治上见解独到，眼光辛辣。
真真是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至于为何会转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周瑜沉思了许久，
“潘家不过经商世家，风头太盛只恐招人妒忌，藏巧于拙或许是个良计。”
好一个藏巧于拙，
他倒是想看看是假叛逆还是真拙劣。
“潘小姐。”周瑜先行上前一步，对着潘淑拱手行礼。
潘淑昂着脑袋看他们，视线交错那一刻收起了纯良无害的笑。
看着周瑜和孙权过来没感到惊讶，只是有些遗憾地‘啊’了一声。
屋内的小乔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
果盘有分格，一半盛的是草莓，而另一半是切成小块的芒果。
“吃点水果再走吧。”
潘淑的表情垮了一下，
面带苦色地看着小乔，“可是我芒果过敏哎小乔姐。”
别说吃了，哪怕是接触到皮肤也会让她起满红疹。
含着迷惘回眸，只见孙权慢悠悠嚼着软糯的芒果，举手投足尽是懒劲。
哎，她也好想吃。
袖口一紧，小乔凑到她耳边，声音放得极轻。
“没关系，草莓还有，你带着回去吃。”
简直是观音在世，潘淑泪眼婆娑地想去道谢，话音刚落就看见孙权阴沉着一张脸，声音不大，却足够冷。
“不要在我面前咬耳朵。”
感受到身旁女孩子轻颤了一下，潘淑半眯着眼去打量孙权，
最后以一种惊人的音量扯着嗓子对他喊，
“你不能好好说话吗凶什么凶？”
她胸腔起伏剧烈，连带着一张小脸也因为声嘶力竭而氤氲着浅红。
也不知道是谁凶一些…
/
一路上静谧无声，潘淑与孙权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就像是两个顺路的陌生人。
孙权说不气是假的，还没人敢在他面前大小声，
偏偏还不能撒气。
他不知道自己身后的潘淑乐得悠闲自在，兜里揣着几颗又香又甜的草莓，
嘴里哼着小调，对着孙权的背影指手画脚。
鼓着腮帮子咀嚼草莓，她支着腿去踩他的影子，
但就在瞬间，几道如刀锋划过脊背的冷冽气息暗中涌近。
潘淑没来得及反应，直接撞在了孙权宽阔坚硬的背上，撞得她脸疼。
生理性的泪水自眼角溢出，她捂着鼻，狠狠剜了孙权一眼。
“你干嘛啊！”
后者转过身来看她，罕见地愣了两秒，
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我感受到附近有十名带铳的高手。”
他清楚自己实力几斤几两，
清扫周边障碍如碾死一只蝼蚁，
何况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在暗处待命的影子侍卫也会解决掉这些喽啰。
这么说只是为了试探潘淑的深浅。
果然，小鬼凝着眉去看他，随后眼珠子贼溜溜转，脑袋也跟着小幅度转动，
装模作样感受了许久，才咧着嘴看他，
“啊，有吗？没关系，要死一起死。”
装傻还是真傻，孙权倾向于后者。
他直接无视了敌人的杀气，自顾自地迈开步子往前走。
“你说他们是谁啊？来杀我的吗？还是来杀你的？还带着铳哎，也太酷了吧。”
潘淑不厌其烦地跑到他面前叽叽喳喳胡乱说了一通，
看着没有半分胆怯。
孙权环着手有些不耐地看着她，
气息转换拉近间，他轻扯着潘淑一侧脸颊的腮肉，
“你要是再这么吵，我看也不用他们暗杀，我来了结你算了。”
触感滑腻，他稍稍使劲又松开。
潘淑捂着脸‘哦’了一声，
不动声色地将藏在后腰处的匕首收了回去。
/
孙家府邸
孙权刚回到家就埋头进了书房不知做些什么。
秦叔得了授权给独坐在餐桌前的潘淑布菜，
小姑娘眼巴巴地盯着，眸子都亮了。
管他孙权爱吃不吃的，
她今天一定要大吃八斤。
“潘淑小姐…”
秦叔站在一侧怯怯地开口。
“怎么了秦叔？”
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潘淑有些懵。
秦叔对她还不错，照顾周到亲切体贴，比孙仲谋不知好几倍。
“二少爷总是忙于公务连饭都不记得吃，时间拖久了怕是对身体不好，我想请你…”
老人家额角冒出汗珠来，支支吾吾的，
“我想请你给二少爷送饭。”
说完他就端来餐盘，陶瓷小碗精细装着菜肴，
主人的事做仆从的是多半不敢干预的，奈何秦叔在孙家勤勤恳恳工作了大半辈子，也算是看着孙权长大，感情还算得上好。
从前他自己去送饭，大半时间二少爷不会拒绝是真，但是也就仅限于不会拒绝，饭菜都放凉了，也不记得吃一口。
如今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潘淑小姐身上，小女孩性子直率，心地也不坏，
就是，就是和二少爷相处不来。
“好，我这就去。”
看着潘淑自然而然端着餐盘站起身来，秦叔差点以为他听错了。
说好的不合呢？
说好的一天斗八百回嘴呢？
等他回过神来，潘淑已经大摇大摆推开书房门了。
餐盘被重重放在孙权面前，溅出的几滴汤汁洒在纸质文件上，
孙权扶着额去看拖动椅子坐在他面前的潘淑，
“你又干嘛？”
落地灯静静映照下昏黄的光圈，潘淑掀起眼皮直勾勾对上他的眼眸，
“秦叔让我来给你送饭。”
秦叔…孙权有些无奈，却也知道这是老管家的一片心意，向后躺靠在椅背上，
他音调没有波澜起伏，
“送完了，可以出去了？”
“不可以，我要看着你吃完。”
她翘着腿，带动着转椅跟着摆动，一圈一圈乐此不疲。
孙权也懒得管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下手边的文书，不紧不慢地拿起碗筷。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蝉鸣虫叫唯独室内寂静无声。
夜色深浓，孙仲谋终于从堆成山的文书中抽出身来。
抬眼看去，潘淑双手扒着书桌边缘，一张白皙小脸侧在上面，
眼眸轻阖，如鸦羽般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斗嘴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