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帘里漏了出来，打在枕头边的一截瘦白的手臂上，随着一阵风慢慢的晃动。
空调的冷气不疾不徐的吹着，陈开开的从薄被里冒出半个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他睡的有点久了，一点都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自己昨天好像梦到了以前的事。
他摸过手机解锁，看到了屏幕上自己打出去的电话，一共19个，都没有被对方接通。
理智逐渐回档，他脑子出现了昨天许昙的声音。
——开开？
陈开开打了个冷颤，把手机扔开，从床上爬了起来。
打开门，客厅里燥热的气息和刺眼的阳光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他眯着眼，看到桌子上放在恒温饭盒里的早餐和一张便利贴。
他不用猜都知道昨天是谁回来了。
陈平肆还是一如既往的啰嗦。
“早餐吃了出去走走，少打点游戏，我中午晚上都不回来吃，看你自己怎么解决，缺钱在柜子里拿，工行的那张卡密码是你生日，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肆”
陈开开把鸡蛋剥了两三口吃完，然后从墙上拿了钥匙和遮阳帽，咬着牛奶吸管出门了。
整个假期他都没怎么出门。
一是太热。
二是他也没有几个可以一起约着出来玩的朋友。
但他现在知道他要去找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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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大概半个月时间大学就要开学了，其实如果陈开开不去找对方，两人开学以后也能见到。
周知炜和陈开开都报的一个本地的大学，陈开开在开学前这段时间当代练赚了点钱，周知炜则被他那个开连锁面包店的姑姑拉去当了壮丁。
好巧不巧，陈开开正好知道这个面包店的位置。
隔着玻璃门，他看见周知炜忙前忙后的帮忙烤面包，手里的动作不停，收银柜前面站着一个略微年长的女人，应该就是周知炜的姑姑了。
“您好，您需要点什么？”
“我随便看看。”
店内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陈开开从装着面包的展柜绕过去，站在了周知炜的面前。
周知炜刚把面包放进烤箱，此刻正把手套脱了调试温度，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阴影，他抬头，看见一位客人站在他面前垂着头看着手机。
“你如果想买这个面包，可能还要稍等一会儿。”他以为对方想买的是他刚刚放进烤箱里的面包。
陈开开放下手机缓缓抬起头，皮笑肉不笑道：“我想买你一小时。”
叮咚。
桌面上，周知炜的手机适时的亮起屏幕，上面显示着一笔来自陈开开的转账，就像周知炜把许昙甩给他的那天一样。
周知炜点开看后，惊恐的瞪大眼，仿佛陈开开的那笔钱就是他的买命钱一般，迅速把手机推远，用眼角余光去看柜台前的女人，艰难开口：“开开啊，你咋来了呢。”
“我为什么来找你你不清楚吗？”
周知炜哽了哽，心虚的别开眼：“……不、不是很清楚。”
好好好，装傻是吧。
陈开开咬牙切齿：“周知炜，你很有种啊。”
“诶诶诶诶——”周知炜看着陈开开撩起袖子想动手的样子，连忙后退阻止，“……别动手啊，我姑还在这呢。”
陈开开看了一眼旁边戴着口罩微微偏头，温温柔柔的女人，长呼了一口气：“那你跟我出来！”
片刻后，两人坐在了面包店外的一处凉亭内。
旁边是长得很高的榕树，阴影打下来，将这处遮的严严实实。
但是面包店的女人似乎还能看见他们，在玻璃门里微微探头。
陈开开抱手冷笑：“周知炜，你给我解释一下！”
周知炜好像还有些顾忌，眼睛瞟来瞟去，就是不和他对上：“下里巴人。”
陈开开：“？”
陈开开：“你在抽什么疯？”
周知炜：“疯言疯语。”
陈开开“嘶”了一声：“我在问你话呢，你在搞什么成语接龙？！”
周知炜不动如山：“龙凤呈祥。”
“好好好，你要这样玩是吧。”陈开开气笑了。
周知炜再接再厉：“巴山蜀水。”
陈开开又开始卷袖子：“周知炜！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叫陈开开！”
周知炜脚底抹油，转身就溜：“开门大吉。”
陈开开：“——你站住！”
他追了一路，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热的直冒汗，扶着旁边的树干喘气。
周知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累成一滩，曲着腿就摔坐在远处的地面上。
“别追了，别追了，我不跑了还不行吗。”他见连面包店的影子都看不见了，给陈开开打了一个休战的手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你……”陈开开喘了口气。“……你还好、好意思说。”
“为什么骗我！”
“天地良心！你可别乱说话，我从没骗过你ok？”周知炜瞪着眼睛，举着四根手指发誓。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一言难尽，“……我没说过许昙是女的吧。”
陈开开一哽，转念一想，又不客气的怼了回去：“那我跟他谈的时候，你也没告诉我他是男的啊！”
周知炜走进了点，把地面拍干净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我觉得我当时的表情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因为最开始和许昙是通过周知炜认识的，他一直以为许昙是周知炜带的妹，而周知炜因为去面包店帮所以才总是把他托付给自己，在帮周知炜陪了许昙几天之后，他和许昙的关系也变得更好了。
周知炜再要给他转钱的时候，他也没有再收，为此，周知炜那段时候一直觉得自己占了陈开开便宜，放话说开学一定要请陈开开吃顿好的。
而陈开开觉得自己撬了好友的墙角，有些心虚就也没解释。
陈开开和许昙成为游戏搭子以后，最开始他会在接单的间隙去陪许昙玩娱乐局，分享一些他在网上刷到的教学视频，教许昙一些游戏技巧。
后来许昙的意识越来越好，他平时接低星单的时候也会带上许昙。
最开始的许昙话还很少，后面慢慢的话也变多了，游戏里遇到脑瘫队友，不用陈开开帮忙，也能自己怼回去了。
许昙不知道是为什么，白天几乎不怎上线，晚上在线的时间又总是很长。
有时候两人一起熬到很晚，他就会让陈开开早点休息，但是互道晚安后陈开开隐身上线却能发现许昙仍然在线。
他看到许昙点开他的主页给他点了个赞，然后进入组队，又退出来，再进组队，再退出来，然后打开了训练营，在里面待了几个小时。
为什么不去睡觉呢？
陈开开看着许昙的ID。
其实很多人点陪玩，是害怕孤单，周知炜让他陪许昙一起玩，大概也是知道，许昙经常很晚都不睡觉吧，因为失眠吗？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他没有问。
后来许昙告诉他，他在做手术，因为药物过敏才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因为这种几乎日夜颠倒的作息，晚上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对着手机发呆。
“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一次游戏后，许昙在队内打字：
“如果你预约我八点打游戏，那我六点就会开始高兴，然后七点就上线等你。”
陈开开是个对感情很迟钝的人，自从爸爸欠债失踪以后，家里就只剩下了他和陈平肆两个人，陈平肆比他早出生六年，为了赚钱平时连面都见不上几次。
偶尔回来也待不了多久。
陈平肆不善言辞，陈开开对他的印象大多是一丝不苟的西装衬衫，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要说温情也有，大概就是陈开开讨债的人上门时死死把他护在身后的的手臂，和读高中时候给他留在枕头底下有零有整的生活费，还有对方离开前桌子上数年如一日的温热早餐。
但他看到许昙发过来的那句话以后，他就开始六点上线，争取不让许昙等他，他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所以很难不心软。
那段时间的反常，让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游戏好友都觉得他是中了邪了。
再后来，两人关系越来越好。
陈开开过生日的时候，许昙给他寄了很多手工礼物，还给他点了蛋糕。
那些礼物有和游戏相关的挂件，也有一些日常用品，像手机壳和耳机什么的。
点的蛋糕上还有祝陈开开18岁生日快乐的字样。
因为游戏里陈开开随口的一句，自己一个人住，哥哥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生日就打算随便过。
许昙就在他生日那天很郑重的解释说，他因为一些原因不太方便，所以很抱歉不能来给他过生日。
陈开开收到的那些礼物大大小小的堆了半张桌子，他看着一个个包装用心的礼物都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想上线带许昙打游戏又发现许昙给他送了好几个皮肤。
陈开开代练赚的一部分钱被他存了起来，偶尔有追债的找上门，他就会瞒着陈平肆拿出来将他们打发走，另外一部分就被留做他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他在游戏里其实是不怎么充钱的。
连他最喜欢的公孙离，都只有一个靠着做任务拿的无限星赏官。
许昙的账号是荣耀v10，平时陈开开和他一起玩的时候可以体验他的皮肤，次数没有了，他就会换回无限星赏官。
那些皮肤陈开开虽然很喜欢，但是对他来说不是必备品，他用什么皮肤都能打出好战绩。
而那几天刚好公孙离出了无双品质的皮肤，许昙抽了之后，就直接把皮肤送到了陈开开的邮箱。
那个新皮肤是靠抽奖获取，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要花大概五六百才能抽到。
皮肤挂在他的邮箱里，连一个头发丝都写着“贵”。
这让陈开开有一种很强烈，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想法——他在吃许昙一个小姑娘的软饭。
但是已经赠送的皮肤，是没有办法收回的。
皮肤这个东西，其实主要是起到一个情绪价值的作用。
没有拥有的时候，觉得可有可无，一旦拥有了，便开始爱不释手了。
那天陈开开上线，下线，无数次打开游戏，好像一会儿没有看，这个皮肤就会消失不见了。
但他也说不清楚，他喜欢这个皮肤，是因为这个皮肤本身，还是因为，这是许昙送给他的。
以至于后来周知炜知道了这件了，唾弃说他谈恋爱把脑子谈坏了，一个皮肤就把他拿下了，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虽然陈开开不想承认。
因为这个，万年不拔毛的铁公鸡-陈，后面的日子也总是给许昙寄一些有意思的小礼物，还有他亲自跑到周知炜那跟着学做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