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黑暗中的心堂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磨磨蹭蹭地从草垛上爬起来。
她在睡前点的小火把已经熄灭,也就是至少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山洞外,夜色沉沉。
心堂拖着疲惫的身躯,沿着山洞前的小路,往伤者居住的山洞走。
为了避开风雨,他们目前统一住在三层的一个山洞中,由常驻营地的几人轮流照料。
心堂抵达时,守门的人下意识地起身。她朝着对方摇摇头,自己走进了山洞。
山洞里,四个人排排躺着,身下是铺了兽皮的草杆捆,上身打着赤膊,伤口敷了一层草药。
心堂在几人身边蹲下身,手掌覆盖到伤患的颈侧,一个个确认体温。呼吸均匀,心率正常偏快,但并无大碍。
没有发烧就是最好的。
她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洞窟。
“医生,”守门人有些担忧地看她,“这些工作交给我们就行了,您还是多休息一段时间吧……”
心堂摇了摇头,没解释,自顾自地走回自己的山洞。
每个人在社会中都有自己的位置。心堂一向认为,在什么位置,就要做好什么工作。
她不放心将监测病人状态的工作交给其他人,而且很多细节,没有经验的人是难以察觉的。
在伤患的状态稳定前,她总是睡得不太安稳。
一开始的幻,即使他的伤状态不错,心堂也会每隔三至四小时,就测一次他睡眠时的体温。
而这批伤患是被野猪所伤,感染风险很高,即使她尽力处理了,也无法保证不会突然恶化。
至少每隔一两个小时就确认一下情况,即时发现,能活一个是一个。
本来人就不多了。总不好直接放弃——不过,如果人再多一倍,或者复活液产出的效率再高一点,是可以考虑这种减少资源浪费的做法。
虽然司跟南……不对,应该说,整个营地的高层,除了心堂之外都不会同意这种做法。
但医学相关的事,营地里就心堂一个人说得算。
她胡思乱想着,不急着回去睡,就坐在山洞口,和很多她独自熬过的夜晚一样,安静地数星星。
“不稍微睡一下吗?”羽京走近她,像是他们认识那天一样,两个人又并肩坐在一起。“现在不睡,等等应该就不敢睡了吧?”
依照她强迫自己起床的频率,要是拖了一会没睡,以常人来说,估计就会怕睡过头而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又醒了?”心堂抱膝坐着,侧脸懒懒地贴在膝上,声音因疲惫放得很轻:“听力好还真辛苦。”
羽京大概是那几人受伤事件的第二位间接受害者,因为心堂频繁的出入洞窟,每次都会经过他的房间前,将浅眠的他吵醒。
而第一位受害者,就是睡一会醒一会的心堂了。
羽京摇了摇头,大概是怕给她造成心理负担,解释了句:“我已经习惯了,不是你的原因。”本来夜间就不可能全然安静。
“嗯……”心堂阖上眼,回答有些敷衍。
羽京也不恼,跟着放低声音:“进去睡吧?时间差不多我会叫醒你的。”
心堂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一会,羽京听见了她轻浅均匀的呼吸声。
混在风里,一吹就散去。
他学着心堂抱膝坐着,侧过头看她平静的睡颜。
那张脸上卸去了平时的笑意,眉头微蹙,却不是多奇怪的表情。
恰恰相反,有股难以言表的特殊气质,像是冬日雪松,香气甜美中带着烟燻的木质香,给人温暖的印象,却又清冷疏离。截然矛盾的气质,在她的身上融合得很好。
羽京不了解心堂。
只隐约觉得,她是一位好医生。
思及此,他的目光看向森林,又回想起醒来的那天。
羽京发现了深夜出行的心堂,两个人一明一暗,后者没有发现藏在暗处的他。
他尝试着追蹤过心堂的方向。可是心堂潜行的速度快得惊人,即使他能靠细微的声响捕捉到她的移动方向,也无法跟上。
她离开得不算久,回来时也没带什么。
羽京用了这几日确定,其他人不知道她有掩藏的这一面……也或许有人知道,只是各自按下不表。
在司问他是否有在营地里注意到什么时,羽京知道司问的是大树和杠,最初苏醒者的前同伴。但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心堂。
明明想到了,话想说出口时,却总会想到那晚的星空。
像是今晚一样。
他觉得心堂是个好医生,仅仅是就她作为医生,尽职尽责这点。
不说明她是个单纯的好人。
密医……
羽京想起故事会那天,心堂听着各种故事的表情。即使面对医疗伦理问题,可能是更糟糕的问题见得多了,听幻说的故事她似乎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单纯是想都不用想,好人……只能说有待商榷。
他抬头数星星,估算着流逝的时间。
时间又过去几日。
伤患的状况逐渐稳定,随着检查的间隔时间拉长,心堂也肉眼可见地恢复了活力。
但在小南邀请她一起去复活新人时,心堂果断地拒绝了:“我不要。”
“为什么?”北东西南瘪了瘪嘴,“上次你不还说他的身材很好吗?我先说,解除石化后就不一定有那么多机会看啰。”
心堂煎着药,一边指了下身后伸长了脖子偷听的伤患们,“打赤膊的男人我已经看够了。可以的话,我觉得还是身上布料多点更好。”
营地里不知道是谁带起的风气,大部分男人一个个都只穿条短裤,头发扎成冲天辫,比不少电视剧里的原始人还像原始人。
虽然就客观事实来看,他们的确是三千七百多年前的原始人。但心堂还是觉得这样的穿搭太夸张了。
像是幻,羽京或者大树那样不好吗?
司的穿搭某种意义上也非常的……与人“坦诚相见”,但由于他的身材很好,一看就是能作为素描或人体模型标准的,所以心堂认定他享有批评豁免权。
“也是……”小南想起平常营地的样子,忍不住也有些感叹。“但你真的不来吗?司对他很看好喔,从我醒来前就在找他了。”
小南还因为找到了他,而获得了心心念念的夸赞。
“没兴趣。”心堂摇头。“他的工作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可没有人给心堂安排交朋友的kpi。她这几天快累晕了,好不容易轻松些,现在其他事情能少一件就少一件。
“好吧……”
北东西南垂下眸子,看着心堂,她鼓励式地给自己点了下头,“我也不去了。”
换成心堂讶异地看她了,“嗯?”
南在火炉前侧坐下来,从心堂的手中拿过竹棍,学着她的样子搅拌。“我留下来帮你。反正我去也没什么工作,司除了幻以外,还会带几个人,就算有事也叫不到我。”
心堂没有拒绝,只是挑了下眉,语含笑意地指出:“中间没搅到,要是烧糊了,你得负责弄来一口新锅。”
被直接指出问题,南有些害臊,下意识地反驳:“我知道啦!”
“我是第一次弄这个嘛……”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她又小小声地说。
心堂无所谓,只是稍微提醒几句。就算真的没看好烧糊了,药草储备也够用。
再过几日,这些人也差不多可以放出去,能让他们去附近多采点药草,回来当医药费了。
换药也不急这几十分钟,他们等就等吧。
心堂愉悦的哼起了歌,一边摆弄自己新插的花篮,一边注意着南,别让她把整锅烧了。
可惜的是,她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
从幻小心翼翼地踏入她的山洞,喊出一句:“那个,小心堂……”时,心堂就意识到了不对。
她跟着幻走到广场,一路上都笑笑的。
来到广场上,幻悄悄地往旁边退一步,站在她的身侧,目光紧盯着她的神情变化,察言观色,以免说错什么话,“小心堂,你先别生气,我跟你说……”
心堂的脸上的笑意很深。双眼弯的像月牙,甚至忍不住笑了几声。
地上一共六个人,身上的伤深浅不一,遍佈全身,目测就有几十道伤痕。
有些伤痕很浅,如果他们穿着衣服去,大概率是不会被划伤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没忍住又笑了几声。
笑声一如既往地如银铃般悦耳,此刻听上去却像是催命的铃声。
心堂生气了。意识到这点,幻立刻闭上嘴,收回所有解释的话。
事情到了这种程度,他要是尝试调解,一不小心就会被迁怒。
心堂的目光扫过地上被拖回来的六人,看也没看在旁边安静站桩的司和新人。
她叫住路过的人,“妮琪,帮我找一下杠,我要十二张兽皮。”
“幻,”心堂转头看他,“找人把他们搬到我的洞窟,要一壶蒸馏酒和一壶蒸馏水。”
心堂没有再耽搁,回到洞窟里着手准备药材。
新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声音从面罩后传来:“她好像生气了?”
“嗯。”司低低应了一声,“她是一位很负责的医生,看到这一幕,生气也是正常的。但她的医术卓越,有她在,就不必担心他们的伤。”
说完,他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在回自己的洞窟前,去一趟心堂那里,“我们去看看吧。”
新人没有拒绝。
心堂:本来工作就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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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