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命运的互换

无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沉重地裹挟着意识。

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连时间流逝的感觉都彻底消失了。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工藤新一感觉自己像是在冰冷的海底深渊悬浮了亿万年,又像是仅仅坠落了一瞬。

思维被冻结,记忆被撕碎,只剩下一种纯粹存在的、空洞的感知。

然后,一点微弱的、断续的嗡鸣,如同垂死昆虫的振翅,极其遥远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钻进他的意识深处。

紧接着,是另一种声音——沉重、粗粝、带着风箱般的杂音,那是呼吸声!

但……这呼吸的感觉如此陌生!每一次吸气,胸腔扩张的幅度都远超他熟悉的孩童身体,气流摩擦喉咙深处,带着一种低沉的共鸣,沉甸甸地压迫着肺部。

沉重的眼皮仿佛粘连着千钧重物,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黑暗。

视野模糊,被一层朦胧的白翳笼罩着。他艰难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布满复杂线路和散热格栅的金属天花板。熟悉的景象。HDUND大厦机房。那场灾难的中心。

他……还在这里?

紧接着,他的目光向下移动。

就在他身体前方大约两米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类似牙科诊所或实验用的、包裹着黑色皮革的金属躺椅。

此刻,那张椅子上,正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乌黑的短发有些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略显宽大的儿童外套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那张脸,线条稚嫩,带着孩童特有的圆润——那是……

是他自己变小后的身体!

嗡——!

大脑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

所有的思维在瞬间被炸/得粉碎!

极度的震惊和荒谬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

工藤新一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丢进冰窟,冷得他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他为什么躺在这里?

为什么自己能看到“自己”躺在对面?

视角……视角完全不对!

他此刻的视线高度,远远高于那个躺椅!他几乎是平视,甚至是微微俯视着那个小小的身体!

一个绝对不可能、绝对违背一切物理法则和逻辑认知的恐怖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猛地钻进了他混乱的意识核心。

“不……不可能……”一个极其嘶哑、低沉、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陌生声音,从他自己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这声音绝对不是属于工藤新一,更不属于变小后自己的童音。

这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冰冷、沙哑,带着一种他曾在噩梦中反复听到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恐惧瞬间攫取了工藤新一,比被枪口指着后颈更甚,比坠入黑暗深渊更加可怕!

“啊……”一声痛苦的低吟从喉咙深处挤出,工藤新一挣扎着,试图抬起自己的手——他要确认,他要立刻确认这荒诞的噩梦!

手臂抬起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包裹在高级黑色西装布料下的手臂。

衣袖的剪裁完美贴合,袖口处,一枚闪烁着冷冽银光的方形袖扣紧紧地扣着。

那手臂的轮廓,修长、有力,肌肉线条在昂贵的衣料下隐隐起伏,皮肤是近乎病态的苍白,指骨修长,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透着一股冰冷的精致感。

陌生的手臂,属于一个成年男人的手臂。

巨大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工藤新一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让他喉头滚动。

他必须看到。

必须立刻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工藤新一用尽这具陌生身体里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几乎是滚落般地从冰冷坚硬的地面挣扎着爬起。

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神经末梢传来的、不属于他的记忆般的迟滞感。

身体的重心极高,视野晃动得厉害,这具躯体的协调性仿佛刚刚组装起来,完全不听从大脑的指挥。

工藤新一像一个笨拙的提线木偶,跌跌撞撞地朝着机房角落里那个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圆柱体——消防栓的红色箱体冲去!

箱体侧面,镶嵌着一块狭长的、布满细微划痕的金属面板。那粗糙的金属表面,足以映照出模糊的人影。

他踉跄着扑到消防栓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粗糙的箱体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强迫自己抬起头,将视线投向那块模糊的镜面。

光线昏暗,金属面板的倒影扭曲而朦胧。

然而,足以看清!

镜面里,清晰地映出了一张脸。

一张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鼻梁高挺得近乎刻薄。嘴唇很薄,紧紧地抿成一条毫无感情的直线。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镜中的眼睛此刻正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微微睁大,但那形状,那锐利如鹰隼般的轮廓,那深陷的眼窝下透出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冰冷幽光……

还有那标志性的、如同流淌的冰冷水银般垂落肩头的——银白色长发!

轰!!!

仿佛一道雷直接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侥幸、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炸得灰飞烟灭!镜子里那张脸……是那个黑衣银发男人的脸!

“啊——!!!”

一声完全失控的、混合着极致恐惧、荒谬和绝望的嘶吼,猛地从这具躯体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这不是他的声音!这是那个魔鬼的声音!此刻却从他的嘴里发出!

“是我……我变成了他?我在……他的身体里?”混乱的思维如同沸腾的泥浆,每一个念头都带着剧毒。

就在工藤新一跌坐在地,陷入彻底的认知崩溃和自我厌弃的深渊,几乎要被这恐怖的事实逼疯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皮革摩擦的声响,从那台黑色躺椅的方向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般只剩下机器嗡鸣的机房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工藤新一——或者说,此刻被困在银发男人身体里的灵魂——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他猛地抬起头,带着一种近乎机械般的、被巨大恐惧驱动的僵硬动作,循着声音望去。

视线穿过弥漫着尘埃和淡淡臭氧味的空气,死死地钉在那张躺椅上。

躺椅上,那个小小的、属于“变小后的工藤新一”的身体,动了一下。

一只小小的手,似乎无意识地抬起,揉了揉紧闭的眼睛。动作带着孩童初醒时的懵懂和稚拙。

然后,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

起初,那双清澈的、属于孩童的圆眼睛里,似乎还蒙着一层刚刚脱离黑暗的迷茫水雾,显得有些空洞和失焦。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然而,这层迷茫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

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工藤新一从未在自己脸上见过的、令人骨髓生寒的冰冷!

那是一种纯粹的、毫无人类情感的、如同顶级掠食者锁定猎物般的绝对漠然。

那双冰冷的、属于孩童的圆眼睛,如今正牢牢地、死死地钉在了跌坐在地、浑身僵硬、脸上写满骇然与不可置信的“银发男人”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疑惑,没有震惊,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冻结灵魂的审视,以及……一丝仿佛在看一件极其有趣又极其令人厌恶的“物品”般的、冰冷的玩味——

对视几秒之后,躺椅上的“孩童”动了。小小的身体以一种与其外表极不相称的、带着某种奇异协调感的姿态坐了起来,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孩童的笨拙。

那双圆睁的眼睛依旧冰冷,目光扫过周围狂暴能量残留的焦痕,扫过那台此刻沉寂如同死物的黑色立方体机器,最后,再次落回对面那张属于他自己,或者说,曾经属于他自己的苍白脸庞上。

“江户川柯南。”一个声音响起。

声音响起后,小孩子的身体扯下了工藤新一伪装的邀请卡片。

小孩子用手摸了摸写着江户川柯南姓名的地方,然后用属于孩童的清脆音色,用冰冷的语调接着开口:“或者,我该称呼你……工藤新一?”

“孩童”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一切的残酷确认。

工藤新一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惧几乎将他淹没。

他强迫自己从那冰冷的目光中挣脱,强迫这具沉重陌生的身体做出回应。

工藤新一试图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肌肉的酸痛和神经的迟滞感让他只能狼狈地用手肘撑着冰冷的金属地面,勉强抬起上半身,仰视着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小小身影。这个视角,充满了荒谬绝伦的屈辱。

“你……”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属于银发男人的声带振动着,发出工藤新一自己都感到毛骨悚然的音调。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颤抖,用尽全身力气凝聚起一丝属于侦探的强硬,“……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孩童”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重要的是,这台机器。它失控了。我们需要立刻让它重新运转,把我们换回来。”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仿佛只是在通知对方一个既定的程序。

“换回来?”工藤新一像是听到了最荒诞的笑话,一股夹杂着愤怒的荒谬感冲上头顶。

他猛地抬起那只属于银发男人的、苍白而有力的手,指向躺椅上的“孩童”,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更加嘶哑低沉:“换回来?让你回到这具身体,然后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杀掉我吗?”

工藤新一的侦探本能让他紧紧抓住对方话语中透露出的唯一目的——换回身体!

这可是目前他唯一可能拥有的筹码!

“孩童”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厌恶般对工藤新一皱了皱眉,“第一,你没得选,第二,别用我的脸做出那种表情。”

工藤新一被对方语气的笃定也得说不出来话。

对方倒是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工藤新一:“你对我不了解,但是我对你了解的多,我知道你的学校,你的朋友,你的青梅竹马,还有你的父亲母亲,凭借你的身体,我可以随便去伤害他们。你确定要和我对抗吗?”

工藤新一深呼吸几口气,他知道对方说的都对,但是——

工藤新一不甘心,但是他不得不妥协。

“换回来?可以!”工藤新一死死盯着那双孩童眼眸深处最细微的变化,捕捉那冰层下可能隐藏的波动,一字一句,用尽全身力气将属于少年的决绝意志灌注进这具成年男人的声带里:

“但在这之前,你必须用它!”

他用力指着对方手中的“音核”,屏幕的光芒在黑暗中划出短暂的轨迹,“把里面拍下可以证明毛利小五郎清白的视频,立刻发送给警视厅!

证明毛利小五郎的清白!放他出来!”

空气再次凝固。只有机器的嗡鸣在持续。

躺椅上的“孩童”面无表情,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涟漪。

他沉默着,小小的身体坐在那里,却散发着无形的巨大压力。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在工藤新一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工藤新一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死寂的压力,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时,椅子上的“孩童”终于有了动作。

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只是颈骨的一个细微转动。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但那就是应允。

但没等他看清,“孩童”自己拿起了“音核”,然后手指在平面墙快速滑动,选中了文件,输入了某个地址,似乎是一个加密的警方内部举报通道。然后,他点击了“发送”。

进度条瞬间出现,飞快地向右填充:10%…35%…60%…85%…98%…

就在进度条即将冲到100%的瞬间!

“孩童”的指尖极其细微地、近乎本能地停顿了一下。

那停顿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像是操作习惯中的一丝犹豫,又像是某种更深层的指令在潜意识里下达。

紧接着,他的手指以一种极其隐蔽的角度轻轻一划——屏幕上的进度条猛地一跳,直接冲到了100%!显示“发送成功”!

成功了?工藤新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那瞬间的、极其不自然的停顿和操作!

那绝对不是流畅的操作!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删减了什么?

还是只发送了一部分?

“好了。” “孩童”抬起眼,依旧是那副冰冷的面具,将“音核”随手丢回给工藤新一,仿佛丢弃一件垃圾。

“现在,轮到你了。回到机器那里,启动它。”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陈述下一步指令。

“等等!”工藤新一接过“音核”,心脏因刚才的疑虑而狂跳。他不能完全信任对方!“我要确认!确认毛利大叔已经被释放!”

“孩童”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冰冷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不耐,仿佛被一只虫子反复纠缠。但他没有反对,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示意:快点。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摊开手:“我要我的电话和变声器。”

“孩童”无奈,从自己的口袋里把东西扔给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也不废话,直接拨通毛利兰的号码,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喂?哪位?”毛利兰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疲惫,但其中,却奇异地混合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劫后余生般的颤抖!

“兰……?”工藤新一立刻打开变声器,模仿着自己原本清朗的声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是我,工藤。毛利大叔他……”

“新一!”毛利兰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激动和哽咽,“爸爸……爸爸他被放出来了!

就在刚刚!警方说收到了匿名提供的关键视频证据,证明爸爸当时被人打晕了,凶手是另外一个人!

爸爸是无辜的!他被释放了!新一!是你做的吗?

是你的那个小助手找到的证据吗?他在哪里?我要好好谢谢他!”

太好了,工藤新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太好了,兰。没事就好。柯南……他还有点事,他和父母在一起。我这边也有一个新案子,内容需要保密。不多说了,兰,你们先好好休息。” 工藤新一匆匆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工藤新一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抬起头,看向躺椅上的“孩童”,眼神复杂,但最终化为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然:“好了。该你了。怎么启动那东西?”

“孩童”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利落地从躺椅上跳了下来。小小的身体落在地面,动作轻盈无声。

他径直走向那台沉寂的黑色立方体机器,工藤新一紧随其后,高大的身躯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笨拙。

两人停在机器前。“孩童”伸出小手,熟练地在机器侧面一个隐藏的触控面板上快速操作着。屏幕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再次弥漫开来,复杂的启动界面浮现,无数数据流开始初始化。

“站上去。” “孩童”指着机器顶部一个微微凹陷、闪烁着指示灯的圆形平台,声音冰冷地命令道。

工藤新一看着那个平台,又看看身边这个占据着“自己”躯壳的恐怖存在,巨大的不安再次攫住了他。

但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沉重的腿,费力地迈上那个冰冷的平台。

“孩童”也动作敏捷地爬上了平台,站在工藤新一的对面。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工藤新一低头,能看到对方头顶乌黑的发旋,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残留的一丝属于孩童的、淡淡的汗味——

这味道与那双冰冷彻骨的眼睛形成了令人作呕的割裂感。

而对方仰着头,那双冰冷的孩童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工藤新一此刻那张属于银发男人苍白而惊疑的脸。

“闭眼。”“孩童”的声音毫无感情。

工藤新一依言闭上双眼。黑暗中,他听到机器内部传来低沉的嗡鸣声,越来越响,能量在积蓄。

他感觉到平台上似乎有微弱的电流感传来,皮肤微微发麻。

他等待着,等待着那灵魂被撕扯的痛苦再次降临,等待着回到自己身体的解脱,或者……彻底的毁灭。

嗡鸣声达到了一个稳定的频率。机器的光芒透过眼皮,感觉外面一片幽蓝。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的剧痛和能量冲击并没有到来。

嗡鸣声依旧稳定地响着,光芒也稳定地亮着。平台上的微弱电流感也消失了。周围……一片死寂的“正常”。

工藤新一疑惑地、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近在咫尺的、属于“江户川柯南”的稚嫩脸庞。

只是此刻,那张脸上,那双永远冰封的、属于银发男人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惊愕?

一种计划被打乱、超出掌控的愕然?

机器中央的环形屏幕上,幽蓝色的光芒稳定地亮着,但并没有之前那种狂暴的数据流。屏幕中央,只有一个简洁的、闪烁着红色警告标志的提示框:

【系统核心组件:时空协调器严重损坏,启动程序终止。

错误内容:未知。】

随之提示框里出现一堆乱码,之后就是永久的黑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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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新】红与黑的互换
连载中半寸桃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