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你好,厕所哭哭男

当我的视野从手里的崭新小本子,落到米色针织衫下的焦糖色格裙,试图思考这条裙子是否适配我的年纪时,我看见了过膝的白色半透明长袜。两眼一黑,即使今年马上要过二十七岁生日了,但不至于还妄图梦回这么少女的年纪吧。

这是在做梦?

记忆里睡前的我刚把熬了两个月的密室剧本终稿发送给甲方,撑着困得要死的眼皮最后确认一眼手机屏幕,还没有来新的信息,适合立马入睡——闭眼前好像看到信息栏弹出来新头条,什么奥运排球新星——可与我何关,我立刻昏死过去。

最后一点意识是无力地想,世界的参差果然是破旧螺丝钉和镶了金钻的螺丝钉之别,毫无疑问我是前者。

做梦的话,就不稀奇了。自小到大就是做梦大王的我,成年后仍然继续这个项目,和几位志同道合的梦友将它发展成为了一个工作室,白手起家的泡面团队趁着团建文化的爆火之风翻身成业界领头羊,虽然这业内没几只羊,但还是值得骄傲的,一名密室剧本设计师,听起来起码是个正经职业了。

等等啊,我发送过去的文件有没有备注是最终稿?!我苦脸三秒又反应过来,社畜何苦在梦里还为难自己啊,现实还不够惨的吗。

但梦里能想这么多,大抵是个潜意识梦吧。

我潜意识里这么有少女心?但我是做推理悬疑区的大哥大啊。

等不及我细想,面前半掩的门就被猛地拉开,刺眼的光亮袭进我的双眼,下意识遮挡着光线去看背光闯进的人,一眼先看到的是他的运动裤,好短喏,自从工作室升级进CBD就享用起极凉的大空调,膝盖早已不堪重负,不仅女士换下短裙,我也鲜少再见男性敢穿大裤衩勇闯“太平间”……但是腿上肌肉蛮发达的。

我慢吞吞往上看,也不知道这次做梦里的异性有没有脸。

有脸,还挺帅的,只是没有任何印象。比我高的身段,薄荷绿的运动服有些褶皱,看上去是个男孩面貌的人扶着门框,在窄小的空间里与我四目相对,诡异地沉默下来。

等等,有什么不对?

“……变态?”清澈又冷静的男声传来,隐约带些不似恐惧的颤抖。

我疑惑为什么他会有些气恼,是隐藏剧情要爆发了吗?但听见外面的脚步,我脑子就更快一步地把少年整个拉进来,还把门带上了。

这里堪堪挤下两个人,而且显然没人想坐男厕所的马桶盖上。为什么梦里我会在男厕所啊,算了梦无逻辑。我看向面庞清晰在光下的少年,他眼瞳眯起地同样打量我,翘起的发丝像猫咪的炸毛。

外面的声音只是经过,并没人进来。

我看过他眼睛到下颚的皮肤的浅浅水痕,大为震撼:“……哭了?”

他瞬间撇过脸,略显狼狈地摇头,几秒后恼羞成怒地双手环胸,气势很足地恼怒:“我说,明明是我要先问你为什么会像变态一样出现在男厕所吧,即使喜欢我也要收敛一点,何况你还是在排球部经理的实习期呢。”

嗯嗯?信息量有一点太多了呢,我很确定现实里我没有见过这样长相的人,巧克力配色的眼瞳和发色,却裹在薄荷糖的包装里,长得是很帅气,却也十分的青涩,约莫还是个高中生的样子。但此时他说我喜欢他?还是排球部经理?这是什么设定呢,我的记忆存储一向没有体育系的空间呀。

是梦吧?我下定决心把刚才怕疼而没有做的事降在眼前的npc上,于是把手伸向了他,而他不知为何也有点呆住,直到我揪住他的脸颊才大声喊疼。

白嫩的脸留下两个浅浅红色指印,连带整个脸都蒸熟。但并不知晓他想了什么,最后只是瓮声瓮气地威胁,不许和别人说他哭了哦,就再无一言地走了出去。

我其实该把他拉下来再问问的,我之后的剧情应该什么走向。但是他走得很着急,我只能自己从隔间出来,也蛮诡异的,这么久怎么没有人上厕所?

我在男厕所进行了一段不长的自我测试。

男厕所镜子里的我是我的长相,连眉毛都是前天刚修过的眉型,却是青春少女的打扮,身上的校服绣着的青叶城西,是我没听过的校名,但我能正常回忆起我记得的一切。我走出这里,巨大的喧嚣和喝彩伴着运动装的人群穿梭我而过,却没有任何人对我表示异样,除了刚才那个男孩。

我触摸到的所有事物都真实,连我都是现实存在,一切不正常而正常都指向了荒谬而更有确信的答案——我来到了异时空。

周例会是剧本策划部惯常的脑洞会,我更习惯地称呼它为群魔乱舞的狗血大乱炖。

爱情本的同事终于准备大刀阔斧地改革她们销量日渐下滑的甜宠娇妻风,在隔壁泡菜发疯的婆媳虐恋的影响下,重新适应新时代的爱情观。

主策划叹息道不顾一切为爱献身的恋爱脑好像不再吃香,现在大众喜欢那种女主清醒脑,两个都要或者一个都不选搞事业。可是爱情本的主创不为了受众搞爱情泡泡,这真的能行吗?!她们抱着自己自小被日式甜剧浇灌的大脑抓狂。

灵媒时空组的朋友举着剧本,顶着憔悴的脸终于冒泡,她们作为小众却十分耗脑的选题总是推翻重来,已经缺席三周的脑洞会。

用一支笔随意盘起泡面头的井下开始大谈多元时空论,这次是关于平行时空。时空本身就像黑洞一样是悬而未决的存在,因为所处三维世界而只能降维无法升维度去揣度,却不能以无知当不存。

在剧本里,每个时空都存在同而不同的人,他们也许有不同的性格、身份和人生经历,但会因为一个重合缘分而出现交轨,因此在时空缝隙里女主得以穿梭于两人间,而她需要攻略男主才能回归稳定状态,至于怎么攻略……井上神采奕奕的表情化为苦色,支支吾吾说还待考量。

众所周知,灵媒时空组一向是盘逻辑的王,搞感情的坑。

目光不约而同地回到位置中心,本次周例会代理社长评议的我,前一天刚熬过夜,顶着与他们一般的黑眼圈,不想过多为难。

先表扬了脑洞都很好,又委婉表达了对两方的意见:一个逻辑线一个爱情线出现的水平滑坡。脑到最后到最后,我提出唯一一个称得上建设性的意见:“你们爱情组和时空组不妨一起干活,挺互补的。”

运动类组的友人天鸟探头,扒拉我们推理组出品的策划,一本正经询问是否要一起合作,做一点逃出男子网球部的项目。他们做热血团魂本出神入化,但最近乙游风靡,我有所耳闻他们想改进一个女性向的运动本,但我当时被临近截止期的剧本吊着最后一口气,虚弱地拒绝了邀请。

……

我仰头望天,没想到那一场普通的周例会竟是一场未来预言。

我像是时空塞进来的一粒尘埃,时空规则像一淌流动的江流,无论是气泡、脏污或断流都会被水流毫无痕迹地覆盖,顺势为所有的不合理打补丁,而我便作为一个“合理概念”的人而存活在这里——他们不觉得我是不正常的,这才是最不正常的。

“日暮桑不进去吗?”经过身旁的男子停步,他穿着和刚才那人一样颜色的运动服,冷静有礼地朝我颔首,丝毫不觉我出现的奇怪,径直推门而入。

熟悉的喧嚣与运动系的味道扑面而来,伴随热血的腾飞动作的是无数飞天而过的白色线条球,门合上,清晨的鸟啼轻轻。

逃出男子排球部。

17岁的女子高中生日暮介怀。

27岁,已从业五年的密室设计师,曾经沉浸于推理与迷局,终究是误入了一场自为困兽的密室大剧本。

我原地沉默。就算是驴也烦请有休息期吧,社畜睡着后被迫开启一集大型密室,这是鬼故事吗。

“日暮?你还没走吗?”

我转过身,是一位娃娃头的女孩,和我一样的jk打扮,圆眼圆脸圆镜框,疑惑又担忧地看着我,好像欲言又止——好,我知道我答不上来任何话,我必须采取特殊措施。

我一脸严肃地向她走去,在她更加疑惑的目光下扯住了她的手腕,认真道:“不瞒你说,刚才我被一颗巨大的排球砸到了脑袋——”

女孩是与面相非常相符的特别善良单纯的女孩,失忆的套路也是扔进丹炉都很难有新样的古早。

即使是很无厘头,但她还是在自己脑子有问题和我脑子有问题的选项里倾向了后者,问了几个问题发现我都答不上来后,她眼里甚至蓄上泪花:“你接得不会是岩泉学长的球吧,不然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我冷静制止,表示自己目前无碍,比起去医院治疗,当务之急还是她先把知道的关于我的记忆告诉我,否则我就算能顺利回家都不知道喊哪一位女士为妈。

于是,她和我蹲在角落努力地帮助我进行恢复记忆的伟大工程。听她介绍的信息,她对刚转学来的我也只是基本了解,但作为同桌,松下岚叶已经算是最了解“我”的了,而且无可指摘的善良。

我将她作为密室逃脱里的NPC,捕捉她回答里的未知信息提问出我的疑惑,最后将所有线索串联出一个我:高中二年级刚转学两个月的日暮介怀,成绩中等偏上,苦手化学,这不重要;因为需要修够运动社团的学分,但实力不足够中途进入某个社团做空降,这也不重要;刚换届的排球队需要二年级的经理助理,但大多数同级都因为社团繁忙无人加入,而我刚好很喜欢排球队队长,因此在他主动邀请时就入社了。

我打断松下,大惊失色:“我很喜欢排球队队长,谁啊?!”

“哇好痛啊,小岩干嘛掐我!”

松下腾地一下起身。我不明所以地回头。

男厕所哭哭男,还有刚才喊我进门的刺猬头男,都站在我几步远的身后。

前者正捂着手臂嘟囔,后者捏着拳让他闭嘴,但面向我们时表情略显局促;“抱歉,并非有意偷听,我是想向日暮桑借器材室的备用钥匙,我们不小心把钥匙锁在门里了。”

就算一本正经地讲,好像也不会让这件事变得不好笑,但我和哭哭男不约而同地同时笑出声,气氛又顿时尴尬。

“刚才日暮进球场后把背包交给我保管了,钥匙应该在里面,我带岩泉君去吧。”松下开口解围。

“那麻烦了。”

欸,怎么突然把我和哭哭男留在原地?我的NPC还没为我解锁完隐藏剧情啊我该怎么回家,我凌乱又无奈地在原地回想现有的已知信息,最重要的还没有问出来呀,还有谁能送我回家?

一声恰到时候的咳嗽。

我福至心灵地转过头去,反而男孩别扭得移开了脸,翘起的发丝也在表达他不知道哪来的不满,我思索片刻,做出了决定。

“不瞒你说,刚才在男厕所遇见你之前,我被一颗巨大的排球砸到了脑袋——”

他看我像在看蟑螂,好可恶啊。

暮色渐晚,霞红色铺满远处的青山,脚下的影子也越踩越长。路灯慢悠悠亮了一半,衬着霞光渐变渐淡,旁边骑着单车的少年们从远方骑来,歪歪斜斜地快霸占整条街道,我正要提醒,在前方一步半的及川像背后长了眼睛,漫不经心就往旁走了几步,让出了街道的空位。

我心里本来在猜测他有没有给我带对路,因为真的走了好久,却不自觉好奇:“你怎么知道有人过来?”

及川手上空抛的动作一停,把排球控在指尖:“听到的呀。”他见我困惑,多解释了一句,“在排球场上不仅需要身体素质,还需要连通五感啦,需要听到球的来路,预测力道和转向,才能提前攻防。”

我哦了一声,没想到他会解释得这么仔细。这位哭哭男,或者按他告诉我的称呼——及川彻,我念出tetsu又被纠正是tooru,但我和他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都绕过了这个话题,因为意识我大概也不会有亲昵到要叫他名字的时候。已知信息是排球部的一名队员,但性格比松下差远了,总是答一句反问三句地沟通,对我的表述也是半信半疑的态度,轻佻的语气里又给人不适的被窥探之感。

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但他主动提出送我回去,我只能伏低做小。结果从刚落日走到夜幕爬空,还是“呐呐快了,别急嘛”,真令人恼火呀。

“不会是偷偷骂我吧?”及川彻冷不丁转头道,表情却没有生气的神色。

和他的相处短暂,但我已经清楚他在逗我,被实际小了快十岁了男高中生像逗猫似的捉弄并非趣事,我想了想,弯唇:“并不是,我在想今天及川同学为什么哭哦。”

果然,巧克力色的头发炸毛似的耸了一下,轮到他的脸皱成一团:“喂喂,不是说好不提这事吗!”

“记忆太深刻了,遗忘需要时间。”

及川彻停下脚步,仿佛会看透一切的眼睛又在我身上停留几秒,手指转了转排球,又移了开,侧脸正好染上快被夜色浸润的最后一抹暮色,连带薄荷绿都黯淡下来。

“那个,不小心走过了。”

“什么?”

他眼神飘忽地咳了一声:“你回头再走一段,遇到第二个巷口右转。”

我有意识地攥紧拳头:“大概多远?”

“十分钟左右吧。”及川彻抛了一个转身接住的球,回避我的目光,“我们走吧,今天月亮还挺圆的。”

多走的十分钟里多数时候是沉默的,他问的有些问题我答不上来,而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问他,而他不嬉笑的时候,好像也在思考着什么。我跟在后面,转过头看夜幕上的月亮,是挺圆的。

临走前,及川彻走到门口又回头:“欸,明天别忘了上班打卡。”

“我,上班?”我指了指自己,想尽力表达出震惊,怎么了,来到异时空我的社畜命也能一起穿越。

“是哦,经理小姐。”及川彻像是伸懒腰的猫,背对着我晃了晃手臂,“明日见。”

我捧着快稀碎的心,在他走过转角流露出雀跃步伐时才反应过来,被扳回一城。

中短篇连载,时间线会在高三彻与阿根彻间,现实向。慢热的,渐进的。

穿越,但不只是穿越。

爱情,也不只讲爱情。

有两位及川彻,目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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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乙|及川彻]人类不宜飞行
连载中顾清安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