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拿捏

醉香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沈云升成了亲,不怎么受家里约束,他大手笔的包下三楼一整层。

宝玉到时,陈也俊、卫若兰、蒋子宁、谢鲲等几个相熟的世家公子哥儿也到了,纷纷起身相迎。

宴席开场,大家依次入座。

每人座旁,都有两个陪酒取乐的雏儿,最中间设有一台,几个身姿曼妙的舞姬穿着轻纱薄衣,露着纤细的腰身,随着乐曲翩然起舞。

其他人不是左搂右抱,就是看着舞蹈拍手喝彩。

宝玉身边的雏儿端起酒盏,递到他唇边,浅笑道:“爷,给奴家一点脸面,喝一杯吧……”

宝玉听她一口吴越软调,接了酒盅,笑问:“你叫什么?”

那雏儿道:“奴家名粉蝶。”

另一个雏儿道:“奴家名叫燕蝶。”

宝玉诧异道:“你们是姐妹?”

燕蝶掩唇笑道:“不是,楼里妈妈取的。”

宝玉道:“你们是江南人?”

粉蝶点着头儿,笑道:“爷真有见识,教奴家心里更加倾慕了。”

说着,大胆往宝玉怀里挨了挨。

宝玉随手摘了放金锞子的荷包,塞到她手里,笑道:“行了,安生坐着吧。”

两人是很会看眼色的,见跟前这位爷虽形容俊俏,穿着华贵,却没那取乐的意思,只得作罢。

因宝玉看台上的表演,燕蝶趁机搭话道:“今儿请来了名扬天下的舞姬玉容,待会儿该她上场了。”

“玉容?”

燕蝶笑道:“爷看了就知道,她的舞姿真是美得不得了。”

说话间,一曲终了,台中腾升起一阵云雾,霎时,如置身仙境一般。

清幽的管弦古筝之声传来,是《绿腰》的曲子。

《绿腰》起源于唐朝,原属于软舞中的独舞舞种,原是用琵琶和古琴弹的,后加入了鼓和编钟,节奏变得明快,乐曲也变得大气磅礴。

这一支曲子,节奏快,跳起来很有难度。

宝玉听到曲子,便来了兴趣,手中拿着一股金簪,顺着钟音,在杯上缓缓敲击着。

忽然,古筝发出一声铮鸣,紧接着,噼里啪啦的,如雨点一般,鼓声大作,如金戈铁马般。

紧接着,十一个舞姬登了台,折腰、甩袖、变换队形,踏着节奏,跟随着曲音,翩翩起舞着。

绿色的水袖,一甩开来,如片片旋转的荷叶,又如朵朵翻腾的浪花,令人目不暇接。

除此之外,舞姬们的舞裙下摆,又垂着粉红色的流苏,甩袖收袖时,隐约可见,如出水芙蓉一般。

其美,唯“罗衣从风,长袖交横,绰约闲靡,机迅体轻”四句可以形容。

此时,乐曲由急促转为平缓,鼓声和编钟声均已停下,只剩下了琵琶和古琴交替响着,如山中清泉一般,听了之后,让人心情不自觉的平静下来。

十一个舞姬簇拥在一起,袖子一落,一个用珠帘遮住半面的婀娜女子出现在最中间。

她手上反拿一琵琶,身着芙蓉留仙裙,头发半挽,用珠花固定住,垂下去的乌黑头发如瀑布般披在腰间,身姿窈窕,体态多姿,如荷花仙子下凡般。

她用盈盈秋水之眸向着台下众人扫了一遍,接着,随乐曲折腰、旋转起来。

那一眼看过来,贾宝玉不禁入了神。

虽看不清女子面容,他却看的很清楚,她画着两弯细细的黛眉,再加上那身粉色芙蓉裙,他由不得将眼前之人代入心中之人。

恰恰黛玉身量纤瘦,也是水蛇腰,削肩膀。

贾宝玉想着,手中动作不觉停了下来。

在他的脑中,眼前已是黛玉在翩然起舞……

待玉容跳完舞,摘下面纱,去给众人敬酒,贾宝玉看到她真容时,如被人当头棒喝。

除了那两弯细眉,其他的跟黛玉一点儿不像。

顿时,他掩下眸子,不知想些什么。

他没心思在宴上坐着,找了个理由,先行告辞了。

大观园中,宝钗、黛玉等姐妹都在探春屋里看书法帖儿,见宝玉过来,宝钗笑问道:“做什么去了?”

宝玉不由想要敷衍几句。

还不待他开口,黛玉忽然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他还能有正经事?必然是跟什么人鬼混去了。”

贾宝玉便回到怡红院,见着袭人,问:“你今儿去潇湘馆了?”

袭人道:“我这一天都在忙着整理屋里的博古架,哪儿有出去的功夫。”

贾宝玉道:“林姑娘就没派丫头过来找我?”

众丫头皆摇头:“没有,今儿谁都没过来。”

这就怪了。

既然他屋里的丫头没透漏他的行踪,黛玉也没派人来找他,那她怎么一口咬定,自己出去“鬼混”呢?

他越发坐不住,又来探春屋里找黛玉。

黛玉不得不跟他出来,到了回廊处。

宝玉已按捺不住的辩解道:“我今儿是去赴沈世兄的宴。”

黛玉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

黛玉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何须我多说。”

宝玉矢口否认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他外头的事,他不信她知道。

黛玉嗤的一笑,她耳聪目明,又不是傻子,不跟他计较就罢了,他还敢上纲上线。

“你腰间那个装金锞子的荷包怎么不见了?”

“丢了?还是赏给什么人了?”

“我……”

宝玉瞬间被问住了,他怎么就忘了,比干的心有七窍,她的心较比干还多一窍。

这逼死人的聪明劲儿。

宝玉回到屋里,越想越憋闷。

怪不得《南华经》外篇《胠箧》中会写:“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掷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剖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

摒弃圣人,就没有大盗;毁掉珠宝,小盗就会消失;破坏玉玺,百姓就会朴实;折断秤杆,百姓再无争斗;尽毁天下的圣人之法,百姓才可谈论是非。

世上没有珍宝,就不会有人起占有的心思。

只有大家生来皆是平庸之辈,天下才能安定,否则必会生乱。

他的遭遇就是如此。

像林黛玉,就是用她的仙姿、灵窍、才思、情意……如珍宝上的华光,将他迷惑征服。

让他觊觎着,想要讨好,想要占有。

若她没有这些,自己也不会起心动念,被感情牢牢困住,瞻前顾后,怕东怕西,一点儿都不自由。

戕黛玉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

毁黛玉之才思,绝黛玉之情意。

宝玉生着黛玉的气,只恨不得变着法儿也气气她,到了案前,沾墨提笔,想了半晌,又故意把刚才所想的几句话改了一下:

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

毁麝月之才思,绝袭人之情意。

他就偏把宝钗她们和她并列,迷惑一下她,让她看了,也吃醋生闷气去吧。

黛玉放心不下,一时来找宝玉,看到案上写的东西,不由被气笑了。

你不反思自己,还嫌我过分聪明。

我聪明怎么了?那是我自己的事,又没缠着你,又没碍着你,反是你自己从小缠着我,而今觉得感情不是个好东西,害得你不自由,那也是你自找的。

她懒得跟宝玉争辩,不理他,扭头就往外走。

宝玉立刻怕了,忙追上去,陪笑道:“写着玩的东西,你也要生气吗?”

黛玉瞪着眼睛,道:“松手,你既嫌我,不如直接咒我死了,岂不更好?”

贾宝玉脱口而出道:“你死了,我做和尚去。”

黛玉一听,怔了怔,再一想,又是气又是感伤,扯开袖子,转身就往潇湘馆走。

…………

黛玉伏在案前,撑着头看着窗外翠绿的竹子。

他说要做和尚,就是非她不娶的意思。

可是,她对他和她的将来,一点儿底都没有。

她的父母,是打定主意要为她招赘的。

母亲喜欢宝玉不假,但他的身份在那儿,让他入赘,根本是异想天开。

宝玉的母亲,为了破坏木石之盟,费尽心机,弄出来了一个金玉良姻,显然是不可能改主意的。

唯有两人的(外)祖母,老太太支持他们。

在对抗金玉良姻上,母亲和老太太一个阵营,然而,在木石姻缘上,母亲却持反对意见,和薛、王两家同属一个阵营。

没了金玉,母亲会让她离开贾府,离开宝玉;没了木石,王夫人会重新考虑金玉,宝钗地位就危了。

她离不开宝钗,宝钗也离不开她。

无论私人情感,还是家族立场,她、宝玉、宝钗似乎注定纠缠在一起,打成一个死结,就像鼎之三足,互相牵绊、互相拉扯、互相制约。

这个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呢?

解开后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早知如此绊人心,不如当初……就不来了。

如那和尚和道士所说,这一辈子除父母外,凡有外亲一概不见,从此便能平安一生。

她不来贾家,王夫人不会为了对抗贾母,弄一个金玉出来,便没了宝钗。

宝玉也好好的,不会说什么,做不做和尚的痴话疯话。

论起来,自己恰如打破平衡的石子,掀动风暴的蝴蝶,只是扇动了一下翅膀,那些之前隐在暗处的,所有关于权利、感情、地位的争斗忽然被搬到了台上。

她一出场,一个一个人物紧随着入场。

鼓也敲了,锣也鸣了,人物也都悉数登场了,这出戏不往下顺着演,不斗出个结果,分出个清白来,是不会结束的。

如今自己深陷局中,想退,也退不得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一、化用原著情节,宝玉撒谎被黛玉抓包,面子过不去,写文发牢骚。

[1]湘云帮宝玉梳头,发现他四颗珠子少了一个,宝玉撒谎说丢了,被黛玉当场戳穿。

“湘云一面编着,一面说道:“这珠子只三颗了,这一颗不是了,我记得是一样的,怎么少了一颗?”宝玉道:“丢了一颗。”湘云道:“必定是外头去,掉下来,叫人拣了去了。倒便宜了拣的了。”

黛玉旁边冷笑道:“也不知是真丢,也不知是给了人镶什么戴去了呢。”宝玉不答。”

[2]回房后,袭人、麝月又拿捏宝玉,宝玉心里更不爽,给原芸香,后慧香改了名,成了四儿。

而袭人把芸香改为慧香,是因为黛玉书多,常用芸香熏柜,可防止书中生蛀虫,芸香与黛玉有关。

“黛玉道:“连我也不知道;想必是柜子里头的香气熏染的也未可知。”

[3]这一日,黛玉不搭理他了,宝玉在房中等了一天,没等到黛玉,晚上愁喝闷酒,一气之下,写了一篇文章,向黛玉表明自己的决心。

“这一日,宝玉也不出房门,自己闷闷的,只不过拿书解闷,或弄笔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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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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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贾敏有了随身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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