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害怕他们。”贝拉说。
“但是你和他们在一起时都不和我说话,贝拉,你就是在害怕他们。”我指出这一点,却见布莱克小姐脸上浮现出一丝傲气。
她颇为自豪道:“我是‘布莱克’。”接着,又像是怕我不能理解一样,继续解释,“就像是你们麻瓜里的‘乡绅贵族’,你懂得吗?就是那种在镇子上有好名声、有钱,管着你这种小麻瓜的人。”
“是这样吗?”我问她,“你竟然这么厉害,那为什么只能趁着晚上大家都睡觉的时候才来看我?”
“贝拉,你违反宵禁也要躲着你的纯血朋友,因为你害怕他们。”
“我不害怕他们!”
“你害怕。”我站起身——站在床上,高高地从上往下俯视她的脸,接着,又伤心地哭出来,“你总是丢下我,你害怕他们,就是这样的,你们自己有一套秩序,那种秩序里没有我这样的小麻瓜对不对?好不公平,贝拉,乡绅还有小麻瓜跑腿,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丢掉我,然后还狡猾地过来看我。”
“你想让我追着你跑,但是你却不愿意回应我,因为你觉得我是不好的,是坏的东西对不对?”说着说着,我更伤心了,“我也没有办法选择呀,贝拉。如果我能够选择的话,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而且我打莱斯特兰奇兄弟,我追着你跑了好久好久。你说你住在伦敦,我从农场跑出来就去伦敦找你,我一直没有找到你,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完了,只能在全国流浪。”我语无伦次,指责她道:“你才是坏人——全世界最大最大的坏人!”
贝拉特里克斯瞪大双眼,她咬紧牙关,骨头从她瘦削的脸上支出来,好半晌后,她说:“你怎么说这么多话。”
“你说这么多话做什么?是想说我对不起你吗?”
“难道你对得起我吗?”我不可置信,完全不能理解此人为何如此厚颜无耻。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她咬牙切齿,“我甚至过来看你!”
天哪,她过来看我难道变成什么大恩德了吗?我攥紧拳头,恨不得扑上去把这张臭脸挠花。无论如何,我是做不到向这样一个傲慢的家伙摇尾乞怜。
我哭得更大声了,脑中却在抉择究竟应该怎样处置这只被抓到的老鼠。
“好了,够了。”
就在我准备重拳出击的时候,贝拉忽然烦躁地打断我。她坐在床边,双手抱在胸前,十分不满道,“明天开始,你可以和我一起行动,满意了吗?”
我止住哭声:“明天我还出不了医疗翼。”
“贝拉,明天你能来送吃的给我吗?”我握住她的手,“我好想回到小时候呀。”
依偎在她的肩膀上,我整个人半挤在她原来落座的地方,我们二人皮肤相触之处被不断挤压。我笑出声来,只觉得好像融为一体一般。
贝拉特里克斯是一个体面人,或者说,自认为的体面人。这类人最重视自己在他人眼中的评价。她要做到最“好”,他们秩序里的最好。
他们掌握秩序,却又被秩序掌握。想做好人,却又被脑中魔鬼念叨着做些出格的事情。
我寻找她,就是在给她一个秩序上的压力,她必须回应我,而不是像个坏蛋一样告诉我“我对她的情感不重要”。她既然过来探望我,就是还对我有感情——无论这个感情是什么。
像是了解到什么般,我晃晃脑袋,又想到那个令我的母亲大惊失色的女人。她送我的父亲回家,令我的母亲惊惧万分。
如今,我也要做这样的女人了。
或许将我与贝拉套进“爱情”的模板里是错误的,但是我也想象不出什么类似的关系了。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度过——看男女偷/情,挑唆,引发无休止的争斗。
这或许不正常,又或许正常,谁知道呢。
事已至此,贝拉只能艰难地点头。我把脸埋在被褥底下,得意地笑起来。她又把被子掀开,把我们弄乱的枕头从被窝里拽出来,放在床头,叮嘱我好好睡觉,明天必须早上按时起床。如果她明天早上带吃的过来时我还没有起床的话,她威胁我,我将死定了。
我从来不在乎这种泛泛而谈的口头威胁,笑话,她总不至于打我吧。
然后,她用被子把我卷好,放在床上,和我互道晚安。
第二天早上,我睡得香着呢,脑袋就被狠狠来了一下。睁开眼之后才发现是贝拉。
她一定是在报复我!
我吃着早餐愤愤地想。
之后的日子就变得十分简单轻松。傍上富小姐的我不仅拥有的了零花钱,还有许多富小姐不用的衣服、首饰、文具和玩具。虽然许多人嘲笑我就是贝拉身后的哈巴狗,但是我不在乎,我曾经过得比狗还不如,如今当当狗怎么了?
我不想努力了!
只是麦格教授对我这种堕落的行为十分不理解,她无法想象我是怎么和贝拉搭上线的。
于是,我又将那个富小姐好心施舍穷农奴的故事又说了一遍——隐去我去火烧布莱克房子和撺掇贝拉辍学的那一部分——教授的脸上浮现出震惊又空白的表情。
接着,我又说了自己为爱走天涯的故事。
教授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慨,最后变成唏嘘不已。她多次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劝说我,但是最后还是沉默着,叫我注意贝拉同伙里的几个坏家伙——教授说,包括贝拉,他们都十分歧视麻种巫师。
“我知道呀,教授。”我说,“贝拉也瞧不起我,我都知道。”
她看向我,就差明晃晃地问我为什么还要和贝拉玩在一起。
“因为我爱她,她是世界上除了您之外唯一对我好的人了。”我说,“当然,我也爱您。只是......是贝拉先帮助我的。如果没有她,我可能在农场里就被虐待死掉了。”
“她对我是不一样的。”我脸上露出大概是幸福的笑容。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只能恩将仇报了。
我恨她,恨得要命,嫉妒到差点要把自己的脸撕下来贴在她身上。我挤到贝拉的身边,像巢寄生的鸟类一样孱弱地发出鸣叫,偷窃属于布莱克家的那一部分财产。而贝拉呢,她是自愿的呀!
于是,我就往麦格教授那里跑得少了。教授又忧心忡忡地劝了我几次,就像我的助理小姐一样。她们成年人大多都是这样,自己活得稀里糊涂,却总想着帮另一个人活得明白。
贝拉发现我与麦格教授走得近之后十分生气,她瞧不起对方,在听说教授送过我一双鞋之后,就给我买了两双,让我将原来的那一双还回去。
我歪着脑袋,抱着箱子把鞋递给教授。
“这是怎么了,维达?”教授有些惊讶地问我。
“贝拉叫我把鞋子还给您。”我说。
麦格教授震惊地眨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皱起眉毛,看向我只穿过一次的那双鞋子。它安静地被放在箱子里,现在连带着箱子一起摆放在桌子上。
教授对我说:“加尔小姐,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教授。她不想我和您在一起玩。”
我都知道,这个没有上帝的世界其实和外面并没有什么不同。外面有黑人和白人,这里有麻种和纯血。在外面,我侥幸是个白人;在这里我是个麻种。
黑人是奴隶,肮脏的,低下的,天生和犯罪绑定在一起的物种;麻种是低下的,肮脏的,天生和低劣绑定在一起的身份。这两者惊人的相似,都是外来者,都是天生决定的。
但是,归根究底又有什么不同呢?
麻种和黑人从母亲的肚子里爬出来,生下来就要喝/奶,吃的奶也是白的,血也是红的,与白人和纯血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能受到教育,也能受洗礼,黑人能做所有白人能做到的事,麻种也能做到所有纯血能做到的事。
黑人和白人一样信仰上帝,做好事就能上天堂,烧成灰就得迎接审判,水淹会死,犯罪会被关监狱——理论上是这样,只是黑人不犯罪也会被关监狱。这不是天生能决定的,而是秩序决定的。
于是,一部分黑人就去做白人的仆人,借着主人的名号,才能在清白的时候不被关监狱,偶尔还能得到赏钱。
在我看来,外面的秩序是这样,这里的秩序也应该是。
在成年的不好掌控的亲麻瓜教授和未成年的好掌控的排麻瓜小姐里,我投靠会将我使唤得心安理得,也会给我更多钱的小姐,这是很正常的。
*小姐会给我很多钱,因为她需要我的忠诚*
反而,教授不一样。她帮助我是出于好心而并非秩序上的虚荣,所以,她不需要我的回报,也不会给我多少好处。她是个正直的好心人,却对我来说没有用。
“教授。”我叫了她一声,又说,“我害怕成年人,成年人很危险。”
她眼波微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应该是想起我们初见时,我与羊躲在山洞里的模样。
破破烂烂的小孩,危险的丛林,以及对于小孩来说,比丛林更加危险的人类社会。
*我需要一个有权有势的靠山,所以,我放弃您了*
*放弃您,并且也放弃您引导我的那条辛苦且平庸的道路*
我想,她明白了。
麦格:可怜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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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