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默……柯默不是魔法部的傲罗了?
黑色的斗篷,对麻瓜的混淆咒,还有“非魔法部”的直白……
姜奇妙在这个瞬间忽然意识到,她刚才想起的对去年的一切记忆,都是由柯默叙述而来,那些并不是她大脑里的真实记忆——这让她控制不住地朝阳台的方向退了一步。
空气又在细微地震动,场景与方才他施混淆咒时如出一辙。原来麻瓜对魔法世界的一切好感和向往都源于自己不是魔法的目标,这一刻的姜奇妙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后退。除此之外,她也在恐惧中感到一丝不解——如果柯默要攻击作为麻瓜的自己,他刚才为什么要给她讲去年的事呢?
那根古树一般盘根的魔杖骤然抬起,这一次没有咒语,只有一道光芒从杖尖射出,又擦着姜奇妙的耳畔掠过去。她别在耳后的发丝在瞬间被魔力震起,又在下一秒被一个从她身后飞拽过来的东西勾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柯默的魔杖已经不再指向她了,而是向天花板上挑起来。魔杖尖端飞出无数白色细丝,在半空中结出一张蛛网似的东西。那片蛛网抖动得如此剧烈,姜奇妙定睛一看,立刻被恶心得浑身发麻。
一只几乎有保温杯大小的蜻蜓正在蛛网里挣扎着,它复眼巨大,几乎可以倒影出客厅里的画面。它的翅膀已经被蛛网缠住了,细长的腿猛烈地蹬踢着白色的蛛丝,然而这挣扎只会让蛛网逐渐收紧,以至于身体开始渗出粘液。
联想到它刚才就从自己耳朵旁边被拉过去,姜奇妙甚至有点作呕了——这根本不像麻瓜世界会有的生物,亚马逊雨林也孕育不出这种东西。
而柯默的眼神也随着这只巨型蜻蜓的挣扎越来越冷。他再次抬起魔杖,指向蜻蜓的复眼,又是一道不出声的咒语之后,魔杖尖居然从蜻蜓身体里扯出一段飘渺的气体。
姜奇妙眼睁睁地看着那团气体在客厅半空汇聚,浮现出模糊的画面,甚至放出了老式摄像机似的声音——画面是从半空中的俯瞰开始的,像是摄像机忽然开启,“啪”的一下,就从一片漆黑打开,记录下高空中所见的城市灯火。而后,经过一段被柯默拖动了速度的飞行,这片视野逐渐聚焦到姜奇妙的阳台窗外。画面的震动意味着这只蜻蜓降落在了窗框上,它很聪明地把自己尽可能藏在窗帘后,露出的半个视野刚好拍摄到姜奇妙与大爷的争执,和柯默的混淆咒,以及那句突如其来的——
“谁和你说,我是魔法部的人?”
下一秒,视野天旋地转,就像信号断了似的,画面“啪”的一声黑了。
凝结成画面的气体散成了雾,隔着逐渐化开的雾气,姜奇妙和柯默的视线再次交汇到了一起。
她尽可能不去关注那只正在半空中抽搐的蜻蜓,巨型虫类的挣扎会让她产生类人的疼痛共感。遗忘咒让她无从回忆自己去年见到柯默时的真正情况,但那些模糊的感觉大多是惊喜的,兴奋的,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一次又一次,陷入恐惧、不适,和抵触的。
蛛丝越抽越紧,蜻蜓的翅膀在挣扎中折断了,发出一声裂响。姜奇妙把视线移到一侧,喉咙很不适的动了一下。
柯默把视线从姜奇妙身上转到蜻蜓的方向,又移回来,问:“你怕虫子?”
她不是怕虫子,他应该也知道,小学时候同桌一起在学校花园做卫生,她从来没怕过虫子。姜奇妙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取决于她眼前这个穿着兜帽斗篷来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柯默又把魔杖抬起来了,姜奇妙忍无可忍地转头,看见他一脸漠然地看着那只挣扎着的蜻蜓,绿光凝结杖尖——
“别在我家施不可饶恕咒!”她忽然愤怒地喊出来。
几乎就在她这句话喊出来的同时,那道光芒已经没入蜻蜓的身体。姜奇妙确信她听到了一声昆虫频率的尖叫。而后,绿色的柔光慢慢扩散到蜻蜓的全身,复眼上的绿光尤其浓重,几乎变成了墨绿色。
不对……不对。这不是不可饶恕咒里的任何一种。
蛛丝逐渐抽离了蜻蜓的身体,绿色柔光的包裹下,这只明显畸变了的昆虫也在迅速缩回自己原本的大小。它的复眼从几欲涨裂回撤到和身体的正常比例,断掉的翅膀也在愈合。
这道让蜻蜓恢复原状的咒语如此漫长,也可能这根本就不是一道咒语,这是一串解咒。姜奇妙看到柯默挥舞了四次魔杖,每一次都是无声施咒,到最后一次,那只蜻蜓已经恢复到手指长短,翅膀高速抖动,振翅在客厅盘旋了三圈后,终于找到方向,一头扎回窗外的夜色了。
空气里还有一丁点水雾,是刚才那些画面散开后的残留。姜奇妙愣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似地说:“那只蜻蜓是在监视你吗?它好像被夺魂了……还被改造了。”
基于某种给无辜昆虫费心解咒(还是费时费力的黑魔法咒)的朴素道德观,姜奇妙做出了自己的立场判断——
“柯默,所以你还是好人。”
她让他别施不可饶恕咒时柯默连句反驳都没有,仿佛已经习惯类似的定义。但当她说出这句话时,他反倒投来一道哭笑不得的目光。
“你到底算不算嘛?”姜奇妙又警惕起来了。
柯默在光亮的灯下站了一会儿,头歪着,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三秒后,他又用那种“谁和你说我是魔法部的人”的死人语气回答道:
“嗯,应该还算吧。”
*
姜奇妙这一晚上都没睡好,但是相比于最开始“家里好像进了个黑巫师”的惊恐猜想,她已经算是睡得很踏实了。
叙述里那位David Zhao的咒术的确效果成疑,姜奇妙的记忆之前就没压制好,被魔法和变异蜻蜓刺激之后,睡梦中又出现了更多的残片,例如过山车,例如飞天扫帚,例如猫头鹰和精神病院的棕熊。她在梦境中验证了柯默对她没有什么关键处的隐藏或虚构,至于他这次的出现——
再次基于同种朴素的道德观,姜奇妙认为,只要他还是个好人,别做黑巫师,别做食死徒,她把沙发借他过渡一宿,问题不大。
魔法世界嘛,打打杀杀很正常的啦。她作为一个偶然被卷入的麻瓜路人,给巫师们行个方便也是瓜之常情。
姜奇妙就这么自洽地睡着了,又自洽地睡醒了。由于太过自洽,她周末固定了的生物钟都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睁眼的时候,已经10:47了。
姜奇妙其实也不想这样,她很想自律一点,但是周一到周五实在太累了,她每周末都是这么个德行。在床上迷茫地坐了一会儿以后,姜奇妙忽然想起来,大概8点左右,柯默来敲门和她说话来着。
他当时说啥来着?
人睡久了就昏,她把手指插在头发里一顿狠抓,终于抓出一点星星点点的回忆——哦,他好像说一会儿有人要来找他,他担心外面监视昆虫多,想在家里见面,问姜奇妙同意不同意。
他是隔着门问的,姜奇妙当时虽然意识还模糊,但为了面子强装了一下清醒。她这会儿想起来了,自己当时语调清晰平稳地回答柯默:
“啊没事没事,你们10点以后在客厅见就行,我一会儿就起了。”
一会儿……
她睡回笼觉哪儿分得清一会儿是多会儿啊!
Ber,也怪这魔法世界上门前不和她打声招呼,两次都太突然了,突然到她都没来得及从社畜作息里调整过来。姜奇妙侧耳听了一下,感觉客厅里并没有声音,立刻抓了一身家居服换上,火力全开往客厅另一侧的洗手间冲,满脑子都是赶在柯默的客人来家里前完成准备工作。
卧室的门“砰”的一声被她推开,姜奇妙大步奔走,刚迈出去三步,身子忽然定住了。
客厅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坐在沙发上的是一个身形瘦削挺拔的中年白人,蓝色的格纹衬衣,西裤熨得很平,穿皮鞋,弯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上。他放空时的神色有一种经历过许多事后的平和,面对突然出现的姜奇妙,他第一时间有些意外——不过又很迅速地从意外调整过来,将意外换成礼节与绅士的微笑。
姜奇妙的视线从他的穿着与整体气质,无法自控地向上滑动,最后聚焦在他脸上。
漆黑细边的眼镜……绿得惊人的眼睛……微乱而比普通中年人略长的黑发……以及……额头中央的……
闪电型的……疤……疤……疤痕……
啊。
啊。
自己名字叫什么来着?姜奇妙已经忘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她的世界里也只剩下这个名字。厨房里传来脚步声,她茫然地回过头,看见另一个已经被她忘了名字的年轻男人端着两杯热茶定在她身后,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后的客人,银白头发下的脸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把左手的马克杯递到姜奇妙面前,语气试探:“要不然……你端给他?”
啊?
我吗?
身后传来非常轻的笑声,像是实在忍不住了。姜奇妙在笑声里想起自己眼前端着茶这位是谁了——这是她小学同桌,11岁去魔法学校念书,去年还在魔法部法律执行司当傲罗的柯默。
至于她身后坐着的那位闪电疤男士……法律执行司的司长是谁来着?
“柯默!你早说啊!你昨天和我瞎谦虚什么呢?”姜奇妙突然从游神中缓过来了。她顾不得遗憾自己在魔法救世主面前的出场形象,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做出那个不可能错误的判断了。
“你这绝对的正派人物啊!”
打出“瓜之常情”之后自己对着屏幕笑了半天好像已经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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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猫头鹰再临(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