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的忠告是在告诉他孤儿院里有人会抢别人的食物。
埃尔维斯上楼的时候绷紧了神经,他很不希望在某一个楼梯的拐角会突然有人出现来抢夺他口袋里的面包。如果不是必要,他并不想在第一天就因为和别人打架而惊动科尔夫人。
实际上,他运气不错。埃尔维斯离开楼梯间的时候抬头看了看,更高一层的楼梯上似乎有隐隐绰绰的人影,那个影子的块头看上去是之前那个在他前面领面包的大个子。但是显然这个人能在孤儿院里有那种体格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并不盲目,对于和他差不多个头的埃尔维斯,他也没有傻到在没有摸清楚他底细的情况下来抢他的食物。
而这对于埃尔维斯来说是个好事。
他转身走进了那个只有他们房间的走廊,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从这里开始只有他和汤姆了,埃尔维斯想。至少他一会只需要面对一个已经打过交道的汤姆,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天已经开始变暗了,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昏暗的日光从脏兮兮的玻璃里照进来,似乎也染上了一层脏脏的东西,变得更加的暗沉。远离窗户的墙壁以及走廊已经慢慢笼罩上了一层模糊的阴影。
马上要天黑了。
他走了几步,走廊里只有他的鞋跟敲击着木板的声音。外面的风雪好像已经停了,至少埃尔维斯没有再听见强烈的风声。这种寂静的氛围实在是不讨人喜欢,他加快了脚步,很快的走到了走廊尽头。
汤姆还没起来。他打开门的时候意识到了这一点,屋子里很暗,而他印象里没有看见过蜡烛。或许衣柜里有,但他并不想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打开那个衣柜。毕竟那在他来之前都是属于汤姆的东西。
想了想,埃尔维斯走近床铺,他没有试图去碰汤姆,只是站在旁边。
“汤姆?”
汤姆没有理会他,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
埃尔维斯把小木凳拉过来,沿着床坐下。他看着那个被毛毯包裹的人,“汤姆,醒一醒。”他说,“我带了面包。”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面包,已经冷了,捏起来硬邦邦的。他想起自己水杯里的牛奶,摸了一下,果然也是凉的。
“嗯……还有牛奶。”他又说了一句,看了一眼那个黑乎乎的人形,又晃了晃杯子,不自觉地降低了声音,“你饿了吗?我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吃。”
埃尔维斯没有等待多久,汤姆这次开口和他说话了。
“你真奇怪。”他说。
蒙在被子里的声音传出来有些失真,但还是可以听清汤姆在说什么。
被子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汤姆把被子拉开,黑色的头发乱蓬蓬的。他坐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埃尔维斯。
那双黑色的眼睛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依然明亮,“你想要什么?”汤姆问,声音带着一些轻微的鼻音,似乎是太久没有喝水了。汤姆咳嗽了几声。
黑暗为汤姆的脸蒙上了一层面具,埃尔维斯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汤姆又说了一句话:“我的东西你应该都不需要。”
他的视线在埃尔维斯的衣服上转了一圈。又看向放在毛毯上的大衣。
埃尔维斯等待了一会,在确定汤姆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之后,他把面包掰成两半,伸手递了一半给汤姆,“你饿吗,汤姆?”他忽视了汤姆之前的话,“把你的杯子给我,我分给你牛奶。”
埃尔维斯不觉得这是一场物品和物品的交易,他只希望能和汤姆——他的室友,保持一个不错的、友善的关系。而一起分享一个面包就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汤姆看他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个奇怪的人。
埃尔维斯拿过汤姆沉默着递过来的水杯,“你分享给我你的床铺。是我的室友。”他说,“这还不够吗?我愿意和你分享。”埃尔维斯把牛奶倒了一半进去,他递给汤姆面包的手停在那儿,汤姆似乎犹豫了一会,他和埃尔维斯对视了一眼。黑色的眼睛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像是黑曜石一样。
“我不会帮你干活——”汤姆说,“如果是为了这个——你可以收回去。”
埃尔维斯的手没有收回。
下一秒,汤姆抢过那个面包,沉默地、狼吞虎咽地咀嚼着。他很快就把那半个面包吃完了,连带着杯子里的牛奶也喝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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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汤姆分享着吃了晚饭,埃尔维斯摸黑去了走廊的另一端,那边确实是盥洗室。里面有一个粗糙的水池,水池旁边的玻璃窗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灌进来,在冰水和冷风的作用之下,埃尔维斯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了。
以往的冬天,他根本不需要为此而担忧。女仆和厨娘会把水烧开,屋里的壁炉烧着火,木柴噼啪作响。厚厚的挂着繁复流苏的窗帘会和窗户一起把冷风隔绝在外面,他甚至可以在这样的天气里一天洗两次澡。
埃尔维斯几乎有些分不清楚到底哪边才是梦境。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回到房间,远处的马路边上的店铺亮着灯光,太远了,只有一个朦胧的光点映在窗户上。汤姆似乎默认了他这个室友。埃尔维斯跟着汤姆脱鞋上床,并不让人意外,床铺没有铺着很多垫子,躺在上面不太舒适。
埃尔维斯躺在外面,汤姆睡在靠墙的一侧,他们两人中间被汤姆和他的裤子隔开,十分界限分明。
“晚安。”他对汤姆说。
汤姆没有给他回应,他也不太在乎。他把自己的大衣和套在衬衣外面的羊毛毛衣盖在薄薄的毛毯上面,感到身上有了一点重量,也没有风透进来,他就满意地闭上了眼。
埃尔维斯很快就睡着了。
#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小小的棕发男孩站在一个穿着绿色丝绸礼裙的女人身边,他继承了她的眼睛,那一双紫色的、宛如水晶一般的眼睛清澈见底,他棕色的头发有轻微的卷度,几缕发丝落在他牛奶一样白的额头上,男孩的脸颊肉嘟嘟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我不知道,埃尔。”
端庄的女人整理一下了裙摆,然后蹲在了男孩跟前,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温柔的说:“但你要明白,他非常爱你。”
“像你爱我一样?”
“像我爱你一样。”
女人站了起来,她牵住男孩的手,花园里盛放着蔷薇,花瓣上的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葡萄已经熟了,散发着甜腻而诱人的气息。空气里充满了花朵的香气和水果的甜味,阳光照射在草地上,泥土有一股土腥味儿。他们牵着手,慢慢走进了房子里。
……
“别哭,埃尔。”一只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颤抖着抚摸上床边棕色的脑袋。
男孩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他的头埋在洁白的毯子上,只有微微抖动的肩膀暴露了他的情绪。
“你也要离开我了吗?”他发出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询问。
“我想是的,埃尔。”这只手带着无限的眷恋,把这个棕色的小脑袋揉得乱七八糟,然后又慢慢地用手指梳理着手下棕色的乱发。
“不可以留下吗?”男孩抬起他的头,他已经哭过了,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淋了雨水的宝石一样。
“我很想。”女人温柔的嗓音轻轻响起,带着明显的虚弱:“可我不能。”
#
埃尔维斯感到眼泪沾湿了他的衣服,胸口那一块的皮肤被眼泪浸得冰冰凉凉的。并且逐渐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梦里也会感到冷吗?他想着,下一秒他想起他昨天睡的地方并不是他妈妈的病床边,而是伍式孤儿院的床上,或者说,汤姆和他的床上。
埃尔维斯很快就醒了过来。他眨了眨眼,太阳还没有出来,店铺的灯光早就熄灭了。视线所及都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原本盖在他胸口的被子被扯了下来,留在他的肚子上,原本和他泾渭分明的汤姆的一只腿贴在他的小腿旁边,脑袋顶在他的胳膊上面。昨晚横在他们之间的裤子不见踪影。
埃尔维斯把被子拉到胸口,等到冻得有些僵的上半身重新感受到了温暖,他又把汤姆的脑袋推到枕头上,顺便把自己的脚轻轻挪开,离汤姆的脚远了点。
他打算再睡一会,温暖的被窝让他感到放松,倦意涌上了他的大脑,迷迷糊糊的,他几乎要睡着了。
——下一秒,汤姆的头重新贴到了他的胳膊上。冰凉的额头接触到温暖的皮肤,瞬间就让埃尔维斯打了个哆嗦,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埃尔维斯愣了愣,他对着空气放空了片刻,又扭头去看汤姆。即使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几乎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他还是能勉强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贴在自己胳膊上——汤姆的头。
不知道汤姆知不知道自己睡觉是这个样子。埃尔维斯想着,其实也可以理解,人是喜欢温暖的,而汤姆那边的被子实在没有足够的厚度。
他身上盖着的衣物实际上还挺保暖——至少短期内是。也因此,埃尔维斯并不感到寒冷。
不过他们目前还不太熟悉。这样似乎有些太亲密了。埃尔维斯伸出手,向汤姆的头摸过去,汤姆的头发和他的人不一样,发丝柔软而细滑,一晚上的磨蹭也没有让他的头发打结。摸上去滑溜溜的。还有些蓬松。
当然,埃尔维斯不敢去摸汤姆的头发,他只轻轻地推开了汤姆的头,手指收回毛毯里的时候,他摸到了属于汤姆那一边的温度。
“……”
指尖接触到的那个温度把他剩下的那点微末的困意给扇飞了。
汤姆的被子里实在是太冰了,除了一点微弱的温度,几乎像是没有人睡过一样。
埃尔维斯有点犹豫。这个温度,是有可能会生病的。他应该管吗?或者说,他应该把衣服往汤姆那边放一些,还是就这样保持原样比较好?
埃尔维斯想不明白,他悄悄把身体往汤姆那边挪了挪,那边和他这里的温度相差太多,他有点想打哆嗦。
过了没多久,也不需要等他想明白,汤姆的头凑了过来,他的脸几乎贴在埃尔维斯的胳膊上。汤姆好像喜欢埋在被子里睡觉,埃尔维斯能清晰地感受到汤姆的吐息喷在他的胳膊上,他不自在极了。埃尔维斯从来没有和除了他爸爸妈妈以外的人睡过一张床。
这有点奇怪,他想。
“你没有傲慢到要一个人睡一张床吧,先生?”他想起科尔夫人的话,也许这个孤儿院都是这样的。埃尔维斯想,两个人睡一张床,我得习惯这个。而且汤姆也不会说梦话……
汤姆的脚伸到了他的脚边,对方的脚穿着袜子也很冷,这温度冻得他瑟缩了一下。
好吧。埃尔维斯妥协地想,我是汤姆的室友,我是新来的,这只是一点小问题。
不可避免地,他想起他的爸爸妈妈,想起以前家里温暖的床铺,旁边的男孩翻了个身,温暖的空气从被子里窜出来,拍上他的鼻尖,让他从那些回忆里醒了过来。
明天会怎么样呢?埃尔维斯并不知道。
谢谢各位宝的留言,嘿嘿! 近几年感觉HP挺冷的,谢谢你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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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汤姆.里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