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喧嚣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又在傅行易踏入的瞬间，转化为一种压抑不住的、带着电流的兴奋嗡鸣。无数道目光黏着在他身上，灼热得几乎能穿透空气。傅行易习以为常，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足以点亮整片阴影的温和笑意，点头回应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刻意压低的惊呼——“傅老师！”“真的是傅影帝！”
他的视线却像精准的探针，穿透人群，牢牢锁定了前方那个几乎与背景的杂乱布景融为一体的身影。
顾青。
他的新任生活助理。
此刻，顾青左手捏着一把印着赞助商LOGO的廉价塑料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带起的微弱气流勉强拂动他额前几缕垂落的黑发。右手则端着一杯快要见底的冰咖啡，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滑落，滴在光洁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印记。
他站姿看似松弛，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株遗世独立的修竹。那张冷峻得近乎性冷淡的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周遭因傅行易而起的骚动是另一个维度的噪音，与他毫无干系。
只有顾青自己知道，他脑子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程度不亚于片场正在筹备的爆破戏的内心拉锯战。
“一定要是他的信息素吗？”
顾青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片场里几个同样散发着雄虫信息素的演员或工作人员。嗯，那个演反派的，信息素是挺霸道，但带着点硝烟味，太呛；那个灯光师小哥，味道倒是温和，像晒过的棉被，可……长相离他理想中崽崽的“漂亮模板”差得有点远。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傅行易的脸。那张被亿万虫族奉为梦中情颜的脸，线条完美得如同神造，尤其是那双眼睛，专注看人时，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咳，打住！顾青用力扇了两下扇子，试图把那张过于耀眼的脸从脑海里扇出去。他图的是信息素！是基因！是科学！不是脸……好吧，脸确实也是顶级基因的重要表达载体之一。
“这个崽崽脸一定要好看吗？”
顾青的视线又落在角落里一个埋头看剧本的年轻雄虫演员身上，长相算清秀，信息素闻着是清新的草木香。他试着想象了一下融合了这种信息素后自己生出的虫蛋里，爬出来一只软乎乎的小竹节虫……
“嗯……好像……也还行？” 顾青犹豫了零点一秒。但下一秒，傅行易那极具辨识度的、带着慵懒磁性的笑声隔着人群隐约传来。顾青的思维瞬间被拉偏，不由自主地开始计算：顶级影帝的脸部骨骼结构、五官黄金比例、以及那双据说能传递千种情绪的眼部肌肉群……这要是能遗传给崽崽……
“不行！”顾青在心里唾弃自己，“顾青，你有点追求！你是为了科学地优化后代基因！不是肤浅的颜控！”可是……一只继承了顶级美貌基因的小竹节虫，破壳而出时奶声奶气地喊“阿爹”……那画面冲击力实在太强了！顾青捏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默默在“清秀但普通”和“顶级神颜”之间，给后者加了一万分。
我一定要崽崽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顾青几乎要立刻把咖啡杯和扇子一扔，转身就走。回家！立刻！马上！他那张符合虫体工程学、铺着顶级云绒被的豪华大床在向他招手！还有他实验室里那些等待分析的数据、等待优化的分子式……哪一个不比在这嘈杂的片场，像个傻瓜一样给一个走路慢吞吞的雄虫开路来得有趣？
他图什么啊？就图那点虚无缥缈的信息素？还要忍受对方可能（或者说必然）存在的过度自恋和审视目光？
“顾青，”傅行易温润却自带不容置疑气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顾青内心的天人交战，“我的休息室准备好了吗？”
顾青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以一种近乎机械的流畅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声音也毫无起伏：“已经按您的要求布置好了，傅先生。在A区3号棚，这边请。”
他侧身让开道路，视线垂落在地面，完美避开了傅行易探究的目光。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专业高效的生活助理。
傅行易迈步向前，经过顾青身边时，那股极淡、却异常冷冽清新的气息再次若有似无地飘入鼻端。像初雪覆盖的松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傅行易眼底的兴味更浓了。一个拥有那种恐怖简历的虫，甘愿来做生活助理？面对自己的魅力（他对此有清醒认知）表现得如此……漠然？甚至刚才转身时，他似乎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确信，这个叫顾青的竹节虫，绝对、绝对、不是“正经”来找工作的。那份厚厚的简历，与其说是求职敲门砖，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或者……挑衅？仿佛在说：“看，我如此优秀，来做你的助理，你难道不好奇原因吗？”
傅行易承认，他好奇极了。他倒要看看，这只漂亮的、冷冰冰的、浑身是谜的竹节虫，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欲擒故纵的新手段？还是……另有所图？
顾青落后傅行易半步走着，感受着前方雄虫身上散发出的、如同顶级醇酿般诱虫的信息素。那气息无形无质，却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精准地撩拨着他基因深处对优质雄虫信息素的本能渴望。
他第无数次在心底无声呐喊：
“回家！躺平！搞科研！远离麻烦！”
然而，脑海中那个奶声奶气的“阿爹”又无比清晰地蹦了出来，带着融化一切的柔软力量。
顾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破釜沉舟般的认命。他微微挺直了背脊，握着扇子和咖啡杯的手指稳如磐石。
行吧。为了崽崽的脸。
忍了。
他面无表情地加快半步，精准地为傅行易推开前方略显沉重的道具门，动作利落，姿态无可挑剔。
傅行易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好戏，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