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性命危在旦夕,苏裕心中简直有百般感慨要说。
可现在容不得她分心,黑袍老人挥动两下衣袖接下一招飞萤漫天,也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反手就是一记掌风劈来。
苏裕躲避不及,硬是接下这一招!
她觉得整个人犹如被一块大石撞击了,身体承受了一股奇大无比的力,使得人不受控地向后飞了出去。又是“碰”地一声落到地上。
胸口一阵蒙痛,突然感觉喉间一涩,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是八年来第一次受这样的重伤,苏裕抹了把嘴角,甚至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这时,墙角的贺玲琅悠悠转醒,就看见她吐了一大口血,顿时吓得哇哇乱叫。“妹……!”
甫一张口,便被少年一掌劈晕。
苏裕道:“你们抓他到底干什么?”
这次没有人回答她了,少年也是红着眼眶,恨极了般看着她。
“……”
怎么,方才不是说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之间要这样看着我?苏裕想道,估计是和师姐有仇?也好,先拖住他。
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开口,黑袍老人又是一记掌风呼啸而来……
她也是奇了怪了!无冤无仇的,这两人为什么一副势必要杀了自己的模样!!
刚受重伤,这掌定是躲不开的。苏裕当即拖着沉重的躯体,向旁侧闪。
就在此时,天外突然飞来一把闪耀着辉光的金色宝剑,只听“噌”地一声!金光宝剑与黑色掌风两相碰撞,摩擦出阵阵刺目星火,二者相抵之下的余波,竟震得苏裕连连后退几步!
只听府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昂首缄默的少年人鱼贯而入。来者皆着青衣,定睛一看,领抹上下各绣着一只白鹤,金色的线条勾勒着边,展翅高飞的形态,腰间俱挂一枚水绿色玉佩,疾走间与青衫飞起又落下,好一派风姿!
为首的男子长身玉立,衣袂飘飘,苏裕看向他时,恰好这人也在看她。此人皮肤通透雪白,生了一对漆黑的弯眉,杏眼朦胧,好似蒙了一层薄雾,鼻梁却直而高挺,硬生生中和掉眼睛的女相,嘴唇的线条也是极为锋利的,因此看起来并不觉得娇弱,而是温润又高不可攀的。
不知为何,苏裕觉得他的神情该当是儒雅温和的,可此刻却皱起了眉头,眼中闪着几分凌厉,像是一把闪着冷光的刃,令她头皮发麻。
两相对视,竟隐隐有种隔世感。
“玉濯上仙,扶央夜前去巡逻,亦是没感受到半分魔气,弟子猜测,魔人应当是夜袭宜州。我方才看路上打更人都已被迷晕了,已经叫人将之转移了。”
“嗯。张府的邪祟可除去了?
站在他身侧的少年低下头,羞愧道:“我们日前在张府布下天罗地网,也没抓到那鬼怪。”
这位名叫玉濯上仙的人收回长剑。“ 我明日与你们同去。”
“!多谢上仙!”
剑上刺目的流光敛去,显露出古铜色的剑柄和微微泛着金光的剑身。
有点眼熟。
苏裕定睛一看,果然,那薄如蝉翼的剑身上,渐渐浮现出一大片缠枝花纹来,密密麻麻爬满了整把剑。当即心头一震,惊道:
“天杪!!”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此人长相竟也和记忆中之人有四五分相似,他挺身玉立时的身形、执剑时的姿态、垂着眼眸看人的模样,渐渐幻化为一个人。
——沈竹猗?!
与此同时对面传来另一道声音:“清衡玉濯……宋清淮?”
苏裕与黑袍人齐齐看向宋清淮。
这世上当真有长相、性情都相像的人么?
只见宋清淮冲着老头的方向作揖道:“正是。”
老头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各种情绪在脸上交织,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上仙,何必与他废话,魔人素来狡诈,与他们多说无益!”
方才进门时同宋清淮说话那名少年叫做升滢,生的一副清风明月姿,只见他皱起眉头,颇为不认同地朝后说道:“扶央,不得无礼,上仙自有考量。“
叫做扶央的少年退下,悻悻道:“是。”
当下四周一片寂静,夜静更深,整座宜州城陷入黑夜里,只余点点灯火燃烧着。宋清淮突然道:“先生。”
听到这一声,黑袍人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陡然浮现出一层愠色,他骂道:
“怎么会是你?清衡仙山没人了吗?”
宋清淮道:“在下游历回程途径宜州,忽闻此地魔气深重,特来一看。没想到是您。”
这两人应当是认识的,似乎还有一番纠葛。
在场人看着这一幕,此刻皆不敢出声,各怀心思。
悄然间,一阵清脆的少年音冒出来。
“师父,他是谁?你为什......”
黑袍人一甩衣袖,言语间乱冲,不知在朝谁发脾气。
“闭嘴。”
“……”
少年看一眼宋清淮,咬咬唇,闷声退下了,眼眶却已红了。
黑袍人看着面前的男子,嗤道:“多年不见,在那深山老林里修为增长不少?……我很好奇,他们当初用了什么法子把你请过去的?”
宋清淮道:“先生,晚辈当初便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黑袍老者眉头扬了扬,似是回忆起什么,高声道:“那你如今和他们道就相同了??可笑,真是可笑!”
宋清淮没说话。
老者又道:“你以为你在那里!名门正派,救几个人,做两件好事,就能抵消罪过了?你如今也是名满天下了,哪还能记得当年之事!恐怕那些人如今跪下来求你,也沾不到你半片衣角罢!”
“这位前辈!你休要胡说八道!”站在宋清淮后头那个叫做升滢的弟子站了出来。方才温文雅致的人红了一张脸,可见是气急了。
宋清淮道:“退下。”
“……是。”
见此情景,仙山门人哪怕心头恼怒,也不敢再多言。
黑袍老人哈哈大笑,“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想到你我二人,竟也有一日兵戎相见…既然如此,出招吧!”
他翻掌打出两个赤红色的结印,宋清淮见状,并没有接招,而是打开结界,率先护住身后之人。
他侧头道:“退后。”
一帮人纷纷退至院外,不知谁拉了苏裕一把,也将她带入了一帮仙门人中。
宋清淮收去结界,那结印失去障碍,直冲他面中而来。
“上仙!”
话音刚落,结印就被“天杪”劈成两半,瞬间化为黑烟消失了。
“区区雕虫小技,自然是奈何不了你!”
黑袍老人话完,伸展手臂,顿时一股黑烟涌起,他将黑烟团起到身前,蓄力间凌空飞起,一把扔出了手中不知名状的东西!!
“天杪!”
佩剑嗖地一声宋清淮手中脱出,朝黑气飞去!与之相交而过时,剑身上散发的金光,将黑气也浸透为亮色,瞬间同化为一股尘烟。老者的瞳孔中倒映出辉光,眼中闪出几分惊艳。
“新得的佩剑?”
宋清淮道:“偶然所得。”
老者也不再多话,曲起手从怀中掏出张符咒,向天空一扔,大喝道:
“黑虎!”
刹那间,魔气翻动,众人皆提起一颗心,宋清淮亦是皱起眉头。地面上现出一只庞大的四脚兽,忽而从黑气中伸出头颅来。终于看清模样,赫然是一只猛虎!身长十尺有余,高有半丈多,皮毛黑黄花色斑斓,尾巴懒散垂着,四脚沾地,便如踩了棉花似的,懒洋洋地趴下去,神态无半分凶狠。
可谁敢因此有半分松懈?一众人视线紧紧地钉牢黑虎,不敢放下心来。
“起来!”黑袍老人厉声喝道。
一阵狂风卷过,黑虎不耐的嘶吼一声,抬起了头颅,大眼缓缓睁开如铜铃,从里头迸出血红的光来——
虎啸山林,天地俱震!
震天响的咆哮振聋发聩,使人不得不捂住耳朵。老者运起法术,催动着黑虎站起身来,只听他一声下令,“去!”
伴随着天崩地裂的轰鸣声,黑虎提起四肢,终于重拾威风,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地朝宋清淮冲去!!
“上仙小心!”
宋清淮神色凝重,天杪在半空中调了个头,眨眼便飞回至他手中。他运起灵力,手指翻飞间,天杪剑身的藤蔓如有实质般从中蔓延入空气里,铺成一片巨大的闪着金光的捕兽网。
猛虎凶猛却无太多灵智,老者见势不妙,迅速调整方向,黑虎却刹不及,一头栽进网中,伴随着洪水般的嘶吼声,剧烈挣扎起来。
那面捕兽网就像个黑洞一般,宋清淮的灵力正随着黑虎的挣扎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随时都有可能消耗殆尽!他额间已起了汗。
老者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施法的双手不住颤抖,已是强弩之末。
一旦他停止下来,黑虎立马就会在网中窒息而死!他双眼中布满血丝,额头、脖颈、手臂、双腿上皆是青筋暴起,一旦松懈,只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师父!!你没事吧!”少年按捺住上前的脚步,只怕给他添乱。
黑袍人没空再搭理徒弟,他紧紧咬着牙,不敢多吸一口气,脸上汗如雨下。
这是一场持久战,若不是宋清淮的灵力先耗尽,便是自己的金丹率先枯竭。
偏偏这时徒弟又喊:“师父!!!我去喊援兵!”
蠢货!这方圆百里哪里有援兵!等他叫了人来恐怕自己都已死在这!方才叫他走不走!如今仙门人来了,想再把那人带走也难!
想到这,黑袍老者一阵气急,险些没稳住手。
就是这一空当!一阵狂风起,宋清淮衣袂翻飞,冲天的金光环绕住他,使得所有人都不得不伸手掩面。
待金光减弱,众人稍稍张开指缝,只见玉濯上仙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不知何时散开了,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飞,而离他三尺的头顶,赫然悬浮着一根白玉簪子!
泽石白玉!!!
“那可是失踪数万年的上古灵石啊!谁能想到,那竟是玉濯上仙绾发的簪子!”
一帮弟子顿时沸腾起来,此时此刻,全都丢失了礼数。苏裕亦是昂首失神地看着宋清淮。
数刻后,泽石白玉散发出的金光逐渐熄灭。众人放下手来,只见黑袍人连连后退,最后竟是跌倒在地,七窍流血不止。
黑虎已然不知所踪。
“师父!!!”
天杪归鞘,白玉簪子像是失力般从天而降,稳稳落到宋清淮手中。他的嘴唇此刻也失去了血色,额头冷汗涔涔,勉强束起凌乱的长发。
“上仙!”
“上仙!!”
一大帮人蜂拥而至,围绕在宋清淮身旁。
他虚弱地抬起手,指着躺在墙角边呼呼大睡的贺玲琅,“带走。”
又是一群人涌过去托起贺玲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