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派系

衙吏将苏裕和贺玲琅带至牢房,至于茶雅居的那帮伙计,不知去了哪里。

四面环顾,牢房条件尚可以,床上有被褥,桌上有茶杯,那边搁角落的桌子上,甚至有笔墨纸砚,头顶有个窗口,阳光能从外头照进来。

不错不错,还能晒个太阳。

苏裕很满意现状,于是去喊贺玲琅。贺玲琅就在隔壁,中间墙是实的,两人只得凑在围栏边,隔着空气交流。

“哥哥,你还好吧?”

“妹妹!这是哪,我们被关起来了吗?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苏裕道:“你不要着急,晚一点姨母姨夫得了消息,会来救我们的。”

“真的吗?”

贺玲琅又道:“妹妹,妹妹!你不是有剑吗,为什么不用剑把这个木头门劈开?这样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苏裕一愣。

这倒是!不过她方才是直接被贺玲琅拉出门的,根本忘记带五云剑!还有则是,仙门世家分派系,各个派系之间的招式与灵脉冲式不同,很容易被认出来。

比如说鹤关城沈氏一族……就先按下不提。

比如伏如一支,地处颛河之境,黄泥大河常年泛滥成灾,为了灾后重建家园,伏如氏动手能力较强,说白了就是力气比较大,耐力极强,灵脉冲式较为和缓,宜久战。

比如兰陵丹阳一支,性子比较直,爱讲道理,讲不过就砸钱砸到对方松口,他们的招式比较华丽繁杂,灵脉冲式就会曲折迂回。

再说苏裕所属的锦州苏氏,由于身负守卫人魔边界之责,为了能够及时侦查魔人,苏氏一派最惯用的就是灵识,因此该派人灵识较为敏锐,招式大多急而利,灵脉冲式也比较快。

由于派系特征明显,因此对于修真者来说是很好辨认的,世间甚至有专门辨认派系的人,大多是灵力不高、无甚天赋的修真者才会去学习,也算讨口饭吃。

如今锦州苏氏人人得而诛之,能不动手那便不动手。尽管在此未必有人能认出其招式,还是谨慎为妙,以免引火烧身,连累贺家。

苏裕为难道:“那不行,我的剑还在休息,等它恢复一下吧!”

贺玲琅瞪大眼睛:“剑也需要休息吗?”

苏裕道:“自然啦,你累了不是也要休息吗?”

“那我们怎么办?”

“没事的。不过哥哥,你轻轻告诉我,你是如何看见那个人手上有黑莲的?”

贺玲琅问:“什么东西?”

“吃鸭子的人,黑色莲花!”

“那个人?在他手上,我就看到了呀!”

苏裕道:“难道没有什么东西遮住吗?”

贺玲琅奇怪地问道;“这么漂亮,为什么要遮住?”

“额,因为怕被别人看到呀。”

“为什么怕被看到?”

“因为……”苏裕恼道:“没有为什么,你就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到的!他手上有没有羽毛一样的东西遮住?”

贺玲琅很倔强:“为什么怕被看到?”

苏裕不想再回答了,只好胡扯道:“应该怕被抢走吧。”

贺玲琅惊讶地说:“怎么会被抢走,那是在他手上的呀!应该是拿不下来的吧!”

苏裕生无可恋道:“你可难倒我了,我们以后再问问别人吧。”

安抚好贺玲琅,苏裕总算松口气,只怕他在狱中大闹,惹出事端来。

阳光正好能照到床的位置,她索性躺下了。

其实这些天受到的打击,她并没有完全的消化掉。明明是鲜血淋淋的伤疤,看起来那么痛,……诡异地,她竟像个木头人一般,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只是心里好压抑。

她迫不及待地想找一个宣泄口,就像年少时受了气,就去后山爬台阶,三千九百八十三级台阶,上上下下,上上下下,爬的大汗淋漓就痛快了。

前路也是一片迷茫,她这几天一遍又一遍地想,自己从今以后该何去何从。苏氏门人坚守人魔边界五百余年,她自小就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因此凡事都要最努力,做到尽善尽美。可一夕之间,锦州城被攻破,多年来筑起的高墙一瞬之间崩塌,肩上负担卸掉了,她却没感到半分轻松,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如鲠在喉。

怎么办?

能怎么办?锦州失守,责任在谁?苏氏世世代代,一旦继承掌门人的位置,就要做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历代曾有三位家主在边界同魔人同归于尽,理所应当的,父亲也该当如此不是吗?哪怕毫无胜算,死,也该死在守卫锦州的战场上。父亲的确是死了,可却死的这样荒唐!

苏裕不想信,不敢信。她该做些什么?去杀尽所有闯入人界的魔人,来弥补父亲的过错吗?

不,不,先生曾说过人之初,性本善,魔族同人族一样,分好坏、分善恶,并非所有擅闯边界者都是恶魔。

因此俘虏魔族不得轻易杀之,都是将之押到司戒阁拷问,若只是寻常百姓,那便并将其遣送回魔界。若是自己不分缘由滥杀魔人,那又跟恶魔有何区别?

翻个身,看阳光从窗口倾泻而入,太阳西斜,轻轻地铺盖在身旁的茅草地上,那里一定是暖洋洋的,可终究暖不到自己。真是可笑,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只觉得一切东西都有过错,你不愿意走过去,却埋怨阳光它不来……

苏裕继续想:那么不杀魔人,还能做什么?唯一的目标已经崩溃,如今的自己就像是一颗浮萍,不知归处。

苏裕突然又想起自己曾经的未婚夫沈竹猗,那个已经堕入魔道的人,记忆里清风霁月的一个身影浮现出脸来,她双目怔愣看着前方,沈竹猗就又不见了。

日头西沉,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殆尽。苏裕心中浮躁,脑子里始终清净不下来。再过会儿,贺府就该来接人了。隔壁的贺玲琅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的,竟也没有闹腾。

苏裕茫茫地睁着眼。

此时一团黑气正悄然无息地自宜州城外飘来,更深人静,正是邪崇肆行之时。飘至城内时,黑气陡然慢下来,最后缓缓缠绕住宜州府衙,一点点地往里入侵。

苏裕昏昏沉沉间,闻到这个气息,差点跳起来。

“!!魔气!”

她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砰砰跳起来的心,身体中的气突然游走,烈阳化冰川,枯木逢春日。苏裕能够明显感觉到,那股魔气已经开始往府内蔓延。

通常来说,魔人是不会放肆自己的气息任意溢出的,尤其是生活在人界的魔族,大多是尽量掩去自己的气息。

而此人反其道而行,那只能说明,来人是有目的而来,并且——这股魔气有异!

她急不可耐地起身要出去看看。只是现在不宜打草惊蛇,若是把狱卒招来,他也未必会开门,反而会吸引更多人过来。现下这个情况人越多只会越乱!所以她也并没有打算喊贺玲琅起来。

苏裕唰唰两笔,潦草画了道护身符扔到贺玲琅身上,来不及多思考,匆匆跑了出去。外面狱卒横七竖八地睡成一片,自然不知道狱中跑了个人。

她悄无声息地走至门口,猛地拉开铁门——

一阵黑气裹挟着风,如同饿狼般扑面而来。这点伎俩对她来说不足为惧,哪怕里头当真有什么邪招,也奈何不了她。

深更半夜,府中依旧是灯火通明。此刻夜幕之下,皆是一片静悄悄,借着照明的灯火,她在府中转了一圈,始终找不到源头。

奇怪,这魔气也是时强时弱的?苏裕就近扯下一片叶子,撕成碎渣,一把扔进黑气里,嘴中念念有声。这是仙门比较常见的法诀,由苏氏所创,是以碎叶为引,搅浑魔气,逼得魔人不得不现身,因此也叫“碎叶诀”。

这招会的人并不多。人间修仙者遍布,若是魔人运气不好与之碰上了,按仙门人那嫉恶如仇的性子,势必要进行一番缠斗,所以大多数魔人不会轻易在人间释放出气息。

伴随着一声“破”,一阵赤橙色的火焰如同火山爆发般从里喷了出来——

噼啪啪!爆破声响起,只见一个黑衣人忽地从中俯冲而出,身姿如猎隼,直直向她面中而来!危险来临,苏裕下意识就要唤出手中佩剑,手指虚捏了一把,才想起五云剑落在了贺府中,于是忙不迭往后退。

来者修为不低,苏裕后退无路,只好随手捞起旁侧的灯笼先格挡住此人。

那人一道掌风,灯笼瞬间爆裂,烛火光在眼前炸开,模糊住了视线。趁他停顿的一刻,苏裕飞身而起,一脚踹向他胸膛,打斗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响亮,四周却并没有什么动静。因此苏裕更加确定,府中人皆已被那阵黑烟迷晕了过去。

黑衣人被她一脚连连逼退两步,硬是格挡住了。

他不耐道:“你是谁?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嗯?苏裕顿时竖起耳朵。此人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十五六岁左右,话音飞入耳中,犹如空谷铃铛,尤为清脆。

听是个小孩,她便存心要逗一逗:“你说巧不巧?我这人,平生就爱管闲事。”

言罢,双手挥舞间凝出几道利剑,齐齐朝黑衣人飞去。

五云剑不在,很多法术都施展不开。

此人功力在他这年纪也算不俗,不过对付起来不是难事,可若想要将其降服还是有点难的,先跟他耗着再说。

说来也是惋惜,在床上躺了整整八年时间!苏裕遗憾地想道:若是没有这遭,凭我的天赋,我这名字应当响彻三界了……

为了躲避数枚迎头来的利剑,黑衣人连连向后翻跃。由于动作太大,衣摆在地上摩擦而过,起身时,他竟还嫌恶地拍了两下。

苏裕趁火打劫,又捏了两道法诀扔向对方。

“你!你!”少年人一抬头,就看见一阵光波冲自己而来,连忙唤出佩剑格挡,还连“你”了两声,似乎是被无耻到了。

苏裕笑道:“你什么你?没见过趁火打劫吗?”

这样一来,她心中的猜想就更确定了几分,一个魔人,此等伎俩就把他气成这样,道德底线这么高,跟姬阳城那族有的一拼。又看他年纪小,估计是刚出来历练,还没见识过人心狡诈——

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叫他体会一下!

思考间,又凝了数道箭飞过去。黑衣人还没松口气,就见对方连着进攻,简直想要破口大骂。他催动着魔核,体内的魔气喷涌而出,化成一道黑烟缭绕的屏障,数支幻箭与之相撞,摩擦出一大片白光。

他咬着牙,搜肠刮肚憋不出一个骂人的词汇,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无耻”来。

苏裕笑:“你说我无耻?你夜袭宜州府就不无耻吗?”

黑衣人又羞窘又恼怒,无能狂怒道:“不一样,又不一样!”激动的竟连结界都晃了晃。

苏裕火上浇油:“哪里不一样?我不相信,你说给我听听!”

黑衣人资历浅,又不是傻,此人一听就是在羞辱自己,顿时炸了毛。因此行动间就有了破绽。

苏裕移动着身法,绕到他后头,打算先挟制住他。

“蠢货!”

天空中突然传来那么一声。

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黑袍的男子自天空而降,身形挺拔高大,亦是黑布遮着面,虽然看不清脸,不过从眼角的皱纹可以判断出年岁应当不小。

年纪大的人不一定更厉害,不过这老头一看就是气质非凡,只见他衣袖一挥,苏裕幻出的箭尽数破裂,归于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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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倒南墙就回头
连载中呕吐的折耳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