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宣皓眉毛一跳，“你脏不脏？”
一时失态，樊雨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巾抹桌子，夏为白在旁边笑出两排牙。
等樊雨把桌子擦干净，林露声早已在远处端着餐盘挑选自己的晚饭。
樊雨戳了戳黎宣皓：“他哪儿不正经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黎宣皓沉默。俱乐部几个人钢铁直男活得粗糙，相比之下林露声精致了太多，可他那种精致并非精心打扮的精致，就是一种……黎宣皓不知道怎么形容，考上大学但没去就读的少爷难得融入联盟，当了一回文化荒漠。
林露声端着餐盘回来，当着八只眼睛的灼灼目光坐下。
“你们吃完了可以先走。”被人盯着看，着实有点影响食欲，更不必说其中还有个幼稚小学生。
樊雨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有没有，其实我们也刚来，黎哥哈？”
被cue到的黎宣皓板着脸：“嘴上说不合，还不是要坐在我们这里？”
林露声正低头切着鱼排，闻言抬头，认真打量了他一眼。
“刚来S市胃口比较差，想看点下饭的。”
黎宣皓：？？
他寻求帮助地转向旁边的夏为白：他在说我菜？
夏为白扭头看窗外的风景，假装什么信息也没有接收到。
林露声并不像他说的那样食欲不振，嘴角向上挑了下，忽略众人心思各异的目光，旁若无人地用起晚餐。
黎宣皓忽然冷哼一声。
“那你还别不看。”他抱胸道，“看在队友情的份上，我怕你消化不良。”
“喔。”林露声从善如流，盯着他看了足有半分钟。
另外三个人眼睁睁看着黎宣皓的耳朵涨得通红，愣是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此情此景，另外三个人在这张桌子上，就不免有些突兀了。不是，他有病吧？夏为白忍不住和樊雨交换眼神。
樊雨：开始撤退。
夏为白：收到。
夏为白咳嗽一声，打破了餐桌上的沉默：“那个，我想起来有个快递没取，我先去拿一下啊。”
不等有人做出反应，他已经端着自己的餐盘溜之大吉。
樊雨：“老白说是送我的东西，我也去看看。”
柳深：？
他张了张口：“我烤肉吃多了有点撑，先出去走走。黎哥，银河，你们慢吃。”
转瞬之间，餐桌恢复了安静。林露声吃饭很安静，相对于他亮眼的外表，存在感非常低，和先前那个球场上的人浑不似同一个。
黎宣皓低头玩了会儿手机，忽然出声：“喂，林露声。”
原来皇帝陛下知道他的名字。
林露声边吃边道：“我耳朵开着，黎宣皓。”
黎宣皓噎了一下：“你总是这么拽吗？”
“不但拽，而且也不正经。”
黎宣皓：“……”
空气里再次只剩下餐具碰撞的声音。半晌，黎宣皓才再次开口：“我听关乐说，你是为了首发上场来的。虽然我们战队缺中单，但要是你打得不好，还是只能去看饮水机。你看合同条款了吧？如果转为替补，基本工资只有之前的50%。”
林露声“嗯”了一声。
“不过要是你趁露脸的时候抓住机会，多圈点粉，就算之后上不了场只能直播，应该也不愁有钱进账。”后面这句话听起来仿佛好意，却分明是冲着惹他生气来的。
林露声抬起头，对上黎宣皓带着挑衅和试探的眼神，反倒牵动嘴角笑了一下。黎宣皓一怔，就听他那把冷淡的嗓音道：“这就是他们几个的生存之道？”
见黎宣皓呼吸一滞，林露声说：“我看过你们的比赛，只想问一句，你们真的想赢吗？”
“你什么意思？”激怒对方不成，反而是黎宣皓好像被踩中尾巴的猫，险些又炸了起来。
“你在俱乐部里做皇帝，找四个队友哄着你玩，恨不得顺你者昌逆你者亡，还想打出什么样的战绩？”林露声问，“你有很多值得铭记的高光，他们呢？”
黎宣皓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茫然，似乎在搜索回忆。无数场比赛的碎片飞掠过他的眼前，黎宣皓却艰难地找不出一条反驳他的证据。
“这就是我们战队的打法，以打野为核心，有什么问题？”他不服气地反驳。
林露声笑了：“那就怪了，这个打法怎么拿不到冠军？”
别说冠军了。KDL联赛共有十六支队伍，Crown最好的战绩是上个赛季的四强，这战绩绝对不算差，但与争冠还差了不止一步。
他的发言和论坛黑粉过于相似，黎宣皓脸上有些挂不住：“胜负本就有很多因素，职业赛和路人局完全不是一回事。”
林露声没有反驳。
“很多自以为有天赋的路人王，到了职业赛场上才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不是。”黎宣皓像是为了回敬他的话中带刺，毫不客气地说，“你没打过职业，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也许吧。”林露声漫应道，声音显得很是无所谓。
徐新岚到底为什么要招这家伙进来？黎宣皓第无数次想扣自家教练的通知。
林露声喝最后一口饮料的时候，两个人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同时振动了一下。
徐新岚：约了SKL的二队打训练赛，半小时后训练室见，大家都不要迟到。
黎宣皓回复了个“1”，端着自己的餐盘起身，对林露声道：“如果你连SKL二队都打不过，我可以报销你回家的车票。”
听他这意思，如果训练赛没打过对面，这约就不用签了。
黎宣皓刚准备潇洒离去，就听林露声在背后问：“就只赌这个吗？”
“什么？”
“那我要是打过了呢。”他淡然道，“你能不能叫我一声银河爹？”
“……我们是一队，他是二队，打过不是应该的吗？”想起林露声是打赢过顾兔的，黎宣皓顿了顿，抛出一句气势不足的话，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林露声轻嗤一声。自从发现黎宣皓根本怼不赢他，看这人也不怎么来气了，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嘴欠，想喷。
剩下不到半小时休息时间，林露声不打算回宿舍休息，收好餐具去洗手，却意外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见了另一个人。
柳深对上他的视线，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顺势移开，林露声若有所悟，他在这里遇到柳深，恐怕并非巧合。
在Crown四人组里，不算黎宣皓，夏为白和樊雨的外形气质都各有特色，柳深瘦瘦小小，着实算最不起眼的一个，坐在一起时也几乎只是附和黎宣皓的观点，眼神里还总是透着股不讨人喜欢的精明劲儿。
正如此刻，他看着林露声的眼神却远远算不上单纯友好。
已经过了通常的饭点，洗手间里没有别的人，林露声懒得和他兜圈子：“你找我？”
柳深“哎”了一声，摆手道：“你别担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聊聊。”
林露声不置可否，自顾自伸出手，感应水龙头立刻送出水声。
柳深讨了个没趣，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林露声漂亮狂狷的眉眼，眼底掠过忿恨之意，勉强端起一脸苦口婆心的劝诫模样：“看你和宣告闹得那么不愉快，就是想来劝你一句，没必要和他对着干不是？这整个俱乐部都是为了他而建的，离了他，一切就都没意义了。”
“的确。”林露声点点头，“电竞选手的职业寿命那么短，打比赛又受那么多不可控因素的影响，就算竭尽全力，大概率还是拿不到冠军，过了两三年就失去高薪，只能回家种田。与其等着自己被版本淘汰，不如想明白该怎么留在这个战队里，先把自己的棺材本捞够。”
柳深听他一开始说得很上道，脸上渐渐浮现认同的笑意，谁知越到后面越不对劲，柳深嘴角的弧度也消失了，脸色变得铁青。
“等到想转会都没有战队要你的时候，你就说不出这些风凉话了。”
“谢谢你的自我介绍。”
柳深生平头一次抗拒和宣告接受同样的待遇。
他气笑了：“我好心劝你，你非要不说人话吗？”
“抱歉，因为我不怎么喜欢太监。”
林露声说完，抽了张纸擦着手走出洗手间，人刚出门，便听到背后什么东西被重重踹了一声的闷响。
林露声推开训练室的门，黎宣皓、夏为白、樊雨都已经就位，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不久，柳深也走了进来。他拎着一袋子饮料，仿佛无事发生般的笑着道：“黎哥，你还是喝柠檬茶吗？”
“对，谢了。”
“老白的旺仔牛奶，雨子的乌龙茶，对了，银河，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给你拿了果汁。”
林露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来后便放在一旁，没有打开。
徐新岚拍了拍手：“我们很久没和SKL的二队打了，加上银河是新来的，我就简单和你们说说SKL二队的风格。”
二队和青训的选手在网上没什么公开信息，只有训练赛和路人局遇到才会得到对方的数据库。按道理说，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介绍的地方，但SKL的二队则不同。
SKL赛训组的建队理念十分有趣，一队是强进攻型队伍，为了配合一队的训练，就特地打造了一个强防守型的二队，里面都是擅长运营防守、不容易给机会、不易掉点的大心脏选手。这些选手未必有很多高光操作，但却不易突破，想要在和他们的对局中终结比赛，要不就得制造让人眼前一亮的破局点，要不就只能靠极致的运营，在经济上实现碾压。
这种特殊的“负重训练”是SKL战队的秘密武器，若不是因为SKL战队欠了Crown不少场训练赛，他们也是绝对不舍得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