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末最近总觉得自己的丈夫不对劲。
作为执掌天道绩效最高的员工,她本不该为这些琐事烦心。
但何世在近来的种种异常,实在难以忽视。
先是他身上时常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陌生香气,那味道甜腻得有些过分,闻多了甚至会令人生厌。
再是他频繁独自离席,每次都一去就是大半天,也不告知她究竟去了何处。
更让墨青末起疑的是,好几次她不经意间瞥见,向来沉稳持重的丈夫,竟会对着空气露出那种怀春少年般的笑容,那副模样,真真是应了那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她与何世在已安居在这天上仙宫数百年。何世在向来深居简出,最是安分守己;而她则忙于统御各类小世界,鲜少过问家中琐事。
除了男女之事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这个温和谦逊的丈夫如此心猿意马。
今日,是他们成婚百年的庆典。
九重天上张灯结彩,仙乐飘飘,悠扬的乐声在广袤的天际间回荡。众仙家纷纷身着华服,手持酒杯,向这对道侣送上诚挚的祝福。
墨青末端坐在主位上,她面容清冷,不怒自威,宛如高悬天际的冷月,让人只可远观,不敢轻易靠近。
她浅抿着琼浆,看似不动声色,余光却一直锁在何世在身上。
“夫人,我去去就回。”
酒过三巡,何世在忽然附耳低语,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墨青末的目光忽然在他领口处一凝——一抹嫣红的胭脂痕迹若隐若现。
那颜色极淡,却在她眼中分外刺目,这仙宫之中,还有谁会用到这等凡间女子的妆品?
至少墨青末自己从未用过,倒不是觉得胭脂俗气,只是修者每日餐风饮露,吸收日月精华,唉,说到底还是太忙了。
那抹胭脂随着丈夫说话的动作愈发显眼。
待他离席片刻后,墨青末轻敲案几,一道无形的屏障悄然笼罩宴席,在众仙毫无察觉间,她的真身已化作一缕清风追了出去。
穿过重重云海,她看见何世在的身影没入后山禁地。
这里本该设有何世在难以破解的结界,此刻却门户大开,仿佛在迎接主人的到来。
墨青末心中疑云更甚——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何世在虽然功法修为远不及她,可性格向来谨慎自持,温柔黏人。
若无外力相助,以他的能耐,如何能打开这仙宫禁地?
是了,必是那个“她/他”在暗中相助。
这个念头刚起,墨青末便觉心头一阵刺痛。她不禁怔然,这陌生的情绪来得突然。
作为执掌天道的至高存在之一,她早已超脱七情六欲。平日里公务繁忙,连自己当初为何会与何世在结为道侣都已记不清了。(想来既是自己做的决定,必有其道理。)
她对何世在,说不上有多么深厚炽热的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以及长久相伴产生的习惯。
可若真被欺骗……
墨青末眸光微冷,压下心头那丝异样的不快。身形一闪,已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她轻轻悬停在一株古梅的枝头,冷眼看着何世在一步步走向禁地深处的温泉。温泉周围氤氲着层层水汽,水汽弥漫,如梦似幻。
在那朦胧的水汽之中,隐约有个窈窕的身影。
她轻点树干,千年古梅瞬间枯萎。
“让你久等了。”何世在的声音温柔得刺耳。
“无妨。”那声音笑意盈盈,是个女子。
墨青末看见何世在取出描眉笔,动作轻柔地为那女子描画。他的指尖划过女子眉梢,眼中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满眼珍惜的柔情。
“你今天真美,不愧是我……”何世在轻声赞叹。
他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温泉旁清晰地传入墨青末的耳中。
接着,他又继续说道:“待时机成熟,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墨青末眉头一皱,他们这是打算私奔?
随着时间流逝,墨青末耳尖微动,捕捉到一阵诡异的声响。
黏腻的水声,伴随着某种东西在咀嚼的动静,啪嗒啪嗒,声音暧昧无比,仿佛有什么在互相啃食,还夹杂着细微的吞咽声。
她听见自己的丈夫,溢出了一声极轻的喘息。
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欢愉,听起来既像是痛苦,又像是享受到了极乐。
墨青末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不知何时,她手中已握住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
“呵。”她轻嗤一声,刹那间,连空气中的水汽都凝结成霜,剑身映出她冷若冰霜的眉眼。
这对情人,今日必死无疑。
先从出轨的丈夫开始杀。
墨青末身形如电,手中的剑光如闪电般划过。
伴随着一道寒光闪过,何世在的头颅应声而落,在温泉水面上溅起一道刺眼的血花。那颗头颅在水中沉浮,脸上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双眼圆睁,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墨青末冷眼看着,心中竟出奇地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厌倦。
她看着剑尖滴落的血珠在泉水中晕开,自言自语道:“真不知当初为何会与你结为道侣。”
今日本该是他们百年婚典的喜庆日子,却成了这般模样。
随后,她抬眼望向那个女子,她丈夫的出轨对象。
女子瑟缩在温泉角落,浑身颤抖。水雾朦胧,看不清她的容貌。
墨青末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怜悯,若这女子是被何世在的花言巧语所骗,倒不必赶尽杀绝,只需将其赶出自己的仙宫便是。
她虽执掌天道,手下有三千小世界,却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你……”墨青末刚开口,却见那女子缓缓抬头。
一张与何世在如出一辙的脸庞映入墨青末的眼帘。
她手中长剑差点脱手。
眼前这张脸,五官和她的丈夫何世在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眼中噙着泪水,看起来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夫、夫人……”对方颤抖着后退,声音却仍是何世在的声线。
墨青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丈夫,竟然找了个和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情人。
恶俗啊。
“你是?”她的剑尖微微抬起,却在此时听见身后传来异响。
她迅速转头看去,只见温泉中的无头尸体正在诡异蠕动。
原本温柔笑意的头颅,下方的血肉诡异地翻滚、蠕动着,竟缓缓长出了一个新的身躯。
而失去头颅的那具身躯,脖颈的断口处,也在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缓缓长出了一个新的头颅。
不一会儿,两个完整的何世在从水中站了起来。他们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上,露出两张一模一样的、带着讨好笑容的脸。
再加上眼前这个跟丈夫长得一模一样的 “出轨对象”,此刻在场的竟然有三个何世在。
眼前荒诞的一幕令墨青末心头火起,三个何世在,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却各自做着截然不同的表情。一个满眼柔情,一个做着鬼脸,还有一个瑟瑟发抖。
——这定是某种妖物作祟。
她曾听闻有种邪祟能模仿他人形貌,复制出完全相同的个体。
她虽整日一心奉公,处理小世界各类飞升之事,却未曾想到她竟让妖物混入仙宫而不自知,甚至还与其相处一朝。若连自己的道侣被调包都未能察觉,这三界之中,还有什么是她能真正掌控的?
这份失职令她下定决心,今日,她定要将这妖物斩于剑下,以洗刷这份失误。
至于那个真正的何世在,若他早已被吞噬殆尽,那便连同这份荒唐的姻缘,一起埋葬在这温泉之中吧。
“何方妖孽,敢在本座面前放肆!”她厉喝一声,剑光如虹,直取最近的那个何世在。
一个满眼柔情的何世在慌忙躲避,眼中尽是焦急:“夫人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来杀我呀~”另一个何世在做着鬼脸,欠揍地扭着腰肢,甚至故意把脖子往前伸,“往这儿砍。”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第三个何世在瑟瑟发抖,缩在角落,“求夫人饶命。”
墨青末怒极反笑。
她手中的剑锋所过之处,琼楼玉宇尽数崩塌。原本雕梁画栋的殿宇被一剑劈作两半,瓦片如雨点般坠落,纷纷扬扬地落入云海之中,在云海中激起阵阵涟漪。仙宫中弥漫的灵雾被剑气搅动,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翻涌。粗壮的廊柱倾颓倒下,精美的玉栏也断裂开来,碎成一地的残骸。
她提着剑,追着三个何世在穿过回廊。
剑气横扫,所到之处,沿途的奇花异草尽数被斩断。那些珍贵无比的千年灵芝,在剑光的肆虐下瞬间化为齑粉。原本永不凋零的花草,此刻花瓣纷飞如雪,洒落满地,一片狼藉。
花瓣纷飞之中,三个身影狼狈逃窜。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保持着那副令人恼火的模样。
“都怪你乱说话!”一个女装何世在边跑边回头指责,不慎撞断了屏风。
“明明是你先招惹夫人的!”另一个何世在跳上案几躲避,踢翻了桌子。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呜呜呜。”第三个何世在被绊倒在地,华贵的婚服沾满了灰尘。
百年的姻缘,竟以这样荒唐的方式收场。
妻子持剑追杀三个一模一样的丈夫,而三个丈夫还在互相推搡: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又回到了婚宴现场。
满座的宾客原本正沉浸在庆典的欢乐氛围中,此刻却木然转头。他们依旧保持着举杯的姿势,可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了,如同木雕泥塑般僵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墨青末的剑势骤然一顿,环视四周。
所有宾客的脸上,都浮现出诡异的、一模一样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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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