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序刚回家就摔了门出去,留何哲宇自己在家,回酒店开了间房住,他有钱,想去哪住就去哪住。
何哲宇那么听他的话,今晚顶多闹个脾气而已,明天还是会去的,没什么好操心。
他得教教何哲宇,送礼物不会看时机就算了,闹脾气还是得看的,要是赵序一身轻松意气风发的时候听他耍耍大牌闹闹脾气也就哄哄他过去了,为他协调时间也是小事一桩。
但他这段时间都这么忙了,何哲宇看不出来吗?人蠢也该有个上限吧。
他们选的新剧本又有请邱月明或者郑观雪的意向,赵序约那两人吃了个饭,坐进包厢,郑观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露出犹豫的神情,但没说话,只是扭头看了看邱月明。
“你俩能不能少说点心里话?有什么事就跟我说行吗!别老把我排外边!”赵序烦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最近没睡好吗?”郑观雪迟疑了一下,“感觉你状态很差。”
“我又不靠脸吃饭,状态差就差了,”赵序没管,直接掏出菜单来,“点菜,点完说正事。”
邱月明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更是话少,只是听着赵序把新项目跟他们说了个大概,又翻了翻剧本:“还可以,我可以接。”
“观雪呢?”赵序又问。
看表情郑观雪对这个剧本不太感兴趣,但看着赵序那张疲惫的脸,她斟酌了一下,还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也还可以,但我想回去跟工作室商量一下,看看最近收到的剧本怎么样。”
“行,”赵序点点头,“那吃饭吧。”
席间很安静,安静到赵序以为这里就他一个人呢,邱月明终于开口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有点想求求邱月明那张嘴吃菜就行别开腔:“何哲宇最近的事情闹这么大,你不帮他?”
“怎么没帮啊,我都让他工作室请团队帮他公关了,我付的钱,”赵序莫名其妙,“闹得很大吗?我最近忙死了,在跟薛悯荣妹妹创业搞什么鬼短剧,都没注意。”
“非常大……”郑观雪目瞪口呆,“你就只让工作室请了个团队就没管了吗?”
“那不然我还要怎么样!我都忙成这样了我还要关注他的心理健康吗?!谁来关注我啊!”赵序烦了,“他衣食住行哪样不是我养着的?我给他吃好喝好还不够吗?我就是让他听个话而已昨晚还跟我闹脾气,再说了当演员谁不经历点舆论?钱哪有这么好赚,谁不吃苦啊!”
见他突然发火,另外两双筷子停顿了,那两人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盯着他,邱月明迟疑了一下:“你不是喜欢他吗?”
“喜欢他吗,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对我有用吗?”赵序挑起眼皮反问他。
“……赵序,你现在讲话真是跟我爸一模一样。”
观雪女神不加掩饰地露出嫌弃的表情,这句话暗含她的恐爹症,任何一个听众听到有人说出这句话都会猜测这个人是不是家庭不幸,很可怜,分她一点关心。
赵序又被和爹扯上关系,气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把桌子餐具拍得地动山摇:“滚蛋吧你郑观雪!你爹是总行行长你妈是大学教授!你家光靠退休金都能养活三代人!你他吗还是个当红演员!你看看你的银行卡余额,装你吗的可怜呢!”
那俩人头一次被他这样认真吼,彻底愣住,皱着眉头盯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连句反驳都懒得说。
干什么,什么眼神,我说的不对吗?有问题吗?
赵序瞪着他们俩,他忍很久了,郑观雪他吗的那么好的家境凭什么把自己和他混为一谈?她还恐爹,她爹是总行行长,一点不打扰她的人生,不会拖着她无穷无尽往下坠,她在恐什么东西?
邱月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显然心里想着“又在发疯”,饭也不吃了,起身拉住郑观雪,两个科班出身的优秀厌食症不吃饭也不会饿:“走吧,让他自己安静会。”
赵序指着他:“少他吗的装理中客!还有你邱月明,天天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呢!你他吗家里有多少钱世世代代几百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凭什么一天到晚一副不高兴的死样!你不会以为你死了个爹就很可怜吧?谁有精力可怜你,你家里有钱到有岛有私人飞机!你又凭什么在这装可怜!”
这次邱月明连头都没回了。
家世显赫的邱月明,带着家境优渥的郑观雪,一起从这个包厢里安静地走出去,只剩下真皮底鞋跟踏在高档餐厅大理石上的响声。
是了,是了。
大家本来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邱月明、郑观雪,这两类人,怎么会理他。
本来就是他在倒贴、他在攀附、他在利用,实际上没有人真的是他的朋友,真的会让他不再孤立无援。
没关系,他已经站稳脚跟了,没了邱月明和郑观雪也没什么大不了。
赵序立在原地,大口地喘气,呼哧呼哧的台风像他对南城夏季的记忆一样灌进了嗓子眼里,把他刚刚战斗过的声带吹得又干又痛,气突然开始进不去出不来了,他两眼发白站不住脚,连窒息都能不借外力,做足了独立自主的姿态。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人能让他依靠,如果他真有一条不孤独的路可走。
那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序等待台风过境,等待他的呼吸正常,眼前的光散了,他装模作样地笑着去前台买单,对方温声细语地告知他:“您朋友已经帮您买过单了。”
赵序笑着,然后笑容垮了。
“没人是我朋友。”
随后,他头也没回,径直走出去了。
活该,那么有钱,就该他俩请客。
吃完午饭,赵序回了公司去接待客户,有个规模不错的短剧工作室想带资入股跟他们聊合作,平台毕竟挂靠在巨鲸旗下,消息稍微灵光些的负责人来联系他们也很正常。
他们在公司聊了个大概,晚上又约了明允和薛悯荣去他会所吃饭,这家工作室的老板之前是个做电视剧的大制片,后来转型来干短剧,出了几个爆款,但和前平台的分成不满意又解约了,现在在找下家。
如果能谈拢的话,在平台说不定能直接做成顶梁柱,加上他们目前定下的几个合作方,他们再跟其他短视频平台谈谈站外引流的价格,基本上就能起来了。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赵序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
五点钟。
……还有一个半小时,何哲宇要开始直播了。
他应该会去吧,不会耍大牌吧。
不对,想他干什么,赵序晃了晃脑袋把他晃掉,他现在有工作要忙,没空惦记着何哲宇听不听话,他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添麻烦那他就把何哲宇踹了。
明允和薛悯荣到的很早,两个人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见他们来,笑眯眯地跟他们打招呼,几人寒暄了一下就落座,薛悯荣招呼了一个下属去点菜,随后,他们进入正题。
前菜才上没多久呢,赵序还在陪笑,热络地跟大家说说笑笑,这会电话突然响起来了,在包厢里格格不入地嗡嗡作响,和赵序脑中的嗡嗡响接轨,吵得他几乎要应激发作,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赵总,你电话响了,”明允主动给他台阶,“快去接吧,西海的新项目不是在推进?”
“哎是的是的,真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去啊,马上回来,不好意思。”赵序忙不迭点点头,向外冲去。
一看手机来电显示,是何哲宇的经纪人。
……草。
何哲宇今天给他发了点毫无意义的消息,什么吃饭了吗喝水了吗,晚上应酬吗,今天外面风大,何哲宇就是何哲宇,做明星做情人享受那么久的富裕人上人生活,还是意识不到有钱人根本不需要嘘寒问暖,世上一切生活琐事自有人拿着钱替他解决,有钱人有车有房有空调新风无需在乎天气,赵序没空跟他闲聊,一条没回。
他接起电话,对面果然响起他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声音,经纪人急切询问:“赵总,您能联系到哲宇吗?他一直不来录制现场,现在来不及做妆造了,这是直播啊,平台需要我们给个消息到底还播不播了,播的话就推迟,不播的话就取消。”
嗡嗡嗡,嗡嗡嗡。
电流声在他的浑身噼里啪啦地作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吵越来越止不住剪不断拦不下,赵序额头的青筋都爆起来,他咬着牙:“……你说,何哲宇没来?”
“对,我们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艺统老师现在…………”
……这是全组的直播。
他区区一个男主角,一个演员,一盘菜,刚红就能胆子大到放鸽子?
所有人等他到现在,他敢不来?
他知不知道今晚的舆情会变成什么样?到时候又是谁在给他兜底?还不都是靠金主来兜底?他连债都还不上还有本事请公关团队付违约金?
赵序打断她的话:“行,我去联系一下,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他又去给何哲宇打,从微信打到手机电话,居然一个都不接,真够有种。
赵序烦了,他现在有正事,晚上才有空回去骂他,直接给经纪人回复:“联系不上,取消吧,我明天去跟平台道歉,然后协调何哲宇的时间。”
放下手机,他又赶回包厢里继续正事,几人见他回来,又拉拢他回来继续聊。
赵序面上笑着,波澜不惊的,脑子里却还在吵,那通电话把他的心吵得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几个人嘴里说个不停说个不停,嘴巴张张合合没有一点声音。
“赵总?赵总?”明允晃了晃手。
“啊?啊!”赵序惊得出了冷汗,他在饭局上发呆?“不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我真是,害,咱们说到哪了?”
“……没什么,刚刚说到张老师的股权份额。”明允皱了皱眉。
努力集中精神聊了几句,赵序实在是受不了了,他突然从椅子上坐起来,另外几人被他吓了一跳,他给自己的白酒壶里满上,敬了他们一壶:“实在不好意思,我公司有急事,我真得赶回去处理一下,抱歉了,我自罚一杯。”
见他仰着头一口气全部喝完,薛悯荣眯了眯眼睛,赵序从进来的时候状态就很不对,刚刚接了那个电话更是脸完全黑了,她摆摆手:“没事,赵总大忙人,那关于你的部分我们下次再说。”
“多谢。”赵序慌乱向外跑去。
真的是疯了。
何哲宇耍大牌就算了,从艺人的角度来说何哲宇好歹是红了,有牌可耍,他在薛悯荣面前凭什么耍大牌?他算个什么东西?
但他是真的没法工作了,满脑子都是何哲宇到底在干什么?咬牙切齿地从饭店冲出去。
室外的暖风吹到他身上,把他被空调吹得冷冰冰的肢体温起来了,木僵的皮肉回温了,大脑有力气稍稍清醒,他才猛地意识到不对劲。
何哲宇怎么会突然说他要取消录制?怎么会跟他对着干?怎么会临时放鸽子?
他跟何哲宇在一起三年,他怎么会不知道何哲宇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哲宇怎么会不接他的电话???
……连邱月明这种对他人舆情八卦完全无所谓不关注的人,都主动跟他提,这件事很严重。
“回家!”赵序哆嗦着声音扯过司机,几乎是吼出来地命令他,“赶紧回家!”
司机把油门踩到底,开出市区能开的最高速,可现在是晚高峰,车没开多久就堵上了,前头的车一块一块地排成几长条彩色香肠,看不见底。
赵序急眼了,从车上跃下横穿马路,三步并两步蹿到人行道上,拼尽全力往前跑,他体力没那么好,最近又没休息好,跑了一段下午那阵台风就通通灌进他的肺里,呼哧呼哧地冒出破风箱的气音往外漏电。
脑海中的嗡嗡声随着他的奔跑都漏光了,刺耳嘈杂的电音消了,世界清明了,所有情绪有处可涌,像打到最快速的点滴一样把他的静脉都灌得鼓起又发痛,他跑到几乎要吐出来,终于看见了一辆漏网的共享单车,扫上之后飞一般地往家骑。
何哲宇。
他想见到何哲宇。
他不想工作了,他现在就只想见到何哲宇,不管他耍大牌还是闹脾气还是心碎有原因,他不管不追究,所有的事务他来协调,他只要一个完完整整的何哲宇。
终于看见公寓的楼,赵序把车往门口一扔,跌跌撞撞地冲上电梯,厢内向上抛起的力把他扔得眼晕,却依旧嫌不够快,能不能再快一点?他为什么要买十五楼,买个一楼的话他现在就能看见何哲宇。
千等万等,电梯门终于开了。
他扑到门上颤抖着手摁开密码锁,锁一开,门也开了,他猛地撞开门,迎接他的不是那句温柔的“回来了”,而是一阵呼啸扑来的风。
何哲宇瘦了。
赵序太久没有认真看他也没有拥抱,透过一件夏日的薄衫才发现他瘦了,曾经令他幸福沉浸的柔软棉花皮肉削了一层,削到脊梁骨都显出来了,他不再挺拔,不再挺立,脊背微微驮着,背对着他。
坐在窗边。
巨大的风鱼贯而入,刮得窗帘和茶几的杂物漫天翻飞,何哲宇就这么坐在15楼的窗边,任由风刮起他的衣摆和头发,下一秒就是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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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