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先给一巴掌再说

今日来周府做客的几位夫人的女儿,有礼部侍郎家的卢如意、大理寺卿家的张琼花、鸿胪寺大夫家的蒋雯,都指挥使家的杨黎晓。

她们跟着周梨花进到锦绣小院,没走几步就遇着在廊下遇到珠玉熬药。

周梨花看珠玉不顺眼,且又想在这些世家小娘子面前逞些威风,便一脚将那药罐踢开了。

珠玉倏地起身,急道:“好好的,周二娘子做什么踢这药罐?十二娘今日还没有吃药呢!”

周梨花乜一眼珠玉道:“你嚷什么?凭你也配和我高声说话?”

南枝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见珠玉在徒手收拾地上的狼藉。

那药罐刚熬煮着药,迸裂的碎片尖锐又滚烫,珠玉捡了两块,手上就红了一片。

南枝无视那几位小娘子,更不曾与她们叙礼,径直半蹲下来,递给珠玉一方湿帕,道:“把手擦一擦,先别收拾,待凉了再收拾也不迟。”

此时,卢如意一只脚踩到南枝手边,声音至上往下道:“看来这临州吴家的十二娘也不过如此,看她梳这发髻,早就过时了,连一支银簪都没有,真是太寒酸了。”

这礼部侍郎家卢如意,和刑部侍郎的王芊芊向来交好,未见过吴南枝的脸长什么样,就对她十分厌恶,今日一见,果然可恶。

周梨花的脚也踩过来,在一旁帮腔:“乡下来的嘛,没见过什么世面,在乡下耀武扬威惯了,不知道长安城天高地厚,一来就露怯了。”

五人将南枝半围起来,高高在上地俯视吴南枝,眼底轻蔑意味明显,像是找到了一个用于耍玩的猎物。

鸿胪寺大夫家的蒋雯整日跟在卢如意后头,狗腿子似的,惯会拨火起哄,有意刺激周梨花,道:“周梨花,这人要成了你嫂子,你岂不是太可怜了,她身上的寒酸气怕是要过到你身上了。”

周梨花急着反驳道:“我才不要她成为我嫂子,看她这幅病恹恹的模样,成天就是吃药养伤,阿娘说她胎里弱,就怕还没成我嫂子呢,就早早死去了。”

那些小娘子哈哈大笑起来,卢如意掩嘴说着:“周梨花,莫要造口业,她若死了,你阿兄岂不是成了鳏夫?”

周梨花道:“都没成婚了,算什么鳏夫?她这辈子就别想嫁入我周府!”

都指挥使家的杨黎晓最会隔岸观火,两头倒,见卢如意要拿住周梨花取笑,便顺着她嘲讽周梨花:“这事你又做不了主,干嘛这样大的口气。”

周梨花逞强道:“谁说我做不了主?这个家,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卢如意怂恿她道:“那你让她以后别挽这个发髻,别用这个颜色的发带,换用殷红色最好。”

大理寺卿家的张琼花性子懦弱怕事,见状不禁低声道:“她家里才被圣上降罪,父亲叔伯都被发配千里,她用殷红这么张扬的颜色不太好吧?”

卢如意道:“有什么不好?又不是真的死了人。”冲周梨花努努嘴:“你且说敢不敢?”

“有何不敢!”

周梨花受了其他小娘子的激将,一把扯掉吴南枝发髻里的玉色发带,南枝发丝抽疼,倏地起身,发丝如瀑般在身后倾泻而下,随着廊下的风飘起。

卢如意打量她脸色,底色苍白脸颊微红,眼眸微朦似有疲态,腰身轻软要倒似的。

她冷嘲:“哼,果然是胎里带病,一副弱柳扶风的做作模样。”

周梨花扬起手中玉色发带,道:“吴南枝,以后不许你用这个颜色的发带,否则我弄死你……啊!”

一个巴掌落到周梨花脸上,不等另外四人回过神来,啪啪啪啪,四个巴掌结结实实,万般响亮地打在她们脸上,一个不落。

南枝扯下周梨花手里的玉色发带,一面挽起发髻一面转身离去,若无其事。

后头五人起步要追,哗啦一下,脚下被什么绊住了,一个接着一个摔倒在地,十只手在空中扑腾乱晃,十只脚蹬不开反而交缠在一块。

卢如意被压在最底下,怒道:“你们给我起开,这些裙角怎么绑在一起了!”

她们裙角不知何时被吴南枝缠绑在一块,打了死结,死结里还缠着一块药罐碎片。

五人七手八脚去解开,没几下,手上便全是药罐碎片的划痕。

吴南枝从锦绣小院出来后,径直往后苑的湖心亭走去。

肩上的轻容纱披帛滑落至腰间,她也没有在意,垂下的几缕发丝,拂过她侧脸。

她倚在湖心亭的柱边坐下,趁四下无人之际,悄悄摊开手。

手心里是一块药罐碎片,看着边缘应为罐子底部。

她适才见着这块不对,疑心有异,悄悄捡起藏入袖中。

现在用指腹轻蹭那碎片表层,竟蹭出一抹丹橙色。

嘶……

南枝倒吸一口凉气,背脊发凉。

她识得这是作画常用的丹粉,有毒,如今被人漆涂在药罐底部,历经熬煮干煎,毒性很快会析出,溶于汤药里。

长期服用下去,轻则半瘫,重则身死。

这时节已是入秋,南枝身上还是热津津的,以为是自己心燥,根源竟是在这里。

入周府以来,珠玉一直用这个药罐熬药,所以南枝喝下的第一碗药里就含有丹粉。

入府的第三日,胡生复来复诊,他把脉时只说南枝底子弱,经此内外两伤,需再仔细调理。

他开了和上次一样的温补药方,只是酌情减少了分量,南枝不觉有异。

可那时候,南枝已经喝下六碗含有丹粉的汤药,身为大夫的胡生复至少可以看出有轻微中毒的迹象,脉象也不应该和之前一样。

但胡生复什么都没说,往郑翠苑中领了赏钱就离开了。

听周梨花和那几个女孩刚刚说的话,可知是郑翠在有意无意地宣扬吴南枝胎里本弱,身上有病,不宜见人。

众人将这些话听得多了,不过几日便只记得吴南枝旧疾缠身,体弱多病,再几日,渐渐认定她不久于人世。

再有一两个月,南枝病入膏肓,一命呜呼时,也就没人觉得意外。

郑翠限制她与外人接触,定是害怕外人从她身上看出中毒的迹象来,以此掩盖她的阴谋。

吴南枝不禁浑身寒凉。

陈嬷嬷从山子角门处摘了两枚欲开未开的茶花回来,路过湖心亭,见南枝独坐着。

她捧着茶花上前,双手递送到南枝眼前。

十二娘如今在别人府上住着,整日只以玉带挽发,未免过于素净,看着不好,这才命她去摘花来戴。

十二娘在临州家中时,从未需要思虑这么些东西,如今在外,可怜她处处都要周全。

南枝抬眼,见是嬷嬷,笑道:“嬷嬷挑得花倒是漂亮。”

再微微偏过脑袋,露出左侧边发髻。

嬷嬷会意,将茶花簪于她左边鬓发间。

南枝道:“晚上捣些葱汁作汤,再去拿几个林檎果儿,用皮煎汤吃吧,你和珠玉我们一道吃。”

她记得有几本药方书上曾说过:林檎皮煎汤,可缓解丹石之毒,葱汁亦然,不知是否奏效,左右也没什么害处。

嬷嬷记得南枝不喜林檎果儿的,如今要来吃,不知是什么缘故,但还是点头。

锦绣小院这边闹哄哄一场,叫人的叫人,骂人的骂人。

一群婢女仆妇赶上前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解开那些裙角。

解开后,几位夫人拉着各自的女儿训斥。

卢如意瞪了周梨花一眼:“瞧你家干的好事,把我新裁的双窠绫裙弄成这样,下次要你好看!”

卢夫人道:“絮叨什么呢?快些回去,看你这副样子,到处给我惹祸。”

郑翠脸色黑沉,暼过周梨花。

周梨花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低头看那被剪掉的素绸裙角,别人的裙角都是费心解开,只有她的裙角被母亲一刀剪开了。

这身素绸间色裙比不得双窠绫裙,可也是她最好的衣裳了,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不敢在众人面前哭出声来。

郑翠亲自将四位夫人送出府门,后头跟着几位仆妇,她们双手捧着花盆,盆内是四位夫人在宴上挑好的鲜花。

到府门外,郑翠又躬身接连道了好几次歉意。

卢夫人道:“罢了,小孩子间玩闹而已,夫人不必介怀。”

她一出声,其他三位夫人也附和几句,揭过此事。

郑翠感激不尽地点头致谢,又是躬身告辞,扶着卢夫人上马车。

不远处行来一辆六角铜顶绯幕的马车,和卢夫人的马车形制差不了太多。

卢夫人望过去,认出是镇北将军赵府的马车,上面坐着多半是镇北老将军赵岭的夫人宋氏。

镇北老将军赵岭在外多年征战,后因患有眼疾,年纪也上来了,只能退下来在府里养伤。

圣上念赵府有功,准许赵岭择一子承袭其将军职爵。

赵岭与夫人宋氏早年育有两子,长子赵渝,行七,字时望,今年十九,次子赵澄,行九,字时安,如今十六。

听闻次子赵时安是在边塞军营里出生,四岁时,因敌我双方交战,他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落得个左腿残疾,常年依靠轮椅行走。

圣上恩旨下来后,赵岭原属意长子赵渝承袭镇北将军一爵,赵渝却如何都不肯接下。

长子推拒,这爵位自然就落到了次子赵时安身上。

没几年,少将军赵时安又在护城武卫军营里任督军之职,不过虚位而已,没有什么实权。

一位推拒封爵的长子,一位坐轮椅的镇北少将军,众人原以为赵府就此没落。

未曾料到,前年长子赵渝科考入仕,入朝不过两年,就已是京兆府尹,政事堂七台辅之一,深得圣上信任。

众人刮目相看之余,也都暗暗胆寒。

赵渝此人年纪轻轻,便能身居如此高位,前途无可限量,其城府必定深不可测。

朝臣多有审时度势者欲要攀附,可这位赵府尹素来孤僻,难以接近,他们便多从其家人入手,周府亦是如此。

郑翠时常给宋氏递去拜帖,今日赏花宴自然也呈过拜帖,宋氏和此前一样婉拒了。

卢夫人下来,往那辆马车走去,郑翠与其他三位夫人循着卢夫人目光看过去,心里也了然,忙跟了上去。

那辆六角铜顶绯幕马车的驱车小厮见状,向车内讨示下:“夫人,路过三司使周府,有几位夫人在前边见礼。”

车内正是镇北老将军赵岭的夫人宋秋,她掀开车窗软帘,无奈道:“停吧。”

小厮吁声勒马,停住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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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尹冷脸手洗石榴裙
连载中卷阿七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