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道的时间过得很快。
清晨的光透过井盖缝隙照进来，故三生和柳异已经离开了一个晚上。
约定好的早上，他们没有回来。
伤情最重的靖羽开始发高烧，招思认为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走吧，不能再等了。”周琦珊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平静道，“我们现在立即回第六区传送门。”
庞柒反而犹豫了：“真的要回去，不等他们了吗？”
“再不回去，我们就是团灭了。”周琦珊手脚未停，“回去后，我们可以立即约下次来这里的副本去找他们。反正现下，只有这个办法了。”
招思道：“走吧，柒哥。庄生替我察看下路外面的情况，我先把车开过来。”
周琦珊百忙之中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的简丹，蹲在她面前，满怀歉意：“对不起妹子，我们要先走一步。”
简丹安慰：“没事，人活着最要紧。”
“我们把安防机器人都放在你这里了，还有水粮，能让你多撑些时间。”周琦珊道，“别怕，等着我们。就算遇到了最坏的情况，就是……柳异他们没办法赶回来，我们也会预约副本进来，把你救出去的。”
简丹感激道：“好，我等你们回来。”
众人陆续把伤者抬上车，然后启动车辆。因为跨江大桥断了，已经不能走近路返回。庄生建议他们从第七区北面出发，绕过西面的丘陵，回到南边的第六区。
这条路，虽然要花费起码一天的时间，但是掩体多，不会吸引太多怪物注意。
两车绕到被摧毁的中心塔附近，庄生感应到了一些信号，对徐迎迎道：“有一条来自中心塔的无线广播频道信号。我现在接入，大家可以听一听。”
这是一则留言，不同于蒋禄老成威严，这是一位约摸二十几岁女孩的声音——
“各位第七区的居民，你们好。我是第七区指挥中心负责人助理，瑞塔。”
“这里先说一则不幸的消息。我们的指挥官麦克，在昨日抵抗怪物袭击的行动里牺牲了。兵力损失百分之八十，第七区基本彻底沦陷。虽然我们已向各区发送求援信息，但如今每个区都自顾不暇，蓝星人生存希望渺茫。”
“在蓝星人面临灭绝的最后一刻，我们将公布中心塔最新研究成果，这些都是我们为生存而努力过的痕迹。希望幸存者、外来者和后来者，以此为鉴，不再步入蓝星人灭亡的后尘。”
“因为族人的自私，发起争端，我们失去水晶的庇佑。水晶分成了十块，蓝星分成了十个区域，各自为政。然而，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对水晶能量进行研究，但研究的结果让人绝望——水晶在破碎之后，会持续有大量能量辐射放出，辐射会导致不同程度的空间膨胀。可我们没有丝毫察觉，并以这个状态持续生活了数十年。”
“试想一下，城市以水晶能量设立屏障后，每个区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这些独立世界的一切东西都在变大，又因为没有一个具体参照物，我们自身不能察觉自己在膨胀。更让人绝望的是，不仅人、建筑、你的习以为常的一切在变大，连怪物也在变大。城市里的地界裂缝越来越多，爬出来的怪物也越来越多，怪物——变得太大了。”
女孩开始啜泣，车里诡异地安静。
毕竟广播里，正说一件离奇又毛骨悚然的事。
“第一个沦陷的区域是第三区，他们所在的空间养出来的地界怪物，体型是第五区的三倍大。第三区的怪物冲破屏障奔向第五区，仅仅用了半个小时，就将第五区摧毁殆尽。”
“每个区相继沦陷，第七区的生命也进入倒计时。如今，只有第二区、第六区、第八区和第十区的屏障完好无损，但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蓝星种族因发起丑恶的战争走向灭绝，蓝星即将沦为怪物肆掠的地狱世界。幸存者、外来者和后来者，请你们尽力找到离开蓝星的机会。言尽于此，祝各位好运。”
广播中断一段时间，又开始新一轮的播放。庄生记录下信息后，就切断了广播。
车内都是凝重安静的气氛。
庞柒尝试理解广播里的重要信息：“所以怪物之所以会变大，是因为空间的膨胀？这听起来怎么匪夷所思。”
徐迎迎思忖：“原来副本名字「膨胀」是这么来的。”
“你说，老大和三生姐是不是早就猜到这一点。他们这是打算去其他区域看看？”
招思道：“两人加起来只有四条腿，又不是四个轮子。就算他们能力再好，也不可能轻易到达第二区。而且目前为止，我们并未找到任何关于出口的信息，他们能去哪里？”
众人马不停蹄地往前开，一天一夜过去了，沿途不知开了多少枪，用了多少弹药。回到第六区边界，他们找了一栋废弃大楼休整了下，顺便观察第六区中心塔的状态。
招思拿着望远镜探着：“中心塔塌了一半，但那层的传送点应该还保留着，毕竟还没过72小时。”
“现在剩的时间也不多了，今天不回去，后面就回不去了。”徐迎迎道，“我们还有这么多受伤的大块头要搬呢，得提早做准备。”
周琦珊道：“先休息一个小时，等入了夜我们就进城。”
招思盘腿而坐：“想不到这一战，一下子倒了三个男人，跑了一个。还是要靠我们女将出马。”
周琦珊道：“要不我们另组个队算了，撇开他们。”
徐迎迎笑了：“这个提议挺好。”
庞柒的蘑菇头从沙发里伸出来，不服气道：“喂，我还在呢！”
“我也听到了。”林雁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因为脱水症状严重，整个人看起来很苍白，“什么叫跑了一个？”
徐迎迎解释：“我们跟柳异和三生分开了。你们状态不好，决定先回第六区传送点。”
林雁卿努力爬起来，扫了眼旁边昏迷的戴重阳和靖羽，沉默半晌：“我知道了。”
徐迎迎摸了摸林雁卿的脑袋，烧是退了一些，才松口气：“我们休息一下就进城，你再熬一会儿。”
林雁卿看向庄生：“师父，第六区城内的情况怎么样？”
庄生也在忙着，他回答道：“怪物还是很多，我已经在获取监控，再等些时间。”
林雁卿思忖半晌，看向徐迎迎：“迎迎，你们是不是有操纵动物的能力。”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徐迎迎，之前并未听说过这个情报，这又是什么诡异能力？
林雁卿出谋划策：“如果可以用大量动物吸引怪物，或许可以给我们腾出一条路。”
“三生不在，不知它会不会听我的。而且它，好像听不懂太过复杂的作战指令。”
“你说谁？”
“它。”徐迎迎抱着毛球，将它推到雁卿面前，毛球迷茫地“喵”了一声。
“……”
庄生腾云来到林雁卿的肩膀上：“你们不知道吧？故三生把「思想法官」给它消化了。这孩子内部构造及算法都不简单，我也有些摸不透。不过，如果你只是想尝试沟通，我可以编写与「思想法官」契合的模拟程序，跟它对话。”
“对喔。师父曾融合过「思想法官」母体，你能解析它。”
庄生腾云落到毛球的头顶上，两人眼睛皆划过代码，庄生道：“我已经接入了，仅限五分钟，它想说什么都能通过我传达给你。”
徐迎迎开始尝试：“毛球，你……”
“迎迎，我听懂指令，可以帮你们引开怪物。”虽然这是通过庄生说出来的，但显然这不是庄生的语气，“可按照你们的作战计划，存活率依然只有27.08%。”
周琦珊、庞柒、招思等人听见了，立即围了过来。
徐迎迎惊愕道：“什么意思？”
“有一只来自第一区的巨型怪物，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赶来。半小时内，第六区将会被夷为平地。”毛球道，“我为你们计算出了一个到达第六区传送点的最佳方案，已同步给庄生和A-EYE，但存活率只能提升至10%左右，依然很危险。如果你们要执行这个只有37.08%的方案，现在必须立刻动身。”
“这的确是一个很完整的方案。”庄生沉吟，“「思想法官」再加上毛球自带的算力，就是最优方案了，我们必须马上执行。”
周琦珊行动极快，催促招思：“马上收拾东西。”
众人马不停蹄带着伤者回到车内，庄生已经切断毛球的接入，与A-EYE敲定细则。
在毛球制定的计划里，第六区城中的各情况都已经考虑到了。在庄生和A-EYE的努力下，他们将调用城内所有的机器人，掩护他们的行动。
他们还策划两次转移，在几个路口放弃汽车的使用，步行躲进安全的地下通道，尽量躲避怪物众多的道路，并且在指定的地方安排好车辆，随时在出口接应。
不到半小时，他们轻松到达城东的军械库附近，一切顺利得难以置信。
可若不是预先知道，有一只庞大怪物正往第六区靠近，他们会以为自己真的能顺利到达中心塔传送点，而不像毛球所说的，存活率只有37%。
“加快脚步，我已经感到了强烈的波动。”
庄生催促着，眉头一直没有松懈过。剧烈的震动缓了他们的脚步，一只人型怪物在层层叠叠的建筑中露出了头。
这是一只十分强壮的怪物，身高约摸是二分之一的中心塔。他的脑袋绑着绷带，双眼是昆虫复眼，发出凶光，叫吼时嘴里全是细密的尖牙。
他的身上满是带血的眼睛，外露的血管缠绕着结实的肌肉。他的双臂蠕动着触须，可随意伸长，抓住城内的任何事物。又因为满身都是眼睛，他知觉敏锐，能轻易从废墟里找到逃难的动物。
庞柒咬牙切齿：“我艹，这要是被发现了，直接死定了呀。”
怪物所到之处都在崩塌，他连空中的小鸟都没有放过。众人躲在阴影处，屏住呼吸，想等这个怪物从他们的地方经过。
徐迎迎怀中的毛球，双眼掠过一串代码，鸟儿正在毛球的指挥下，吸引着怪物的注意力。
连庄生也情不自禁开始发抖，林雁卿甚至觉得，如果庄生是个人类而不是个人工智能，他现在必定汗流浃背。
“我数十下，十下之后，我们一起跑到街头的公共便利店处。”
众人屏息以待，开始听庄生倒数：“十，九，八……”
怪物走过一个街头，他们进入了怪物的视野盲区。
“三、二、一，跑！”
众人两手都没空着，拖着伤者拔腿就跑，他们的脚步并不快，甚至不敢轻易开枪，怕声音会吸引到那个庞然的怪物。即使遇到扑过来的小怪，都是用匕首近身解决。
慌乱之间，庞柒被一只路边死掉的怪物尸体给绊倒了，连带着昏迷的靖羽也一同摔倒。众人回头时，一只怪物正要扑向庞柒。
危急之下，徐迎迎果断向怪物开枪。
“砰”的一声，扑向庞柒的怪物被击倒，但大怪物的脚步声也停止了。
庞柒立马带着靖羽跑起来，徐迎迎前去接应，街头的阴影越来越浓重。
怪物发现他们了。
“庞柒，跑！”
众人加快脚步，但依然没有怪物的动作快，触须缠上了庞柒的脚腕，将他拖了回去。
众人为救庞柒，开始向大怪物开枪，另一条触须从侧面拍过来，将整栋建筑横腰拍裂。烟尘滚滚之中，另一条触须也摸上了昏迷不醒的靖羽，将他抬到半空中。
周琦珊动作极快，在触须缠上靖羽的同时，顺着触须爬上了怪物的手臂，企图切断他的触须。
两人一同被吊在了空中，徐迎迎开枪掩护，还不忘回头对林雁卿道：“雁卿，先带重阳躲着，我来救他们。”
林雁卿气喘吁吁，眼前几度变黑，道：“可是……”
“别可是了，能活一个是一个。”
林雁卿咬牙，带着戴重阳先行离开，徐迎迎和招思边躲着触须攻击，边掩护周琦珊的行动。眼见周琦珊顺利用刀割断触须，正想抓住靖羽，却没想到另一只细小的触须控制住她的手，靖羽的身体缓缓从空中往下掉落。
“靖羽！靖羽！”
徐迎迎跑向靖羽，却来不及了。
徐迎迎不忍看靖羽摔下，情不自禁闭起眼。可血腥的场面未曾出现，一只大手在靖羽将要落在地面时，稳稳托住了他。
两道剑影相继擦过怪物的触须，是一对像引雷针一般大的东西，瞬间解了庞柒和周琦珊的围困。
另一只手又伸了过来，安全把庞柒和周琦珊送回地面。
徐迎迎再次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巨人，瞬间呆住了。
故三生的体型，居然长大到五米高！
庞柒愣住，指着故三生大喊：“我去，女巨人啊。”
“迎迎，带他们离开，去传送点。”女巨人故三生把靖羽交到徐迎迎手里，看向怪物，严阵以待。
徐迎迎热泪盈眶。
故三生还是及时赶到，救下他们。
可是，此时却出现另一个问题。
体型还不够大！
故三生面对怪物，就像小孩子面对一个壮汉。故三生或许抵御得了一时，可谁能赢并不好说。
周琦珊大声问：“柳异呢？”
故三生凝重地看着眼前的怪物，回答道——
“我们，分开行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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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膨胀（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