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坚持住！”破败的道观外传出疾呼，几只飞鸟应声扑棱棱扇着翅膀飞走。
那道声音由远及近，透着慌张：“快来帮我一把，师父受伤了！”
范宝宝躺在**地床上，缓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不再是不能动的电饭煲，而是可以随意移动的人类。
于是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冲到屋子外头。
入眼便看到浑身是血的掌门，奄奄一息地靠在她大师姐柳雪柔的身上。那血多得吓人，连柳雪柔的半边红衣都染成了暗色。
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们不是下山当剑给二师兄买药吗？怎么会这样。”范宝宝手忙脚乱地想帮掌门止血，可根本止不住。那当胸的致命剑伤吓人得紧，掌门面若金纸，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无奈之下，她先帮着大师姐把师父抬进了屋子。
与此同时，柳雪柔快速回答了方才范宝宝的问题：“天衍宗几个外门弟子污蔑我和师父偷了他们的钱财。不仅抢了我们当剑得来的灵石，还打伤了师父。”
她的声音很低，显然是气得狠了：“都怪我没用，若不是我修为太低......”她眼眶通红，头发散乱，身上也有几处剑伤。
两人把师父放在了硬板床上，范宝宝不怎么会安慰人，事已至此，只能问道：“有药么？”
还是要先把师父治好。
柳雪柔摇头：“哪里还有什么药。”要是有药，就不会去当剑了。
范宝宝想了想，扭头就往西厢走：“二师兄房里说不定有！”二师兄是个药罐子，三天一咳血五天一昏迷，这次师父和大师姐下山，也是为了给二师兄搞药。
二师兄那里一定有能治掌门的药！
“我没药。”一道清冷的声音飘进屋里，范宝宝脚一顿。视线顺着声音看去，正是二师兄。
他的肤色极白，眼下透着病态的青黑，一看便是久病之相。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他脱俗的容貌，甚至那丝病态让他的容貌更添了几分颓废的旖丽。
“二师兄，你怎么出来了？”范宝宝一愣。她之前也只远远地见过一次二师兄，当时他还昏迷着，她就记得他的脸色比自己电饭煲的原身还白。
斜靠在门板上的席玉咳了两声，眉头微蹙：“你们这样吵闹，我当然听得到。”
范宝宝这样问，不过是客套一下。她现在在意的是席玉说没药。
可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掌门死掉啊！
虽然才来没几天，可掌门对她很好。
上辈子她是个破旧的电饭煲，只有煮饭这个基础功能，时间长了就被主人淘汰扔到了垃圾堆。她莫名其妙穿越到了现在的这个世界，还莫名其妙有了人身。
她刚刚做人，什么都不知道。是老掌门把她捡了回来。
她一开始像个傻子一样，不会动也不会说话，是老掌门给她吃陪她说话，自己才逐渐接受了变成人类的事实。
可一眨眼的功夫，老掌门就倒在血泊之中。哪怕是才做人没几天的范宝宝，心里也产生了无助的感情。
“我不信，一定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掌门的！”范宝宝站了起来，乍着一双手，想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柳雪柔眼里带泪。其实作为修者，她知道只有筑基中期修为的掌门，本就是油尽灯枯。又遭此一劫，就算有灵丹妙药也救不过来了。只是她是掌门最早收养的孤儿，与掌门感情最深，最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但她还有师弟师妹要照顾，只能坚强道：“师父咱们能治救治，治不了，咱们给师父报仇！”
“切切不可！”
苍老的声音响起，柳雪柔一喜，范宝宝也赶快跑了过来，高兴道：“师父/掌门，你醒啦！”
掌门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如同拉风箱一般。范宝宝忙倒了一杯水，给掌门喂了下去。
她以为掌门能醒来，应当就没太大问题了。殊不知，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柳雪柔却是知道的，她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师父。天衍宗横行霸道，我必不会饶过他们。”
掌门本在弥留之际，正是听了柳雪柔说要报仇，才拼了老命也要醒来，他哑着嗓子道：“你不过炼气中期修为，如何能敌得过那两个筑基中期的外门弟子？为师本就时日无多，你好好照顾师弟师妹，我就可以瞑目了。”
柳雪柔默默流泪，全不说话，显然是心里不愿意。
老掌门知道她的性子，名字是顶温柔的，性子却是最火爆的。他叹了口气，再次强调：“你听明白了吗......咳咳咳咳.......”
许是过于激动牵扯了胸口的伤，掌门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甚至咳出了鲜血。柳雪柔骇然，忙点头：“都听师父的！”
得到了承诺，掌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撑着身子喊：“宝宝，你过来。”
范宝宝怕掌门一动牵动伤口，忙快步上前，扶住掌门让他躺回去，声音极轻：“我在的。”
此时的掌门已经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缓了片刻，才接着道：“宝宝啊，你才来三天，我实在不想把这个担子交给你。”
他的眼里有难过，有不舍：“可是你大师姐性子莽撞，你二师兄修为尽废，师父只能拜托你了。”
老掌门牢牢抓住范宝宝细瘦的手腕：“以后，你就是我们天仁宗的掌门了。”
这话一出，不只柳雪柔惊讶，就连后头靠在门口的席玉也微微蹙了眉。
但终究，无人反对。
范宝宝这时候觉察出来掌门是在交代后事，她难过地摇头，想把戒指推还回去：“我不要做掌门，你做掌门！”
老掌门笑了，拼着最后的力气将手上的掌门指环塞给范宝宝：“我捡你后算过一卦，你是我们天仁宗的......咳咳......福星。你会光复，光复......我们宗派的......”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范宝宝只能靠得很近才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原来，原来掌门捡她......是有原因的。
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枯瘦的手逐渐放松。范宝宝耳边传来大师姐的哭声。
她定睛看去，老掌门已经走了。
他直直睁着一双眼睛，不是在看她，也不是在看大师姐。她顺着老掌门的视线望过去，刚才还靠在门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又回头看向掌中灰扑扑的戒指。
一如天仁宗的破败，这枚掌门戒指也分外的朴素，丝毫看不出来是一枚象征掌门地位的戒指。
范宝宝看了半晌，默默地将戒指戴在了自己右手食指上。
范宝宝和柳雪柔一起把掌门埋在了道观的后头。还好山后头还有师祖、太始祖，掌门并不算孤单。
“师父让你做了掌门，你有什么打算？”两人往前院走的时候，扛着铁锹的柳雪柔忽然开口。
范宝宝顿了顿，喃喃道：“我要光复天仁宗。”
这是掌门交给她的任务。
柳雪柔语气难得带了一丝温柔：“傻姑娘，天仁宗如今只有咱们三个人，说是剑宗却连把像样的剑都找不出来。你不过才来几天，就要扛起这样重的担子？”
范宝宝不解：“可这是老掌门的交代。”
她以前作为一个电饭煲，每一餐饭都是兢兢业业地煮得喷香。如今做了人，她也要不负所托。
“掌门对我好，我愿意当这个掌门。”她补充道。
“哪怕我师父捡你是因为那劳什子卦象？”
“可他捡我的时候，并没有算卦。”也就是说，他是真心实意捡她回来的，也是真心实意想让她做他的弟子。
柳雪柔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范宝宝。
师父是爱捡人的，不然也不会有她和席玉。她是孤儿，而席玉则是天衍宗的弃徒。师父专门爱捡他们这类人。
所以她并不意外师父会拣回一个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看起来还有些傻的姑娘。
只是没想到师父竟然会在临终前把天仁宗这个烂摊子交给她，更没想到，这个姑娘竟然真的接受了。
看来是真的傻。
可她说的话，又让人觉得不那么傻。
柳雪柔沉默片刻，再次确认：“你真的要做这个掌门？我们可不是什么天衍宗那样的大门派，我是五灵根的废物，你二师兄虽然是水系天灵根，但却是大宗弃徒，修为尽废。这可不是过家家，你真的想好了？”
范宝宝点头，没有任何的犹豫：“想好了。”
“不反悔？”
“不反悔！”
柳雪柔止步，看着方才给师父挖坟挖得一脸泥的范宝宝，她虽然细瘦得如一根麻秆，面色黑黄得看不清容貌，可那一双圆眼却有如漫天的碎星般明亮，带着笃定，带着初生牛犊般的勇气。
柳雪柔笑了起来：
“师妹，其实师父他算的卦从没有准过，他自己也知道。”
风过鸟鸣，范宝宝先是愣怔，随后也笑了起来，一双白牙露了出来：“我会努力，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咔嚓！”
就在这时，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从西厢传来。
柳雪柔眉目一凝：“坏了，咱们把二师弟给忘了。”他本来就身体不好，方才出来折腾一遭，恐怕是受不住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就往西厢跑去。
柳雪柔对席玉的感情很复杂。
他原本是天衍宗的掌门大弟子，却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被废了修为逐出师门。师父把他捡回来，悉心照料了一整年，可他从没有一句好话，当然，也没什么坏话就是了。
他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掌门给他吃就吃，给他穿就穿，给他治病就治病，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求生意志。
他能活到现在，已经属实不易。熬了一年，如今只怕是实在熬不住了。
但席玉性子再古怪，也是自己的师弟，柳雪柔不希望师父刚出事，二师弟也跟着出事。
可两人一进西厢，就发现地上摔碎的茶盏，和倒在地上的席玉。他的如缎乌发正在逐渐失去光泽，变成枯燥的银白，正是天人五衰之相。
柳雪柔忙上前查探，却发现席玉还是清醒的状态。
“正好，你们不用愁如何打发我了。”他掀开眼皮子看见来人，带了些自嘲地道。
范宝宝帮着柳雪柔把席玉扶到床上：“二师兄你别说话了，我们可不想再多挖一座坟。”
她环顾四周，确实没有什么药。
之前老掌门是怎么治他的？她刚穿过来几天，实在不知道修为被废的人应该吃什么药。
柳雪柔有些惊讶看起来乖巧的范宝宝，竟然会出言怼席玉。可莫名的，心里就觉得舒坦。
这个席玉就是这样，一张全天下都欠他的死人脸，都到了这个关头还说这种话，就是欠怼。
于是跟了一句：“就是，没人想你死。”
席玉的眼睛又闭上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范宝宝找了一圈，确实没看见什么伤药，只能问柳雪柔：“一点药也没有了吗？”
柳雪柔摇头：“他筋脉尽废，本就不是普通的伤药能治的。之前师父用灵气帮他护住筋脉，再配以补灵丹才勉强得活。可昨天最后一颗补灵丹也没了。本来今天当了宝剑就可以再去买些。可......”
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
没了师父输送的灵气，又没了唯一能维持生命的补灵丹，席玉可不就是要死了吗？
范宝宝想了想：“补灵丹？是不是就是把灵气输送到体内？”
柳雪柔点头：“没错。二师弟就是缺灵气，补灵丹只能补有限的灵气，但也聊胜于无。”
所以补灵丹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灵气。
范宝宝忽然站起身，往外头跑去：“大师姐，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哎，你去哪儿？”柳雪柔看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但如今席玉已经陷入昏迷，她也顾不上范宝宝了。
她运起灵气，试图像师父一样把灵气输送到席玉的体内。可她修为太低，灵根又过于杂乱，还没输进去灵气就散逸了。
柳雪柔枯着眉眼，心想难道一天要送走两个亲人吗？
如果不是自己太弱，他们的灵石就不会被抢走，师父也不会死，师弟也不会死......
想到这里，柳雪柔只觉得万念俱灰，恨不得也一起死了！
就在这时，范宝宝端着碗跑了回来：
“大师姐，咱们快把这碗饭喂给二师兄！”
柳雪柔定睛一看，只见范宝宝递过来的豁了口的陶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米饭，白白亮亮，晶莹剔透好不诱人。
可她却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希望，声音带着沮丧：“宝宝，我知道你的好意。可这只是一碗寻常的米饭，救不了你的师兄。”
如果是灵米还有可能。
一碗灵米和补灵丹的效果差不多，只不过灵米难种，价格不便宜，只有大宗门没有辟谷的弟子会吃这样奢侈的食物。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更加实惠的补灵丹。
最重要的是，灵米是紫色的。而范宝宝端着的，分明就是普通的大米饭，一看就是掌门为他们三个没有筑基辟谷的人备的粮食。
可范宝宝却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尝试，她挖了一勺米饭：“大师姐，你帮我把二师兄的嘴巴捏开，我喂他吃。”
她的一双眼睛分外笃定，仿佛这碗米饭是什么灵丹妙药一般。她的笃定莫名让柳雪柔忍不住试试。
万一呢？就算不行，也能让师弟当个饱死鬼不是？
下定了决心的柳雪柔捏住席玉的下巴，让他的嘴巴张开。范宝宝迅速的将那勺米饭喂了进去。
昏迷的人自然不可能去咀嚼，但对于柳雪柔来说，用灵力把米饭直接送进席玉的食道并不难。
一口白米饭就这样被昏迷的人吃了下去。
随后便是寂静地等待。
一息，两息，三息......
室内一片安静。
什么变化都没有。
柳雪柔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范宝宝什么都不懂，她怎么也跟着犯傻？
有谁见过用白米饭把人救活的？除非那人是快饿死的。
她笑了笑，打算让范宝宝别忙活了。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忽然咳嗽了起来。柳雪柔先是一愣，随后看了过去。就见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给我水。”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柳雪柔一惊，生怕他也和师父一样是回光返照，忙伸手要去给他把脉，却被席玉躲了过去。
“我暂且死不了。”
一杯水递了过来，柳雪柔下意识回头，就看见范宝宝一双圆眼笑得弯弯：“大师姐放心，二师兄应该真的死不了了。”
所以......柳雪柔惊疑不定。
所以范宝宝真的用一勺白米饭，把席玉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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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的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