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叨扰了……”
雨中客被外国女人的叫声吓了一跳，刚要进门的脚步也顿住了。
“您来啦。”
洛欢冲他点了点头。
“快请进。”
雨中客犹豫地走进来。
透过开启的木门，洛欢这才注意到外面又飘起了雨丝。
怪不得先前雨中客没有出现，看来他的灵魂只有下雨天才出来。
洛欢想道。
“不过，怎么又下雨了。”他轻声说道。
“明明白天还是大晴天呢。”
“可以把门关上吗？我讨厌下雨。”
外国女人这会已经闭上了眼睛，还用手捂住了耳朵。
原来是因为看到下雨才叫的。
洛欢想着，赶紧走过去关上了门。
外国女人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下来。
“啊，这位……”
雨中客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他从未见过这样长相、这样装扮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称呼对方什么好。
“客人，千层面还是趁热吃好。”洛欢提醒道。
“也许吃完您会觉得好一点。”
外国女人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您还是坐吧台吗？”
洛欢转向了雨中客。
“啊，可是今日并未猎得食物……”
雨中客低头看了看，除了那把剑，手上什么都没有。
“没事的。今天我打算开发一道新菜品，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雨中客眼睛一亮。
“那可真是麻烦店家了！”
洛欢说完便又进了厨房。不等雨中客做反应，小缒就赶紧把他拉到了吧台边坐下。
“好香啊。”
雨中客耸了耸鼻子。
“和我想找的味道有几分相似呢。”
“嗯？”
小缒看了看面前残留着番茄鸡蛋汤的碗，有些迷惑。
“可是今天没有放姜啊，为什么你还会觉得熟悉呢？”
“唔……和昨日的味道倒是不同呢。”
小缒眨了眨眼睛，用力思考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闻到的是洛欢今天做的菜里另一样食材食材的味道！是昨天的姜和今天的食材一起组合成了你想吃的东西！”
他转而兴奋地看向洛欢。
“你果然知道是什么了，对不对？”
洛欢应了一声。
在看到雨中客的反应后，他心里更笃定了一些，手上也从容了起来。
五分钟后，他拿起一个小碗，把锅里的东西一鼓作气倒了下去。
“是我弄姜汁的碗！”
小缒喊道。
碗倒满以后，洛欢也不急着端上来，而是找了个盘子严严实实地盖在碗顶上，这才放在了雨中客面前。
“您先别动。”
洛欢打断了雨中客打算掀盘子的动作。
“要等五分钟后才能打开。”
“这五分钟内，碗里会发生魔法的。”
他神秘兮兮地说。
小缒听到“魔法”，眼睛都直了。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他都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上面的碟子。
“可以了。”
洛欢本来想故弄玄虚地做一个“施法”的手势，想想还是算了。
但他这句话依然起到了类似的效果。
“可以了……”
雨中客小心翼翼地和洛欢又确认了一遍，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便轻轻地捏住了碟子的一边。
“3、2、1……”
小缒在一旁喊道。
“开！”
雨中客猛地掀开碟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香香的，甜甜的……暖暖的！”
小缒喊了出来。
雨中客手上拿着碟子，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在洛欢的提醒下，他才缓缓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正……正是这个味道！”
洛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这是什么呀？”
小缒好奇地看着碗里白乎乎的东西。
它的质地看起来像是液体，一勺下去又是半凝固的状态，看起来爽滑又顺口。
加上这浓郁的香甜味，混合着姜的辛香气，在雨夜更能最大限度地激起人的食欲。
“姜撞奶。”洛欢说道。
“姜……撞奶？”
“原来如此，此物名为姜撞奶啊。”
雨中客的眼睛在热气中有些泛红。
“姜撞奶……在下记住了。”
*
“姜撞奶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首先要取新鲜的姜汁，牛奶加糖烧到快要沸腾的程度，再一股脑倒进姜汁里。”
“姜汁和牛奶会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让牛奶凝固。”
“这就是‘姜撞奶’。”
“可是牛奶……有这么香吗？”
小缒看着雨中客面前的碗，又一次咽了下口水。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副“乞求”的表情看着洛欢。
洛欢：“……”
“你不是刚吃完饭吗？”
“可是这个很香嘛。”
“你下午还吃了糖饼，一整天都在吃！”
“可是这个很香嘛……”
洛欢叹了口气，转头又忙活了起来。所幸姜撞奶也不是很费事，又过了十分钟，小缒终于也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自己面前的碟子。
“太……太好吃了吧！！！”
“是难以忘怀的味道，对吧，小缒兄弟？”
小缒用力点点头，又迫不及待地把下一口塞到嘴里。
凝固后的牛奶嫩嫩的、滑滑的，但轻轻一抿又化开了。甜味和辣味在此时一起释放出来，姜特有的气味和牛奶的香甜相得益彰，让人一下子就暖了起来。
“记得那时候，仇府的小姐总是在下雨天做这道菜呢。她说，雨天寒气重，姜能驱寒，吃点姜是最好的。”
“下雨就能吃……那我也喜欢下雨！”
小缒附和道。
洛欢眨了眨眼睛：“您想起来了？”
雨中客放下面前的空碗，笑了一声。
“是的，在下全部都想起来了。”
*
“那时我已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早已不再和大哥做那‘行当’。可是我并无其他技能，除了装病，也只会些坑蒙拐骗的小伎俩，每日厮混在街头混个温饱。”
雨中客说道。
“那一日下了大雨——可是多年未见得那么大的雨了。我慌忙跑到了一条僻静的街上想寻一挡雨处，正好看到一处精致的宅子，门开了一半，有两三人就坐在檐下聊天。”
“我顾不得许多，就冲过去站在檐下。”
“那时的天和现今也是差不多的光景，原本应是暮夏，可因为突降大雨，竟平添不少寒意。”
“那时我在前一城偷窃被抓，许多人家都认得我，这才迫不得已逃了出去。至那一城时我已经数日没有进食，又淋了雨，身上颤抖不已。”
“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胡乱抹掉一脸水，这才有心思打量这一处宅门。”
“不看不知道，这竟是一处显赫的城府后门。”
雨中客说着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却像是望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时间后门半开，也是惊奇。我一回头，便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那少女衣着、容颜都甚是姣好，一看便是常年养尊处优的人。见我目光有些不善，那少女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些愠怒。”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时擅入仇府后门。’她道。”
“‘我只是来此处避雨，并未注意是何处。更何况我正在门外，可没有擅‘入’。’我回答道。”
“‘哼，那这时间又下着大雨，你为何还在街上，不回住处？’她又问道。
‘莫不是贼子，想寻合适下手的东家？’”
“她这问话正戳中我痛处。我一时难堪，又无从辩驳，只得佯装生气。”
“‘我乃是行走江湖的剑客，志在拯救苍生。今日云游到此处，借一屋檐避雨，不曾想贵府连这临街一处屋檐都不肯施予。’
我随口编造道。
‘罢了，此处不容我，自有留我处。天为被地为席，此雨正好为我沐浴。”
“说完，我就抬腿打算走入雨中。”
雨中客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
“那少女倒是一把拦住了我。我本以为她是信了我的话，要表示悔意呢，不曾想，她依旧是似笑非笑。”
“‘哪有沐浴用冷水的，能不能拯救苍生不说，倒是别着凉的好。’她说道。”
“我本来也冷得慌，她不驱赶，自然就站住了。”
“那城里雨水多，当时那时节，雨一下怕是要连着几日。”
“我看着檐下的雨帘，不由得担心起来。”
“那少女突然拉住了我，我一回头，她竟示意我进门。”
“我想她是拿我玩笑，又或者想让府兵捉拿我，便没有动。”
“‘你还怕我诓你不成？’她瞪了我一眼。”
“我只好随着她进去，不曾想，她将我引向了一处偏房，门打开，里面竟生着火炉。”
“‘这是厨房，这个时节也只有这里生火了。你把外衣去了，我替你烤烤。’她说道。”
“见我没动，她又说：‘你还怕我图你这两件破烂衣裳不成？’”
“我听着这话不是滋味，但浸了雨的衣服又沉又冰冷，便不情不愿地褪了。”
“她帮我将衣服架起，靠近灶旁，又忙活起来。”
“我在一旁坐着，借着灶火的温度将身子和里衣烤热。兴许是饥饿加上受凉，我开始四肢无力、头脑发沉。”
“昏昏欲睡间，便突然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
雨中客指了指面前的空碗：“就是这‘姜撞奶’的味道。”
洛欢点了点头。
“说来奇怪，我先前从未见过这样的食物，想来是此地独有的。一碗下去，身上便微微发了汗，寒气也去了大半。”
“到了半夜，雨竟然停了。外衣已经烘干，病气也已经消除，我便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于是我起身向她作了个揖，道了句‘谢谢姑娘’便准备离开。”
“她将我送到门外，又说：‘请照顾好苍生。’”
“我回过头，见她终于笑了。”
“‘这位雨中客。’”
“她说完便退进门去，将门锁上了。”
“啊！这名字是她给你起的！”小缒喊道。
雨中客点点头。
“从那以后，我便洗心革面。我在剑术大师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换得成为弟子的资格。过了十年，我终于出师，便当真去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你没再去找那个姑娘吗？”
“找了，一出师便去了。”
雨中客摇了摇头。
“只是没有找见。不仅是她，整个府都不见了。”
“我问遍当地人，此地可有一个显赫的‘仇府’？可众人都说只有‘乐府’，没有‘愁府’。”
“不仅如此，连我吃过的那食物，当地也从未有人听说过。”
“我既惊讶又失望，也无可奈何。大约是我那日做了个梦，误入了仙境。那姑娘怕是天上来拯救我的仙人。”
“仙人啊。”
小缒舔了舔嘴唇，把最后一点姜撞奶的味道也咽了下去。
“我就这样又晃了几年，不知到了哪一处城，突然又听闻‘仇府’的事。”
雨中客懊恼地拍了拍头。
“原来那字念作‘求’。我只当是‘仇家’的‘仇’，处处问人可有‘愁府’，怪不得没有音讯。”
洛欢：“……”
吃了没文化的亏这是。
“噢，那你后来找到‘求府’了吗？”小缒问道。
雨中客垂下了眼。
“并未。”
“我听闻这消息时，便是仇府被满门抄斩之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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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姜撞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