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春天刚过,才是入夏,西南区域就像先行一步,提前正式进入了夏季。闷热的阳光直直打在人身上,正午时分,皮肤上还有丝丝刺痛。林箫竹虽是自幼习武,青璃(阿门笸箩)也是每日盯着她、不许偷懒。奈何药人就是如此,正常时候身子骨十分娇弱,走不出几里远便没了力气。
潘明只好牵着她、拖着她走。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对不起潘明,他牵着马走已经够费劲了,还要一连牵着她。脚下泥土石块坑坑洼洼,除了路过的商队由此经过,平常百姓是绝不可能无事走这儿的,除非是脑子进水了。
林箫竹大喘着气,双腿使不上劲儿,感觉胸腔内和嗓子里随时能喷出火来。这里地势偏高,周围几乎没什么树木,孤零零的几棵草儿,可以说太阳是直射在人身上的。周围尽是悬崖峭壁,连一口泉水都看不见。
两人都只穿了一件长衫长襦,但都没有太大的作用,反而汗水浸湿了衣襟,贴着皮肤,浑身不舒服。
“潘明……我想喝水……”她沙哑着嗓子,奄奄一息地朝潘明求救。
潘明万般无奈,没心情搭理她。明明最后一口水已经在半个时辰以前被她喝光了,她竟然还在找水。话也不说一句,继续赶路。
“潘明,再不给我水喝,我就要死在这儿了……我太热了,我想喝水……”
耳边一直有人在抱怨个不停,依照潘明的性子心里早就烦死想给她一巴掌的。不过,他也理解。近日确实很热,温度极高,却连一滴雨都没有下过。这还没正式进入夏天就这么炎热,等正到了夏季,那还得了。
以往的这个时候雨水应该很充沛才对的……
潘明在这西南生活了好些年头,今天的天气相比起往年确实热了些。前路抵达采茶村还有些距离,再不见泉水,这姑娘怕是真的会热死。
“再坚持一下吧,就快到了。“潘明只好说些安慰人的话。
林箫竹这才燃起希望,“真的?!那我们跑着过去吧。”
“……你做梦。”
“你不是说不远了嘛!赶紧过去啊,我快渴死了。”
“不想理会你,自己受着吧。“
林箫竹一下愣在原地,手也从潘明的手掌中脱出。直接性的、整个人都不走了。
潘明也只好停下来,问她:“你要干嘛?”
“我走不动了,我上马吧。”她向潘明哀求道。
“不可能,此路不平。马走着都费力,更别说再驼一个人。况且你热,它也热。”
“可我真的走不动了……”
眼看着林箫竹就要哭出来了,潘明无奈叹息,蹲下身,对后面那个要哭出来的人说:“上来吧,我背你。”
“啊?”林箫竹没想到潘明会这么说,其实她也只是想抱怨两句,“你都这么累了,还要背我?”
“你不是走不动了吗,我背你。”
“可是……”
“上来吧,你这么瘦,我还是背得动的。”
林箫竹有些犹豫不决,看着潘明蹲在地上的背影,她确实有些动心。可是上去了,潘明只会更累的。自己都热的不行,他肯定也不舒服的。
她拔起腿重振精神走上去将潘明拉起来,顺势牵着判明的手,没事儿人似的反倒安慰潘明,“我没事啦!方才你带着我走,这会儿就我来带着你走吧!“
她以为说出这番帅气的话,潘明会感动的哭出来,谁料他不仅没笑,反倒皱起眉头,“你不会是中暑了吧?”
说着伸起手来附上林箫竹的额头,又说:“是有些发烫,你没事吧?”
林箫竹一怒之下打掉潘明的手,“废话多!我没事!好的很呢。”
“哦。”
“哼,走吧。”
两人一马相互牵引着,形成一条线。林箫竹走在最前头,马儿慢悠悠的走在最后,夹在中间的潘明走起眉头一直盯着前面这个突然振奋起来的人。看她手腕上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一看,完好无损的绑着的。莫非是……药人还有自动恢复的技能?
越想越离谱,潘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林箫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笑,回头去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我好热……”
坚持了一两个时辰,林箫竹最终还是败下,整个人瘫趴在地上。
“我走不动了,你先走吧。“
潘明不解,“我先走?你不走了?“
林箫竹摇摇头,“走不动了,弃了我吧。“
“唉,算了,上马吧。应该没多远就到村子了,我们去那里休息。“
林箫竹一听不远处有村子,立马来了精神,可又败下来。抱怨道:“你刚才就说的快到了,结果呢。“
“……这次是真的。”
“真的?没骗我?”
“真的,上马吧。”
“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你确定你还能继续?“
“嗯,大不了……把绳子解开,跑着去采茶村,让我死、也死在工作岗位上,这也算是因公殉职吧。死在路上什么的,太丢脸了。“
“……“
这姑娘的脑子真是有些问题。
有时候潘明真的很不能理解林箫竹一天到晚都想的是什么,只见她又慢慢爬起来,一个没站稳、两只手立马拽住潘明的手臂。突如其来的大力潘明也差点没站住。她整个人就这样掉在潘明手臂上,无力地拖着身子走。
“你当真没事?”
都这副样子,就别逞强了。
林箫竹摇摇脑袋,说:“好歹我也是个无名将军,这点意志力都没有,我以后还怎么保护采茶村,之后,我还怎么去见潘将军。”
潘明一愣,“你要去见潘将军?“
“嗯,怎么说也到了西南,去拜访拜访还是要的。”
“他很可怕的。”
林箫竹抬起头,摆着我不怕的样子说:“能有多可怕?我连上万号人都不怕我怕啥。“
潘明不禁被逗笑、点点头,却说:“这潘将军可是常年征战的人,从十几岁就开始在四处奔走。传闻有人第一次见他,就被他的那股冷气逼得动弹不得。”
“像你这样的?“
潘明顿时愣住,两个人站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林箫竹以为自己说错的,又解释了一遍,“你长得就很冷啊,安静的时候,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有时候看到你不说话时,我都不敢跟你搭话。就连第一次说话,在你嬉笑着主动跟我说话前,我都没敢先开口。”
“是吗……“我真有这么可怕吗?连你这样认为?
“嗯。所以,他也是这样的?”
“什么?”
“潘将军啊,若真这么可怕,我都有些不敢去见他了。”
潘明抿嘴一笑,“没事,他除了长得有些可怕,人还是很好的。”
“那就好。“林箫竹这才松了一口气,计划着到了采茶村歇息几日再去西南郸州将军府。
相继沉默,潘明最终没忍住问她:“你找潘将军、做什么?”
“这是我的任务,不便透露。”
“任务?”潘明笑了,“你不是前去采茶村上任的嘛,怎的?还有隐藏任务?”
林箫竹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这是朝廷的事情,你就不要多问了。”
难得看到林箫竹如此严肃的说一件事情,潘明也打住,不再多问。
果不其然,两人没再走多久、爬过一个山坎儿,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人户不多,整齐的分布在一条路的两边。家家都有自己的小院子,晒着墨绿色的叶子,袅袅炊烟从各家房顶上升起。四周的小山坡上栽满了茶树,三四个妇女正在茶田里采茶,唱着林箫竹听不懂的歌。
“她们在唱什么?“林箫竹问潘明。
“这是当地的语言,妇女在采茶的时候唱的歌。这里世代采茶为生,慢慢的、边采茶边唱歌成了习惯。”
“采茶唱的歌?”林箫竹顿时提了兴趣,“听起来好有意思!那你听得懂他们唱的什么意思不?”
潘明仔细听了听,说:“大概意思就是、采下最嫩的叶片放进箩筐,烘烤成茶,随着商队运向远方……”
晓得了意思,林箫竹再仔细聆听,又是另一番滋味。
“若能生活在这里,该多自在。“林箫竹忍不住感叹道。
走进村庄,他们发现竟没有一家人的大门是紧闭的,全都敞开。接连好几户的院子里都不见人影,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再往前走,一个小土坡上的木屋那儿传来热闹的声音,男女老少都在那儿进进出出的忙活着。一个较年长的阿婆正指挥着这一切。
“诶阿西,那个架子床的床腿你看看是不是松了!”
“妞妞,厨房的用具都齐了吗?不够就去我家里拿。”
“大壮!你轻点儿!摔坏了可不行啊!”
阿婆比那些干活的都累,可大家也没抱怨,反倒兴奋。一个小姑娘从土坡上下来,刚好要经过林箫竹和潘明的面前。小姑娘走得匆忙,一时没看见面前走来两个人,三人便正好撞上。
“你没事吧?”林箫竹赶紧伸手去扶那小姑娘。
小姑娘笑笑,“谢谢!我这赶着回去拿棉被没看见你……你们是?”
似乎这才看见来的是两个陌生人。林箫竹赶紧解释道:“我们是前去西南的,路过此地,想在你们借住一晚。”
“啊,这样啊。要不你们在这儿等等我,待会我带你们去见阿婆。“
说完以后,小姑娘便快速跑回自己家中。林箫竹还没来得及问那阿婆是谁,人就不见了。她只好问身旁的潘明,“我们借宿一晚,通知他们家长辈作甚?联系村长不行吗?”
“阿婆就是村长。”
“啊!我还以为是她姥姥呢。”
潘明解释说:“西南多得是像这样一个村子里最年长的执事。”
原来如此。
小姑娘再次返回,手里抱着比她还高的两床棉被。潘明见状一把接过来,替她拿。
“谢谢大哥哥!”小姑娘十分高兴地道谢,“这几天村里要来贵人,大家都在给那位贵人布置住处。”
“贵人?”林箫竹反问道。
小姑娘点头道:“县令大人亲自来说的。只说了是京城来的,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领着二人上了土坡。小院不大,一个石碾子、绕过房子侧面还有一口水井。屋子是土木建成的,厚厚的茅草盖在房顶。屋内的设计很简单,一扇独门进去之后,右手边是卧室就寝的地方。不大,最里面刚好摆下一张架子床。一扇窗户底下摆着一张木桌子。进门的坐左手边是厨房,这里曾经并不是做饭的地方,于是大家专程凿开了一块地方用于透出空气。
“阿婆!有客人来了。“小姑娘招着手对背对三人的阿婆喊道。
只见那其中最年长的白发老人转过身来,眼睛眯成缝,满目杀气地朝向这边。林箫竹背脊一凉,一个箭步挪到潘明背后躲起来。潘明无奈,主动作揖行李——
“我二人前去西南,路过此地,想在贵地借住一晚。”
阿婆一看来者是个俊俏的小伙儿,一秒变脸,“没问题没问题。我家刚好有间卧室,不介意的话,两人今晚就住那儿吧。”
“那就劳烦阿婆了。”
阿婆迅速布置完工作,就领着二人前去住处。
“小伙子还没成亲吧?“阿婆搭上潘明的手背,亲切询问。
潘明笑道:“还没。”
“我看你年龄也合适了,可以准备准备了。可有、心仪对象?”阿婆很明显、眼睛里放着光。
为了不让阿婆失望,潘明说:“暂时没有。打算先立业、再成家。”
“那可真是在太好了呀!有志向。我看你都有丫鬟了,想必事业也成了吧?”
丫鬟?丫鬟!
林箫竹以为自己听错了。凑上前去,悄悄问阿婆:“哪里有丫鬟啊?”
阿婆不屑说:“不就是你吗?”
林箫竹:“……”
万万没想到,自己好歹也是封过将军的人,到这儿怎么还成丫鬟了?!
潘明偷笑两声,轻咳之后换个话题,“阿婆可知道这采茶村还有多远?”
“采茶村?“阿婆停下脚步,“这里就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