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许栖愕然。

她简直感到无语。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刺激?

她忽然想到了高三那年,学习压力大得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所有人都困在其中,喘不过气。许栖也不例外。

她的时间被课业填满,日复一日,连透一口气的空隙都没有。直到那天晚自习,化学组的阅卷老师人手不足,化学老师点了她和沈栎的名字,让他们去帮忙改卷子。

她和沈栎并排坐在办公室,试卷摊在面前,红笔划过一行行答案,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她改得很快,沈栎更快。等到他们把所有卷子都批改完,也不过才半小时而已。

许栖正要起身回教室,沈栎却忽然按住她,朝她低低一笑:“回去干嘛,再坐一晚上?”

许栖一愣,抬头看他。

沈栎的眼里映着化学组办公室的白炽灯光,温和又沉静,可眼底却透着一丝不容察觉的雀跃。他微微俯身,声音低下来,像是要蛊惑她:“不如,我们去透口气。”

许栖下意识地蹙眉:“怎么透口气?”

沈栎没直接回答,指了指窗外,目光示意着操场的方向,唇角微扬:“你不会连翻墙都不会吧?”

许栖当然不可能说自己不会。

那堵墙她很熟悉,每次跑步都会路过,墙角那棵歪脖子树上,总是留下“坏学生”们偷偷出逃的脚印。高一高二时,她还戴着学生会的袖章,在墙底下抓捕过几个,试图翻墙进校园、躲避迟到处罚的同学。

她只是不敢。

不对,她是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墙头上,脚底踩着粗糙的砖石,心脏狂跳,手心沁出一层薄汗。而沈栎就在她身后,伸出手轻轻扶了她一下,声音带着笑:“跳下去,我接着你。”

他率先跳了下去,然后张开双臂,做出迎接等候的姿势。

许栖垂眸看了一眼。

墙不算高,底下是软软的草坪,她如果直接跳下去,最多也就是摔一跤。可沈栎站在那里,仰头看她,黑暗里,他的眼睛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终究还是闭了闭眼,心一横,跳了下去。

然后真的被他接住了。

夜风微凉,沈栎的手臂稳稳接住她,甚至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用力,将她拉得更近。等她站稳,沈栎也没有松开她,而是扶着她,将她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唇角微扬:“怎么样,没受伤吧?”

许栖的心脏狂跳,她下意识地抓着他的手臂:“没有,接下来呢?”

“接下来?”沈栎挑眉,眸光微微闪动,语气里带了点笑意:“我们去玩点刺激的。”

他们去看了一场电影。

准确说是半场。

没有买票,直接溜进去的。

沈栎带着她,牵着她的手,低头压着嗓音对她道:“待会儿别回头,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如果遇到检票员,也不要害怕。检票员不会在意的,他见我们这么理直气壮,只会以为我们是中间出来上厕所的。”

许栖:“……”

她居然在跟沈栎做这种事。

而且他们身上,还穿着校服。

电影院里很暗,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光影交错闪烁,映得沈栎的侧脸明暗不定。许栖听着电影的对白,心跳却没能完全平复下来。

明明只是翘了两节晚自习而已,可此刻的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醒。

心跳快得不像话。

沈栎仍然牵着她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和沈栎牵手。

指尖相触的温度,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灼热感。

她忍不住悄悄侧头,看向沈栎,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可他却正好也转头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沈栎微微一笑,低声问她:“好看吗?”

许栖偏开头:“电影还行。”

沈栎轻轻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语调低柔:“我也觉得还行。”

许栖没有再回答。

等到电影散场,他们跟着人潮一起离开电影院,走出大门的瞬间,电影院的钟声敲响,十点,正是晚自习下课的时间。

一整晚,他们顺利逃过了所有人的视线,没有被发现。

风吹起许栖的发梢,她回头看了一眼灯光昏黄的影院,又看向身边的少年。

沈栎仍然是那个温和礼貌的好学生,站在街灯下,安静而清隽,可他的眼里,却藏着她从未见过的光。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和沈栎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只属于他们两人。

时隔多年,物是人非。

眼下的办公室,沈栎按住她,吻落得毫无预兆。

许栖的的确确,又久违的感受到了那种心跳加速的刺激感。可这句话从沈栎嘴里说出来,却让她莫名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一种介于愤怒、失控和晦涩之间的东西。

她的脑子像是短暂断电了一样,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难以发出完整的音节。

敲门声忽然响起,像一记惊雷,将办公室内暖昧的气氛骤然劈开。

“许律,约好的客户到了。”助理小林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沈栎的动作顿了一下,额头依旧抵着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而急促。他的手指还扣在她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无法挣脱。

他的心跳隔着衬衫布料传来,沉稳而有力,与她的凌乱形成鲜明对比。

许栖闭了闭眼,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受影响:“知道了。”

沈栎这才缓缓松开她,后退一步,镜片后的目光依旧深沉,带着几分未散的情念。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衬衫领口,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刚才那个强势吻她的人根本不是他。

“晚上见。”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晚上见?

许栖捏紧指节,差点笑出声。

这个男人,疯了吗?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就像那晚他们翘掉晚自习,她紧张不安,他却笑着安抚:“放心吧,不会有人相信年级第一和第二会翘课出来看电影。”语调平静,甚至还带着点笃定的轻松,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而他已经替她写好了最完美的答案。

可许栖没有再说什么。

她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也不想再给他任何让这场荒唐延续下去的机会。

她只是别过脸,努力平复着呼吸,像是在彻底撇清什么。

沈栎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许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唇,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的心跳依旧快得不像话,脑海中不断闪回刚才的画面——他的气息,他的触碰,他的强势与温柔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失控。

“许律?”小林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试探。

“进来。”许栖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坐回办公椅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自持。

小林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叠文件,目光在许栖脸上停留了一瞬,欲言又止。

“怎么了?”许栖抬头看她,语气平静。

“许律,您的口红……有点花了。”小林小声提醒,眼神飘向别处,似乎有些尴尬。

小林刚刚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正好遇见开门走出去的沈栎。

男人步伐不疾不徐,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下唇,像是刚从某种缠绵中抽身,镜片后的目光沉沉,薄唇上似乎还留着一丝未散的笑意。

最明显的是,唇上那一抹淡淡的红色痕迹。

小林脚步一顿,视线下意识地落到办公室内的许栖。

果然,许律的口红有些花了,颜色在唇角浓浓得晕染开来。

许栖顿了两秒,随即不动声色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口红,对着化妆镜补妆。她动作看似从容,可指尖却微微发紧,连唇刷的轨迹都不太稳。

“客户到了吗?”她一边补妆,一边极力淡然地问。

“到了,在西区会客室。”小林点头,又低声补了句,“是之前被袁律师团队拒掉的那位阿姨。穿着挺朴素,但坚持要您亲自接待。”

许栖点了点头,将口红收好,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镜中的女子依旧冷静干练,仿佛刚才的慌乱从未发生过。

小林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许栖镇定自若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

许律果然还是许律,不管刚经历过什么,也能在短短几秒内恢复如常。

会客室门前,袁览正一脸晦气地从里面出来,与许栖装了个正着。

许栖眉梢微挑,语气轻淡:“怎么,来抢我的客户?”

袁览脸上一滞,讪讪道:“看你忙,我先替你招待一下。再说了,本来她就是先找的我,我不接才轮到你。”

“我团队人手充足,不劳您费心。”许栖面上挂着礼貌的笑,却锋芒暗藏,“而且提醒一句,咱们律所明文禁止抢接他人客户。”

袁览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你们又没正式签约,况且不过是个保洁阿姨,谁稀罕。我就不信,你最后还能真的亲自给她打官司。”说完抬头挺胸地走了,身后仍带着淡淡香水味。

小林在耳边低声:“袁律师听见是您的新客户,立刻就赶来了。赶来之后发现,原来是之前被他推掉的那位阿姨,又骂骂咧咧的走掉了,许是没能见到他心中期望的大客户,心里头觉得晦气吧。”

许栖淡淡一笑:“谁说不是大客户?”

说完,她推门走进会客室。

里面坐着位衣着简朴的中年阿姨,双手紧握,神情拘谨。

“您好。”许栖走到她面前,语气温和而有耐心,“听说您点名要找我,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我、我想咨询一下离婚的事。”阿姨有些结巴,眼神闪躲。

小林忍不住插话:“如果只是一般离婚案件,我们可以安排其他——”

“没事。”许栖轻声打断,“离婚官司我也接,您先说说具体情况。”

阿姨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这办公室……太严肃了,我有点害怕,能不能到律所外面,找个轻松一点的地方谈?我在这里,容易紧张。”

小林蹙眉:“这可不太合规。”

“可以。”许栖说得干脆。

小林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许栖只微微摇头,便利落地起了身,对着那位阿姨讲:“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去取包。”

她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十五,吩咐小林:“你去填个外勤单子,跟我一起。”

小林点头,两人出了会客室。助理小林去填单子,许栖去取包。她刚走到集中办公区的附近,就听到一声娇俏惊呼,伴随着浓浓的懊恼。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呢?”旁边的李姐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杯洒了一点出来。

王若婉抬起头,眼眶里又开始氤氲泪水:“李律,我发错邮件了。”

“发错邮件跟我讲什么,我又不是你领导。”李姐说,不耐烦地开始收拾东西,“这物业怎么搞的,空调还没有修好,再这样我得给他们发律师函了!白收咱们那么多的物业费了不是?”她怀着孕,很不耐热。

“物业上修空调的师傅正好今天请假了。”王若婉哽咽着,“他丈母娘生病,他去医院陪床了。”

“你这小姑娘真有意思,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做不好,八千里外物业上修理师傅的家事你倒是一清二楚。”李姐呛道。

“我就是刚才物业上人过来的时候,听了一耳朵。”王若婉忙说。

“行了。”李姐不耐烦,拎起包,转头看见旁边的小林在填单子,“这天热得人受不了,我要先走了。你出外勤,要不要我捎你一程?”

小林笑着摇头:“许律也去,我坐许律的车。”

“成吧,你有个好领导,我先走了。”李姐笑,又冲着许栖摆了摆手:“有什么事情,微信跟我说一声。”

“好勒。”许栖比了个ok的手势。

“师姐。”王若婉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许栖叹了口气,无奈地走过去:“什么邮件发错了?”

“这个。”王若婉将电脑屏幕转过来,可怜兮兮地道:“是昨天宋律布置我写的材料,让我今天给他。我刚才发邮件过去,结果,结果忘了添加附件了……然后宋律回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许栖:“……”

宋律和许栖一样,都是王教授门下的学生,但师生关系不如许栖亲近。

当初王若婉刚来所里实习的时候,王教授特意提前打了招呼。然而那阵子许栖出差在外,正好是宋律临时路过会议室,见小姑娘孤零零地坐着,心生怜悯,便顺手带她参观了一圈。

于是主任索性定下了,由宋律担任王若婉的直属领导。

说是直属领导,其实就是“男妈妈”。

王若婉尚未通过法考,无法申请律师证,自然也不能像普通实习律师那样,配备正式的指导律师。她说是来律所当实习生,承担一些简单的团队支持工作,但打她开头两天弄出了不少笑话以后,就没有律师再找她干活了。

王若婉便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直属领导宋律。

可怜的宋律,好好一个执业五年的青年优秀男律师,刚达到律协规定的,当指导律师所需的执业年限。原本一度憧憬着收徒,幻想着指点江山,桃李天下。结果理想破灭得格外迅速。

王若婉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带人绝不是简单的“收徒成就感”,而是无休止的善后与头疼。

原本对收徒还有点热衷的宋律,后来听着王若婉叫的“师父”两字就头疼。

他恨不得搬出整座律协,来向王若婉证明自己和她,并非律师界严格意义上的师徒关系。好说歹说,才让王若婉给改了口。

打那以后,宋律作为一个非诉律师,居然就爱上了外勤。此后他能不出现在办公室,就不出现在办公室,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在躲着自己手下的实习生,也就是所谓的“小师妹”王若婉。

“师姐,宋师兄、宋律他是不是生气了?”王若婉对着电脑屏幕,越说声音越小,“他这个省略号,一看就是生气了的意思。”

许栖:“……”

许栖没好气地说:“宋律可能不是在生气,就是单纯地在感觉无语。”

“哦。”王若婉擦掉眼角的泪水笑起来:“只要宋律不生气就好。”

许栖佩服王若婉这份,诡异坚强的心理素质。同时也十分佩服王若婉,一会儿喊宋律叫“师父”,一会儿又喊人家叫“师兄”的这份,混乱至极的工作态度。

她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敲着王若婉空荡荡的桌面问道:“你的本子和笔呢?”

“啊?”王若婉拍了拍自己的香奈儿小挎包:“我都收起来了。”同时邀功道:“师姐你放心,我回家以后,会好好对着笔记复盘的。”

许栖一阵无语,戳着腕上的手表对王若婉道:“现在不到四点二十,离你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你就把东西收拾好了?”

“那李律她都已经走了,你怎么不说?”王若婉委屈。

“李律是Senior Associate,资深律师,你是么?”

“那也不过就是个普通授薪,连独立办公室都没有。”王若婉小声嘀咕。

“王若婉。”许栖冷下了脸,“你要是想马上被开除,你还可以再散漫一点。”

王若婉红着眼眶:“我就是不喜欢李律,她老是瞧不上我,她凭什么呀?”

“如果想要别人瞧得上你,首先你自己得有能力。”许栖说,叹了口气:“小师妹,别给王教授丢脸。”

王若婉低着头不说话了。

突兀的铃声响起。许栖低下头,是她自己设置的手机闹钟响。

【吃药】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闹钟的备注提醒。

许栖掐掉闹钟。

她走到自己助理,小林的办公桌前,拿了一沓便利贴。王若婉的办公桌上,连便利贴都没有。

许栖将那沓便利贴,扔到王若婉办公桌上,又从上面撕下一张,写下几行字——[发邮件时千万记得检查附件!!]

她直接将这张便利贴,贴到王若婉的电脑屏幕上:“以后长点记性。”

“知道了师姐。”王若婉蔫蔫地把笔和本子,从香奈儿挎包里掏出来。

“还有以后,不要在下班前临急抱佛脚发材料。”许栖又补了一句,“宋律昨天就让你写的东西,你今儿一早就该给他发过去,而不是等到现在的周五快下班。”

看着王若婉老实地,将她那句“发邮件时千万记得检查附件”原封不动地连同感叹号一起,抄到了本子上,许栖略微软和了态度。

她解释地劝道:“你也该给宋律留出一点时间修改。好歹他也是你师兄,你还喊过人家叫‘师父’,心疼一点宋律!”

“知道了,许——律——!”王若婉拖长了声音。

“知道了你还不赶快把附件重新发过去?”许栖敲了敲桌子。

“哦。”

许栖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心里第无数次庆幸自己运气好,庆幸主任当初明智,没有把王若婉分给自己,而是让宋律挡在了前面。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四点半,许栖回办公室,从抽屉里翻出一堆鱼油维生素的瓶子,吃了药,取了车钥匙。然后载上助理和会客区的客户阿姨,去往阿姨口中的,不容易紧张的地方。

十几分钟后,车意外地停在离律所不远的,一家高端SPA会所门前。

“就是这里。”那位引她们前来的阿姨,小心翼翼地拘谨回头,“太太在里面等着。”

许栖微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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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春
连载中出西边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