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和生活一直是两个意思,有些人活着太难了!
沁柠迟疑的看着蕊儿,以往她的小脸皴的不成样子,脸颊处被风吹得红通通的,今日倒比以往透亮了一些。
蕊儿摇着沁柠的胳膊,“阿姐,你别不要蕊儿,蕊儿不吃肉了,蕊儿不想在这......”
沁柠心下难过,嘴唇被自己咬的多了处伤口,在阿婆期待的目光下,她艰难的蠕动了嘴唇:“谢谢您的好意,可我舍不得她......”
“都是苦命的孩子。”阿婆喃喃道,之后再没提过这茬,沁柠松了一口气。
下午的时候,沁柠又搬了许久的砖石,她看到那个阿婆,给了蕊儿一些果子和玩具,蕊儿开心的扬着嘴角,她也不由的跟着笑了起来,嘴巴黏腻嘴角起了一处死皮。
狠心撕下那皮,撕扯出了一块血肉,风吹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放下砖石揉了揉眼角,之后闷声不吭的干着活,余光却有意无意的追逐着蕊儿的身影,蕊儿心思细腻却总是闷闷不乐,那么小的孩子本应该没有烦恼的,她都快忘了蕊儿以前最爱笑了,她能给蕊儿什么?
晚上的时候,阿婆又管了一次饭,依然有她们无比期待的肉,只是沁柠却没了胃口,夹了一筷子表情悻悻,低头咀嚼着口中的饼,她第一次觉得食物难以下咽。
而蕊儿也呆在那里,迟迟不下筷子,阿婆给她夹起一片肉:“吃啊......”
蕊儿不吭声,和沁柠一样只顾吃饼,阿婆有些疑惑:“这孩子吃肉吃够了?”
穷人家的孩子吃东西哪有饱,何况是难得一见的肉,哪怕是吃到嗓子眼,也想咽下多余的一块。
沁柠听见阿婆的话,才看向了失神的蕊儿,屋内的烛光晃了晃,她读懂了她的意思,“吃吧,阿姐不会丢下蕊儿的。”
蕊儿的眼神亮了亮,一扫阴霾,她小心的伸出了筷子,夹起一片肉放到了沁柠的碗中,“阿姐多吃点。”
然后便埋着头吃个不停,三人的影子被烛光拉的很长,寂静无声的夜正剩下吞咽食物的声音。
阿婆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真是招人喜欢,只可惜我孙女......”她的话戛然而止,接着望向沁柠补充道:“咱们认识也算是缘分,你去了云府若是没拿到那钱,便回阿婆这,阿婆就当多了两个孙女,你也可以跟着老婆子做手活讨生计,在这虽然吃不上好的,但也饿不死,”她摸了摸蕊儿的脑袋,叮嘱沁柠道:“没事,多回来看看......”
沁柠看向阿婆,她的眼睛一只浑浊,一只与正常人无异,却带着真诚的探寻,沁柠口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又有些想哭,赶忙低头隐去了眼眶中的泪,对陌生的善意连连点头,蕊儿见沁柠同意了,识眼色的跪到了地上:“阿婆。”
阿婆闻声陡然站了起来,重心不稳抓住了椅背,“你们晚上若是没处去,就睡在这里吧,我去给你们找两床铺盖。”她说着话颤巍巍的出了门,整个身子都在肉眼可见的打晃,直到用手扶住了门。
蕊儿见阿婆离开,又坐了回去,“阿婆答应了吗?”
“当然,咱们蕊儿最讨人喜欢了,快吃饭吧。”
沁柠看着那苍老的背影,又想起了爹娘抱着自己和背着蕊儿的画面,慌忙的喝了一口水,泪融入了水中。
晚上,阿婆烧了一大锅热水,在锅中铺了一块垫子,让她们坐在锅中洗澡,姐妹俩从没见过这种新奇的洗法,从羞涩不安,到在锅中玩闹了起来,这或许是两人最开心的时候了。
之后睡在了还没垒好的房子里,虽然四处透风,但是身下有厚厚的稻草和身上柔软的褥子,足以掩盖了一天的疲惫,沁柠睡的无比的舒心,怀中的小人身子暖暖的。
次日,两人拜别了阿婆,去了阿婆所说的云府,果然在门外看到了贴的告知。
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人多看那告示一眼,可沁柠还是一眼便看出了那是新贴的告示,她拉着蕊儿站在那里。
头发已经被阿婆梳得整齐,身上穿了阿婆素色的旧衣裳,脸颊消瘦、眉毛稀疏、眼窝凹陷,唇角一颗红痣,好在脸上的蜡黄慢慢的消退了,只是依然有着她这个年龄没有的沧桑。
蕊儿穿了一件带着碎花的衣裙,是阿婆从箱底找出来的,怜爱的套在了她身上,她的脑袋因为饥饿,比同龄的孩子大一圈,裙子太大了并不合适,却能盖住她鼓鼓的肚子,此时她扎了两个稀松的辫子,倒也算的上可爱。
云府一看有人接了那告示,当即便进府禀报了,甚至因为着急被门槛绊了一脚。
不一会儿沁柠和蕊儿便被带入了府中。
云启澜悄悄的隔着屏风打量着两人,下人上前对着自家老爷耳语了一番,云启澜拧着眉头点了头。
家仆便把两人带到了云启澜面前,沁柠拉着蕊儿跪在地上垂着眼睛,十分的恭顺。
蕊儿好奇的打量着房中的布置,直到眼神触碰到云启澜,瞳仁才骤然一缩低下了头。
云启澜嫌弃的紧盯沁柠的着装,内心感觉她不像是道士,倒像是个叫花子,冰冷的语气从他的牙缝中挤出,“抬起头。”
沁柠抬起了脸,毫无惧怕的表情,目光灼灼的凝视着他,紧张的手藏在了衣裳里。
这神情让云启澜身子一滞,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却还是谨慎道:“想必你也知道云府的事,你对那坟有什么看法?”
沁柠已经从阿婆口中知道了云府的故事,她决定见招拆招,“冤魂作祟,不得安生,需要挖坟做法,了了他的执念。”
云启澜不言,目光惊惧,下人慌忙端来一盏茶,他接了过来才察觉了茶水有些热,手指抖了一下水撒出去一小半,下人惊恐的跪在了他脚下,他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拿起茶盘中放的帕子擦了擦手,“你接着说?”
“您家公子死的不明不白,心中怨念颇多,须得找到凶手,才能消了那冤魂的怒气。”
“查过了,没查出来。”他再次端起那半杯茶,装作饮茶的样子,却用余光在观察她,“你的意思是他身上没有妖邪?”
沁柠的心脏砰砰狂跳,脸上却面不改色道:“没有,皆因执念。”
云启澜的脸色有些难看,“做完法事,可维持多久的太平?”
沁柠:“消了执念,可保终身太平。”
云启澜喝了一口茶,他对着些神叨叨的事又敬畏又害怕,他更怕她是个骗子,便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手握紧了那杯子:“什么时候做法事?”
澄池做足了戏,想着以前在小人书上看到的恐怖片段:“每逢初一十五,皆是最阴的时候,那时候便可以做法事,需得午时做!”
云启澜见她如此笃定,问道:“午时是一天中最阳的时候,为何是午时?”
“旁人皆言午时最阳,却不知午时是人一天中最混沌的时候,家里有啥祸事大多出现在午时,因为极阳定伴随着极阴,这样才能阴阳相生,而夜间便是由阴转阳之时,所以午时最为稳妥!”
沁柠知道自己会被留下,不是自己的话多么天衣无缝,而是没有人愿意趟这趟浑水。
云启澜见她说的如此可信,便掐着手指,“初一已过,十五吧,还有......五天,这五天你们先在府中住下来,有什么需要的跟兰儿说,他说着话身旁的婢女上前相认,沁柠看见兰儿赶紧点了头。
之后云启澜离开,沁柠偷偷握了握蕊儿的手。
蕊儿不安的看了一眼沁柠,“阿姐的手好凉。”
“没事......”沁柠回答着,身子终于止不住的抖了起来,她知道这五天足够,她和蕊儿衣食无忧了,再也不用饿肚子和担惊受怕了,竟然喜极而泣。
“阿姐怎么又哭了?”蕊儿不解,小手擦上了她的脸。
“阿姐是高兴的。”沁柠拿下她的小手,亲了亲她的手背,蕊儿觉得痒缩了回去。
兰儿跟着云启澜出去了一会儿,之后才表情平和的进来,对沁柠她们道:“跟我来吧。”说着便带头走在了前面,手规矩的放在小腹之上,她虽然年龄和沁柠差不多少,可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管事的丫头。
兰儿把沁柠和蕊儿引到了房间后,便识趣的关门退了出去。
蕊儿从没见过这么贵气的房子,她欢呼雀跃着跑到了床前,小手摩挲着床上的被褥,“阿姐,床好软。”
沁柠也被吸引了过来,开心的躺在了床上,这时,兰儿前来送水,看着两人躺在那一句话也没说,沁柠倒好意思了,慌忙用手抚平了躺过的地方,整个人僵直的站着,口中连连道谢。
“姑娘说的哪里的话,不用谢兰儿,有什么事叫兰儿即可。”她把茶水放在了桌子上,再次退出了门。
蕊儿被兰儿的淡然随和吸引了,“阿姐,她好温柔啊。”
沁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空气中留下一阵散不去的清香,“是啊......”她羡慕的说道,这才是少女该有的样子,她的拘谨和兰儿的大气,成了强烈的对比,她一时便失了神。
屋子里香香暖暖的,燃着沁柠叫不出名字的熏香,可是她还是被兰儿身上的那种香气吸引了,她的手抓着自己腰侧的衣裳,许久才回过神来,看着蕊儿的眼睛呢喃道:“阿姐一定要让蕊儿,成为和兰儿一样美好的人。”
那些狼狈、难堪、卑微和被迫的强大,留给她自己就够了,即便她多希望她也可以,柔声细语的说话,可是活着并不允许她放松,生存的苦难已经压垮了她的腰,哪怕那个背篓被卸下来,她也直不起腰了。
但是,但是啊......蕊儿还小,她值得那种让沁柠无法企及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