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威胁

沈迎娣辞去了晚上的家教工作,每天做六小时的家教,由于上次家教的成果非常好,所以这次接的家教涨了价,每小时涨了15块,也就是105块。

定价时还遭到了孟醒的反对,她认为不能这么冒进。

可沈迎娣却坚持认为有价便有市,更何况她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最后孟醒没拗过她,就没再干预。

事实证明,沈迎娣的决定是正确的,她即便涨了价,那两个家庭也愿意继续雇佣她。

其他时间就在肯德基里给孟醒、伍微以及一些过来蹭课的人补习,空闲时间就用来运营网店、家长群、备课、学习办公软件的应用。

每个人都忙得像个陀螺,沈迎娣尤其像。

柳茵来过两次,可她刚摆脱枯燥紧张的高中生活,实在是不喜欢她们的这种乐在其中的学习氛围,虽然她成绩很好,虽然她是卫京大学医学院的高材生,可她还是不想在寒假的时候还要学习。

孟醒在冗长而又难以理解的化学方程式中抬起头来,狂躁地乱揉自己的头发,怒气十足地看向沈迎娣。

“我不关心二氧化氮和水怎样反应才能生成高浓度的硝酸还是低浓度的硝酸,我不想去学增大化学反应的速率,更不想让这个破化学实验做到平衡正向移动,我讨厌它们!”

“别着急,哪里看不懂啊,我教你。”

“不要!”孟醒压住自己的习题册,拼命地忍住自己的眼泪,“什么就这个元素和那个元素完全燃烧反应生成这个和那个,还放出多少克的热量,还过分到让我写热化学方程式,我不写!凭什么它问什么我就要写什么!”

“那就先不写了,我们出去转转?”

“不要,不要,不要,我学不会哪还有脸出去玩……”

孟醒埋在她的胳膊上抽泣,情绪十分低落。

沈迎娣抱着她像哄小孩一样地哄她。

一个拿着餐盘的少年从旁边经过,狐疑地看了一眼后扔下餐盘拔腿就跑。

周围人都没发现他的异动,只是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孟醒也不好意思在公众场合大哭,可她又实在难受,最后就趴到了沈迎娣的腿上,将头钻到了沈迎娣的羽绒服里,脸埋到她的小腹上沉默地流泪伤心。

沈健带着沈家父母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时,沈迎娣正低着头一下下地轻抚孟醒的头。

他们一过来就粗暴地拽人,坐在凳子上的沈迎娣和孟醒本来就如同连体人一样,被这么冷不丁地一拖一拽就都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死丫头片子,上学不回家,寒暑假也不回去!你要累死我跟你妈啊!”

沈家父母边说边拖还边打,毫无还手之力的沈迎娣只能奋力地护着怀里的孟醒,忍受着粗暴的击打,心里盘算着这次又该怎么脱身。

孟醒尖叫着要从沈迎娣的羽绒服里钻出来,可是她被羽绒服的拉链卡住了头,又被沈迎娣紧紧抱着根本就出不来,只能不停地尖叫,手脚不停地徒劳地扑腾着,叫声越来越焦急。

沈家父母终于被一块学习的同学们和服务员拉开了,伍微举着一个凳子站在两个摔倒在地上的人面前,气势汹汹地像个临战的战士。

沈迎娣被同学们扶起来,孟醒终于从羽绒服里出来了。

她痛哭着擦掉沈迎娣嘴角处的鲜血,检查她身上的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放心。”

沈迎娣冷静地把拽着她胳膊不放的孟醒交到同学手里,冷静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书包,掏了一个东西放在手里,伸手扶开伍微,注视着被肯德基的服务员拦着的沈家父母。

眼神平静,但任谁都能感觉到汹涌的恨意。

她把手里的东西拍在桌子上,一声巨响,吓得周围人都跟着抖了一下。

还是那把弹1簧刀,尖利无比。

自从有了住所后,她不再需要利器防身了。

可她的自我保护意识非常强,去别人家里做家教时总害怕遭遇新闻报道里的那些危险,所以一直随身带着自卫的刀子。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跟你们闹着玩,要不然咱们就试试!”

暴怒的沈母挣脱开服务员的束缚,她从上次寒假见到刀子时就没顺过来气,现在看到这把刀子往日的陈年旧事全部涌了心头,新怨旧恨让她指着沈迎娣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畜生!赔钱的丫头货!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

沈母没继续说下去,因为那把弹1簧刀已经抵到了她的脖子上,冰凉尖利的刀刃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她对沉默了十几年的沈迎娣一点儿也不了解,可看她现在的眼神,丝毫不怀疑那把刀子真的会插进自己的脖子里。

“你也是女人,嫌我赔钱,你能高贵到哪里去?你自轻自贱了这么多年,别想把我也拉下水!”

沈迎娣冷冷地跟她对视着,看着她眼里的恐慌越累越深,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锋利的刀尖吸引过去。

沈迎娣要的时机已经到了,她突然把横向的刀握在手里,做了一个要斜刺的手势:“刀插进脖子里血是喷出来的,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们,好自为之。”

她收起弹‖簧刀,不用再吓唬人了。

沈母吓瘫到了地上,沈父压根没有上前的勇气,更遑论一直藏在角落里的沈健了。

她快速地收拾好了书本作业,拉着孟醒以及同学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门之后,沈迎娣嘱咐了同学们几句后,快速地拉着孟醒上了一辆公交车,她不知道那辆车是开往哪里的,只想赶紧逃开那条街。

孟醒一直搂着她哭,心疼地摸着她被打得又肿起来的脸部,不停地给她吹气。

“对不起,我今天没有保护好你,我说过不让别人打你,可我保护不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傻瓜。”沈迎娣痛心地把她的眼泪擦掉,“你呼呼就好了,以前都没人管我,现在有你了,我真的特别幸福。至于那两人,我压根就不放在心上,挨顿打就挨顿打,反正我也把他们吓得不轻。不哭了啊,呼呼就不痛了。”

孟醒抱着她悲伤地、不停地在啜泣,她现在实在是太弱小了,根本就无法对抗沈家父母,更遑论保护沈迎娣从沈家父母的魔掌里逃出来了。

沈家父母是互相搀扶着在肯德基的店铺里起身的,有人在混乱中报了警,可警察来到时相关人员已经全部都散了。

无功而返,每个人都无功而返。

“这次没逮回去,死丫头下次肯定就不会再在这片地方出现了。”沈父恶狠狠地分析道。

沈母不语,她的脖子上有微微的血迹渗出,神情木楞而又恍惚。

“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拧种!等开学我去校门口截她,看我不把她腿打折!死丫头就是欠打,打的还是太轻……”

沈母在沈父无休无止地谩骂中终于开口。

“健健眼看着一天大一天了,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得抓紧了。她就是这么个拧种,越打越跟咱们逆着来,咱不能再招惹她了,惹急了对咱没好处,得顺着来,不能最后真白养了这么多年。”

“再过两年,也得想法子把招娣接回来,在她爷爷奶奶手里养不出什么好东西来,现在那孩子跟咱们一句话不说,以后也是个事。”

沈母恨恨地叹了口气:“老两口看得紧,也不是件容易事,先办大的,再说小的。”

沈父也重叹了口气,从脏污的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来,抽了一根点上,眉宇间的凝重让他这张老脸显得更老了。

两个互相搀扶着的人愁容满面,身后跟了一个健康阳光、心大不更事的少年。

孟醒和沈迎娣换乘了好几趟公交车才敢折回寝室,生怕被人给跟上。

回到寝室后,孟醒检查沈迎娣身上的伤口,万幸,身上只有些青肿,除此之外最严重的便是脸上的伤势了,半边脸已经肿起来了,看起来像个刚被蜜蜂蛰到脸过的熊。

可熊偷了蜂蜜,沈迎娣什么都没偷,却还是被打成了这样。

孟醒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沈迎娣把脸上的凉毛巾拿开,环住她的腰把她带到自己的身边,仰头心疼地看着她:“不哭了啊,我已经不疼了,吃不吃葡萄,我出去给你买葡萄吃。”

“不吃。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

孟醒把她抱到自己的怀里,仰头忍着眼泪,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悲伤,因为她知道沈迎娣比她更加难受。

尽管沈迎娣什么都不说,可从她的眼神里,孟醒能看到悲伤、寒心以及孤立无援的绝望。

她早早地长成了个大人,可她也还是个孩子。

深夜,孟醒躺在被子里看着沈迎娣的背影,悲伤再度袭来。

沈迎娣正坐在桌前备课,可她的肩膀明显在抖动,桌上已经放了几张杂乱的纸巾,尽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时至今日,沈迎娣依然会在每一次的对峙后难过,为人世间早已注定的命运而难过,明明已经拼尽全力了,却还是逃不过所谓的性别歧视,逃不过所谓的血缘亲情。

孟醒悄悄下床,温柔地从背后抱住她:“怎么自己偷偷哭了?”

沈怡啜泣几声,回身抱住她:“我觉得难过,难道我经历的这些仅仅是因为我的女性身份吗?这比我不受父母待见还要令人难过。”

孟醒抱着她,在她的头上反复地亲吻。

孟醒其实从未深刻地想过这个问题,她从小到大并未面临过这样的歧视,只是沈迎娣的出现后让她深刻地意识到这是个多么恐怖又恶心的问题。

所以她想了很久很久,才郑重开口。

“即便是,我也不想你因此而难过。

我喜欢并且佩服你作为一个长期被压榨的女性所取得的一切成就。

你一无所有地逃离家庭、考第一、当班长、在学生时代挣了很多钱,比你那个整天就知道伸手要吃要喝的弟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这个世界,总有些心智不健全的人歧视女性,可我们真的很厉害,所以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在更好的人身上,比如班主任、教导主任,她们都是女性,在非常努力的成为所有学生的保护伞。

她们做的才是有意义的值得人们尊敬的事情。

正因为那些心智不健全的人的歧视对我们而言是种伤害,所以我们才不要给他们任何眼神,才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我们要尽量心无旁骛地去过自己的人生,时间会证明他们的无知和愚蠢。”

沈迎娣长长的呜咽一声,抽泣变成了痛哭。

她抱着孟醒又哭到了几近晕厥,哭她的委屈、不解、不甘和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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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不醒
连载中芦莫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