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只小妖能听懂她的意思，它们在林六一打电话的功夫里已经商量好了对策，这会儿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展示，见她把注意力放回到它们身上，圆脑袋“嗯嗯”了几声，三两下跳上桌，用胳膊指了指林六一烟灰缸旁边的笔，大客户的万元大单给了林六一思考的动力，她立刻会意，迅速撕了页纸，妥帖地一起呈到小妖怪们面前。
圆脑袋不慌不忙，在纸上写写画画，其他几只或是摇头或是点头，在一旁给圆脑袋出谋划策指点江山，没多时，一幅和他们长得一样抽象的人物画像跃然纸上。
“嗯嗯！”圆脑袋对着纸戳了戳，看向林六一，嘴唇抿紧，目光坚定。
“这什么东西。”林六一接过纸片左看右看，目露嫌弃，画上的线条歪歪扭扭的，但不难看出画的是一个人，这人的脑袋又圆又大，长着三根头发，眼睛用圈代表，额头处还有几条横杠，几根细线十分草率地连成身体，粗制滥造至极，她越看越觉得奇怪，因为这画唤醒了她童年的记忆，这不就是小时候班里流行的顺口溜画像嘛，虽然觉得荒谬，她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出了口，“别告诉我这是……丁老头？”
她的话音刚落，五只小妖怪手舞足蹈起来，像是在为她的回答喝彩。
“确定是……丁老头，不是王老头？赵老头？”
“嗯嗯！”小妖怪们点着头，在桌上兴奋地打起滚。
圆脑袋捧着笔跳到纸上，在丁老头细细的胳膊下添上五个小圆圈，它对着圆圈指了指，又指了指它们自己。
“你的意思是……他创造了你们？”
“嗯嗯！”这次，小妖怪们整齐又嘹亮地回答了她，带着一股骄傲的劲儿。
“所以，你们跟着我，是希望我帮你们找……丁老头？”林六的眉毛拧成一股八字。
没有预料中的再次喝彩，小妖怪们纷纷摇起头，圆脑袋的小妖怪抬起胖胳膊挠了挠自己的头，把笔笨拙地搬向另一边，画了一个更小的丁老头，只不过，脑袋上的三根毛没了，变成了一左一右两根斜线。它指了指更小的丁老头：“嗯嗯！”
“找小丁老头？”林六一凑近仔细研究。
小妖怪们纷纷摇起头。
“那就是……找丁老太太？”林六一试探道。
小妖怪们气呼呼地揣起胳膊，怒其不争。
“哦！找丁小妹？”她突然参悟了那两条斜线的意义，敢情是双马尾。
“嗯嗯！嗯嗯！嗯嗯！”这次她答对了，小妖怪们再次载歌载舞起来，它们绕着林六一转起了圈，“嗯嗯”不绝的歌声中，有胆大的小妖怪甚至跳上了她的肩头，拨弄起她的耳环，得到了林六一虎视眈眈的对视后，它胆怯又欢快地蹦远了。
不管怎么说，虽然八字还没一撇，可好歹是搞清楚这群顽皮小妖们的真正目的了，可是……到底上哪儿找这么一个抽象的人啊，林六一扶额。
为了尽快解决老陈杂货铺闹妖怪的事，将五只“作恶多端”的小妖怪们请离引线巷，然后顺利地接下大客户的万元大单，林六一决定满足它们的愿望。趁着巷里的铺子还没打烊，她当晚就在小妖怪的期盼中开启了寻找“丁小妹”的荒诞之旅。
结果可想而知，一无所获，一塌糊涂。
虽然和小妖怪们确认了很多遍它们笔下的丁老头和丁小妹确实生活在引线巷，可从巷子口问到巷子尾，愣是没有一个人认识这两号人物的，且不说郝好当她是发了疯在巷子里健走减肥，光是十点多她这么一个妙龄女青年到处找人搭讪，这就足够让人觉得可疑了吧。林六一仰天叹气，带着五只妖怪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卖千层糕的王婶娘正好挎着篮子从糕饼店出来，瞧见她，王婶娘“哟”了一声，热络地凑上前来。
“姑娘，又见面啦。”王婶娘笑，翻开篮子里的布，“点心剩了些，吃吗？”
“谢谢，不用啦，下午刚从您这儿买过两块千层糕，饱着呢。”林六一随意客套了句，尽量不去看那几只已经趴在篮子里东瞧西瞧的小妖怪。
“怪客气的，我晓得的，我认得你。”王婶娘突然压低声音，“你下午从老陈的杂货铺出来后，老陈一整个眉开眼笑的，你俩神神秘秘，什么事儿啊？”
原来是来打听八卦的，林六一立刻懂了，但她总不能说她是给老陈除妖来着，街坊间闲言碎语传得快，这要照实说，人家生意后面就没法做了。好在她在这种事上总能应对得当，有一套自己的法则——对于客户的**守口如瓶，对于自己的能力则能吹就吹。
“哦，也没什么，就是给他看看风水，稍微调了调，旺财运。”是吧，这也不算骗人。
“这样啊，那你回头也给我旺一旺。”王婶娘见没打听出什么街坊秘辛，迈着腿往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碎碎念起来，“这年头生意是不好做，我这糕饼店也不如从前了。你说风水不好吧，我信。你瞧瞧这些个铺子，租金又贵事又多，装消防咯，评等级咯，哪个不要钱。市里规划前，这条巷子还没有这么多规矩，我们都是在这一片走街串巷的摊贩，原先我就是挑着担子在这儿卖些糕点，不也挺好，啧啧。”
林六一闻言一怔，脑海间的灵光一闪而过，她三两步追上前去，语气带笑：“嗯？挑担子？那是多久前的事呀？”
“十年前啦，怎么了？”王婶娘疑惑地回过头。
“那您认识……丁老头吗？”
“哪个丁老头？”王婶停住脚步，仰起头思考，半晌后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你说的是卖冬瓜茶那个，还是捏面人那个啊？”
“我猜……是捏面人那个吧。”林六一看了眼从篮子里挨个蹦到地上的小妖们。
“哦，他呀，常带着孙女出摊的那个，那女娃我是看着从小不点长大的……”王婶娘突然看向林六一，神色中隐隐透着八卦，“等等，你找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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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丁老头家是在两天后的下午。距引线街五十公里外的泾河镇人烟稀少，零星几个卖西瓜的摊贩在路边打着蒲扇，林六一穿过镇子往田地的方向走，阳光正好，深绿的麦田在蔚蓝的天空下随风翻涌，夏日的气息裹挟着麦田的泥土味，在蝉鸣中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浪。
走了约有二十分钟，她放下水果篮子，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抬起遮阳草帽，对着不远处的黑瓦白墙的房屋张望。
听王婶娘的意思，十年前引线巷改建前半年，正好是丁老头家孙女上小学那会儿。他是想租个铺子的，可又是租金又是学费的，丁老头日子过得有些难，他只得把上小学的孙女托给村里邻居照顾，自己则没日没夜地在巷子口卖面人，晚上还兼着捡纸板瓶子换钱，后面有天晚上他收摊早，乐呵呵地说是要回去给小孙女过生日，然后他就失踪了。村里人也过来找过他，当时大家伙还报了警，这丁老头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按照王婶娘的说法，这人多半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不在了。套了一堆八卦的林六一敷衍过王婶娘，第二天托了郝好说项，拿到了居委会十年前的店铺租赁登记表，上面确实有一个姓丁的，叫丁实。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收回思绪，三两下跳过田埂，朝着不远处的屋舍走去，在麦田里打滚的小妖怪们或蹦或跳，急急跟上她的脚步，爬到她的肩头。
“喂，等真的见到了丁小妹，可不许使坏啊。”林六一边走边叮嘱顽皮的小妖们，相处了两日，她倒是不担心会出什么事，这群小妖怪傻乎乎的，还有些可爱。
小妖们坐在林六一肩头，“嗯嗯”点着头。
“还有，见完了人你们就离开吧，天地那么大，该去哪儿去哪儿。”林六一继续说着，生怕这群小妖一个想不开，再回去引线巷拆家。
“嗯嗯。”小妖们回答着。
“别老往人多的地方钻，下次碰到别的捉妖大师，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嗯嗯。”
“我是不是人很好。”
“嗯嗯。”
“我美不美。”
“嗯嗯。”
“我会不会发财。”
“嗯嗯。”
画风逐渐走偏……
循着地址，林六一在一座老旧的院落前停了下来。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趴在她肩头的小妖怪们躁动不安起来。
“咚咚咚。”林六一敲了敲虚掩的院门，等了半晌见无人应答，她推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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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妖怪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