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之日转瞬即至。
当天,小石头大包小裹地往外走,他爹娘在身后依依不舍,三个人全都泪眼婆娑。尹都内丞和袁罗敷把自家孩子送到门口,发现真人已在马车前等候,霎时把眼泪收了,与真人互表问候后,小石头便随真人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很宽敞,即使已经坐满了五个人。左边坐着的的是两位少女,右面的是两位少年,粗略地打量过去,应都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中间端坐着一位身着靛青色袍子的青年男子,看上去很有气势,风度不凡。抱朴长老上前坐到青年人的旁边,中间还留了点位置,招呼尹钰过去。
尹钰:“......”
中间的座位比两旁的宽,尹钰只得挺直身体、拘谨地坐了过去。
看尹钰落定后,抱朴真人说:“你们都是与灵云有缘份的孩子,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善缘还是孽缘,”抱朴长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复又说:“但总归你们几个是要在灵云一齐度过一些时日的,彼此先认识一下吧。”
右面坐靠近车帷身着藤黄色麻衣的少年率先开口:“我先来!我叫仲夏,大家也可以叫我五月,因为生辰在五月快到了,所以我马上就十岁了,以后就要一起在灵云读书了,希望能和各位成为朋友!”
按逆时针的顺序,轮到仲五月旁边的那个少年,尹钰这才看清原来是之前在“翠微居”排队时站在他前面的那个少年!尹钰回想起当时听到抱朴长老对他赞不绝口,想也肯定是会碰到了,他依然穿着黑色素衣,只见他缓缓开口道:“我叫宴晚,今年十岁,很高兴认识大家。”惜字如金,尹钰在心里为他盖了个戳。
接下来或许该是自己开口,可是旁边的那位也还不认识啊,依抱朴长老的“几个”应该不包括这位吧,尹钰迟疑着,用余光看了看他左边的那个陌生青年,对方闭目静坐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他肯定了刚才所想的第二种,刚要开口,抱朴长老似察觉到了尹钰这边先前的小动作,笑眯眯地对在座的各位说:“第一次代表灵云宗出来收学子,忘了介绍我的同僚了!这位是守正长老,到了灵云你们会先完成五年初学,之后再根据所长被分到不同真人的门下继续学习。守正长老擅算学,也许日后你们中会有人有幸成为他的弟子。”原来抱朴长老收徒收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徒弟!想自己之前怕落选上来就开口喊他师父......
尹钰坐正,乖巧地开口说道:“我叫尹钰,字石头,今年九岁,家住务坊旁边,娘亲是在务市开布纺的,每年都有好多新样式,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也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请大家到我娘的店里做客。”
轮到左面的那两个女孩介绍了,尹钰上来的时候没太注意,现在才看清,两个人身着一紫一橙,居然长的一模一样!穿紫衣服的先开口道:“我叫宋和凝,今年九岁,旁边的是我胞妹,以后课业上还请多多指教。”
“我叫宋和殊,今年九岁,请多指教。”讲话温柔的是姐姐,冷酷的是妹妹,尹钰还没见过双胞胎,因此多看了两眼,宋和殊察觉到他的视线,反过来瞪了瞪他——看来“云”选之子们不都是那么容易相处啊,尹钰收回视线闷闷地想。
“临安到灵云的车程统共需要九日,每三日会分别途经连延县和方壶县,咱们会在在这两处灵云宗设有的驿站暂做休整,路途遥远,大家好好调整自己。”抱朴长老介绍完便也自顾地去闭目养神了,车内只剩下了马蹄踏地的“哒哒”和车轮碾过地面的“轧一”声。尹钰百无聊赖,又想到路途遥远,时常回家看看的愿望是破灭了,眼睛不免有些酸。
到了连延县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的黄昏了。这几日,尹钰虽提前带了不少吃食,却因为车上的人都少食少饮,自己也不好放肆,免得总要“行方便”,耽误赶路,现在他只想好好饱餐一顿,再去净房好好洗洗,美美地睡上一大觉,因此马车刚停,尹钰就站起来想往车下冲,结果一站起来天旋地转,好在身体循着惯性又跌回了原位。“傻孩子,坐了太久,再活动之前要先提前缓一缓,再慢慢起身。”抱朴长老说完起身的时候还带了尹钰一把,尹钰想抱朴长老真好,如果初学后能分到抱朴长老的门下继续学习就好了!也不知道抱朴长老擅长什么,有时间一定要问清楚,自己也好朝着方向努力。
众人下了车,尹钰看到了抱朴长老口中的驿站——这么大的宅子,您老管这叫驿站?这驿站岂止是比寻常的驿站大很多啊,分明就是一处私人宅院!尹钰一行人跟着抱朴、守正两位长老一同登上台阶,穿过前厅,还能听到“涓涓”地流水声。到了内室,内室分为东、西厢各三间,共有六间,因此最南的两间由两位真人居住,其余人自由选择,尹钰看大家选的差不多,便依着就近原则进了东厢朝南数的第二间。
尹钰推开门,房室内很干净,灯烛、被褥都备的齐全,尹钰从行李里拿出娘亲给他晒的肉干和薄饼,没吃几口便饱了,可能也是这几天竟坐着,所以并不饿,只觉得乏倦,他正坐靠在床桅昏昏欲睡之时,听到有人敲门,尹钰站起身开了门,门前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伯,老伯先是声明了身份——原来这驿站一直都留有灵云宗的家仆打理,难怪这么干净。老伯说饭做好了,邀他们去前厅吃饭,尹钰忙说自己吃过了,又问哪里可以洗澡,老伯点点头示意尹钰跟着他走,领他去了宅院中的一处温泉便告辞了。
现在这会,其他人应该都去前厅吃饭了,尹钰把脏衣服脱到了换洗衣服的旁边,只身入了温泉。这温泉水是流动的,涓涓细流,晚霞映照,本该十分安逸,可是尹钰有点想家了,他不知道此时他爹娘有没有吃饭,有没有想他,如果知道路途如此遥远还舍不舍得他前往......
尹钰泡了没大一会,把全身上下都洗干净了后,穿上干净衣服,又把脏衣服随手塞进行囊里就照原路返回屋舍。虽然已经临近四月,但尹钰天生怕冷,身上没擦干还潮着,头发也湿哒哒地滴着水,好不容易走回屋后就赶快点了蜡烛烤着,毕竟在别人的“地盘”,虽然屋内早已有人贴心地准备了五根蜡烛,但尹钰依旧只点了两根,裹着被又不敢阖眼,怕一不小心睡着把蜡烛打翻,再把屋子都给烧了。
尹钰刚开始还觉得困,强撑了一会又感觉有些精神了,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爬靠在桌子上盯着烛火看,过一会眼睛看酸了又站起来用手拨弄会头发,想快点弄干,连烤再甩,大概一个时辰头发才干。尹钰又想到因为爹娘知道自己怕冷,家里一年四季都会在准备暖炉,现在只有蜡烛,心里不免也有些落差。
尽管是在阳春三月,夜里的寒气依然能把尹钰冻的瑟瑟发抖,这时候的棉被对他来说仿佛只是纸糊的。尹钰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暖和不起来,便披了衣服想着出去走走,或许身体动一动就不会感觉那么冷了。
前堂的灯烛没有熄,但算下来应也临近子时了,每间屋舍的房门都紧闭无光,和前堂的袅袅烛光相衬,显得十分寂寥,尹钰像只飞蛾,不自觉地朝那点光亮走去,然而才没走上几步,连前堂的那点烛火也熄灭了。
尹钰还想要是到了前厅能遇到管家老伯,再朝他要一床被子呢,现在看来偶遇是遇不到了,特地去寻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况且还这么晚了,让他如何昧着心去打扰一个老年人。
尹钰又摸黑往回走了一会,隐约感觉应该是走回了自己的房室门前,他刚要推门,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本就心情欠佳,再这么一吓,顾不上思考的尹钰本能地张嘴就要喊,谁知“啊——”还没能从声带摩擦出来,那人就十分迅疾地捂住尹钰的嘴,把他拖进了屋。门被关上,那人点燃了灯烛,尹钰才从懵怔中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宴晚!还没等他开口,对面那人已经发问:“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我屋舍门前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尹钰:“?”这原来是宴晚的屋舍吗?堂前的灯烛熄灭后他的眼睛还没适应光线就凭感觉往回走,还是走错了。但自己现在心情不好,懒得解释,便站起来要走,忽然又想到这么晚他不也是从外面回来没老实地呆在屋里吗,便回头想挤兑几句,甫一回头才看清这人头发还滴着水,想是才清洗完,便自顾地回身又要走。这一来一回的心理活动旁人是不知道,看在宴晚眼里只觉得这人欲言又止地,像是要说什么,再结合大半夜站在他的屋舍门前,于是宴晚一抻胳膊又把尹钰拽了回来。这人看着弱不禁风地,怎么这么大劲儿?尹钰直接被他抡回床上。
尹钰“......”
现在不光是被误会,连同作为男子汉的自尊心也碎了一地,尹钰是越想越觉得憋屈,索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宴晚还要捂他的嘴,尹钰这回有了防备,作势就要起身躲开,没想到对方更快,近身压住他,又压低声音无奈地说:“好了先别哭了,守正长老就在隔壁,别把他吵醒了,”尹钰一听守正真人在隔壁,立刻止住哭声。
尹钰本就生的面如傅粉,再加上眼睛里还有几点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珠,映在烛光下显得水光濛濛,楚楚可怜,倒也让人没法子真生气。
宴晚看到尹钰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了,才又接着说:“好了,先说你大晚上为什么不在房内睡觉?晚饭时没看到你,是饿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尹钰心里变得软乎乎地,他擦了擦眼泪,答道:“不是的,是我洗了澡后回到屋舍,但身体怎么的都暖不起来,我从小就怕冷,这体质是娘胎里带来的,就想着出去找管家老伯再要一床棉被,结果也是我用蜡烛烤头发烤太久,出来的时候太晚了,所以还没走到一半,前堂的灯烛就熄了,只得又摸黑往回走,所以我不是在你门前鬼鬼祟祟!是走错了!”说到这,尹钰又有点委屈。
“好了,算是我错怪你——你怎么那么爱哭,不是之前还说以为我像女孩?我看你那么爱哭,倒像个女孩!”
“你才像呢!”尹钰边止住抽泣边辩解道:“我哭是因为我难过!你误会我,还那么粗暴地对待我!再说了,我哭就像女孩了?女孩也不都是爱哭的,也有爱哭的男孩啊!而且我不是爱哭,是委屈!”
尹钰那边眉眼一弯竟笑了起来。
“你——”尹钰看到宴晚笑他,当即又要发作。宴晚见状赶紧止住笑打断他,说:“既然是怕冷,那便把我的被子拿去吧,左右不过一晚,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快回去睡吧。”
“那怎么行!”尹钰看着宴晚还湿着的头发在刚才的折腾中散落了大半,突然灵机一动:“你本来就湿着头发,要是我再把被子拿走你一准要感冒的。这样,我屋子里还余有蜡烛,我拿过来都点上,先把你的头发烘干,然后我把被子也拿过来,咱们就先一起凑合一晚——晚上还是挺冷的,你要是怕热就分给我一半,可以吗?”
宴晚从来没和旁人在一间屋子里睡过,但现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他看了看尹钰,领教到了这尹钰看上去是个没主见的,实则脾气硬的很。多说无益,宴晚应了声“好吧”,随他去了。
蜡烛才刚点上没一会,宴晚想说句什么,回头一看,那家伙已经蜷缩着睡着了。
宴晚:“......”原来蜡烛是你的借宿费。他叹了口气,把自己那半边被子往尹钰那边拽了拽,又怕他蹬被子似地把四周都塞好,吹灭了蜡烛。
宴晚照顾石头弟弟max level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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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识未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