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雾昨天在傅京槐的电脑上隐约看到了星瑞证券的字样。
他昨天连夜看资料,应该就是为了今天的会议做准备。
林景雾从前对什么金融、证券、各种数据丝毫不感兴趣,但现在莫名有想看看的冲动。
别人只说傅京槐厉害,年纪轻轻就在华尔街闯出一片天。她有点好奇,傅京槐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犹豫很久,她还是拿出手机,按照刘嫂说的那个会议名字在网上搜索。
果然是全网直播。
观看的人很少,大多是同行业来观摩学习的。
会议十点开始,还差十五分钟。
很传统的会议室布置,实心原木的会议桌,并列两排摆着与会人员的铭牌,铭牌旁各放了两瓶矿泉水。
在会议室角落放着简单的交椅,应该是给观摩人员准备的。
林景雾将画面调大,视线从铭牌上挨个扫过,很快就在会议室头部座位找到了傅京槐的名字。
——【景淮投行-傅京槐】
他作为特别邀请的参会人员,位置紧邻行业大佬。
距离会议时间越来越近,进入直播间的人数逐渐增多,弹幕上三三两两开始有人闲聊。
[听说景淮投行的傅京槐今天要来,特地前来观摩。]
[楼上,是观摩人家的脸还是观摩人家的身材?]
[回楼上,就不能是观摩人家智慧的头脑吗?学习学习怎么在三年内打造投行界的神话。]
从他们的话里,林景雾大约了解这个交流会的含金量了,这应该算是投行内部比较重要的一项活动,参会人员基本都是行业精英,说是众神汇聚也不为过。
或许是行业因素,直播里参会人员基本都是西装革履,女性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上去,男性也打了发油。
衬托得气氛都严肃了几分。
随着会议时间的推进,参会人员三三两两入内。
林景雾的视线在紧盯傅京槐的座位,不多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拉开座椅。
那双手骨干修长,肤色冷白,很容易就让人想起他冷清的性子。
她随着镜头移动,视线缓缓挪到他的脸上。
他的位置是整个会场视野最好的,以至于刚刚入座,弹幕几乎都要炸了。
[请容我大胆地问一句,直播开美颜了吗?]
[我实在很难接受,有人在这么优秀的前提下,长得还这么……优秀。]
同其它一丝不苟的社会精英打扮比起来,傅京槐可以说得上清爽了。
[你们没发现最恐怖的是什么吗?坐在他前后左右的人,基本都五十加了,最年龄的我记得也有四十七岁吧?而他!兄弟姐妹们,我刚才度了一下,才二十七。]
[原来真正的天才,是不用等到三十而立的。]
没有衬托就没有伤害,傅京槐一出场,周遭那些糟老头顿时没什么看头了。
观众的注意力统统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要家世有颜值;
要智商有颜值;
要财气有颜值;
这样一个三有人员,真的很难不让人疯狂。
直播的中控台可能也是注意到观众流言,特意将镜头又朝傅京槐的位置怼近了几分。
这一操作引起了傅京槐本人的注意。
他没什么表情地抬头,先是扫了镜头一眼,刚要让人将它挪开,紧接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硬是将已经半抬的手放下。
就这简单的几个表情加动作,又惹得弹幕一阵沸腾。
[他刚刚是在看镜头吗?他刚刚是在看镜头吗?他刚刚是在看我吗?]
[不行,我得打听打听景淮投行缺不缺老板娘,这个岗位,我倒贴也愿意去。]
[姐妹,你的算盘珠子都快蹦我脸上了。]
[好帅一张脸,想给他生猴子。]
[你们这些肤浅的人喜欢的只是他的外在,而我,他真正的真命天女,喜欢的是他的内涵。]
[你们这些三观跟着五官走的人真是够了!理智在哪里!底线在哪里!他的联系方式又在哪里?]
林景雾默默退出直播。
让她意外的是,酒店给她打来电话。
她昨天续房只续了一晚,今早客房服务上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人走了,但东西还在。
酒店询问她是否还要续房。
林景雾抿唇:“不续了,东西我现在去取。”
听林景雾说要去酒店拿行李,刘嫂第一反应就是不安全。虽说谢见枚的事情还在调查中,但林景雾霸凌同学的帽子已经扣得死死的了。
加上学校的人有意散播她的照片,林景雾走到街上很容易被认出来。
要是碰到一两个性格极端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林景雾的所有证件都在酒店的行李箱里,她不可能不取,而且……她换下的贴身衣裤还大剌剌丢在床上,她没那个脸皮让人帮她收拾行李。
安全起见,刘嫂吩咐司机送她过去。
从曦园到酒店一路都很顺畅。
林景雾顺利取了证件,其它东西也都拿去扔了。
下楼的时候,好死不死遇到几个大学同学,她忙不迭闪进楼道里。
几人是来酒店三楼吃饭的,没注意到林景雾,说着话从走廊路过。
“哎林景雾这几天学校都没去,你们知道不?”
“没去不是很正常吗?她现在和过街老鼠有什么区别?”
“她也是惨,那天我围观了她们吵架,一点小□□,真没想过谢见枚会想不开。”
“啧,谁让她平时那么招摇,现在嫌疑都落她身上了,我看她怎么洗得清。”
“学校还有人重金悬赏她的下落呢,说要给搞校园霸凌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那她不得藏好了?”
声音越来越远,几人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景雾怔怔地站在原地,浑身冷得像结了冰。平时最怕黑的人,此刻站在没有光线的楼道里,竟然难得有了一丝安全感。
手机叮咚一响。
司机发短信问她需不需要上来帮忙。
林景雾迟疑地点开屏幕,好几次想回复消息,却在楼梯间亮起的时候乍然将屏幕暗灭。
惊慌地看着四周,胸口闷闷地难受。
又过了几分钟。
手机再次响起。
傅京槐给她打的电话。
这个时间应该是他中场休息。
林景雾看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傅京槐’三个字,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脑袋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已经锈得没法转了。
过了许久才慌忙地按下接听键。
“阿雾。”
傅京槐清冽的声线通过电话传来,瞬间压垮林景雾心底的最后那道防线。
人在委屈的时候,最会无理取闹。
她举着手机,眼泪争先恐后涌出来,呜呜咽咽哭了半天,硬是没有回应傅京槐的话。
司机那边察觉不对,也在上楼找她。
听见楼梯间传来的呜咽声,赶忙过去找人。
傅京槐从电话里听到司机叫她的声音,声线清晰地吩咐:“你在那里守好她,我马上过来。”
林景雾蹲在地上,死活不肯出去,要司机去给她买帽子,最好能把整个头都遮完。
司机哪敢离开。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一站一蹲,时不时还传来几句碎碎念。
林景雾:“没有帽子我是不会出去的。”
司机无奈:“小姐,您不是戴了口罩吗?”
林景雾:“眼睛呢?眉毛呢?”
司机迟疑:“如果我们不去抢银行的话,就不用打扮得这么正式。”
林景雾揉揉通红的眼睛,语气笃定:“没有帽子我是不会出去的。”
司机:“……”
半个小时后,傅京槐匆匆赶到。
顺着司机发来的位置,傅京槐推开楼梯间大门。
昏暗的光线下,林景雾缩成小小一团,躲在角落里,看见大门被人推开,既惊慌又尴尬,却在瞧见傅京槐的时候什么情绪都消失了,猛地扑了上去。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她抱着傅京槐,语气哽咽:“哥哥,快带我走。”
司机一句‘我现在去买帽子’的话卡在喉头。
傅京槐将林景雾送回淮序。
刘嫂见她好端端的出门,回来又不肯说话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趁着傅京槐在阳台外和助理打电话的时间,终是没忍住将心底藏了一年的话说出口:“景小姐,别怪刘嫂我多嘴,这世上除了少爷还有谁对您那么好?你看这次你出事,少爷是第一时间把你接到曦园照顾。”
“曦园是少爷母亲留下的遗产,他在这里长大,即便后来搬去柳江别墅,他也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看看。”
“这些年,除了您我还没见他带谁回过曦园呢。”
“少爷对您这么好,您实在不该和他疏远。”
提到这里,林景雾眼眸微动。
她想起柳江别墅里面很多装潢巧思和曦园相似,原以为傅京槐就是喜欢这样的风格,没想到他或许就是仿这里装修的。
想到柳江别墅,林景雾眼眶有些发酸。
住在那里的那些年,林景雾几乎每天都能和傅京槐腻在一起。
白天她去学校上课,晚上就窝在傅京槐的书房写作业,傅京槐也要上课,他的课程量比她多得多。
每天司机都会先去把她接上,再绕去傅京槐的学校,路程时间刚刚好。
偶尔林景雾等得困了,就去车上睡一觉。
醒来时会发现自己车子已经回程,她的头正枕着他的腿,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傅京槐课程很忙很累,林景雾不愿吵他,就这么默默睁眼看他一路。
周末空闲时,傅京槐会教她练字、读书,听她拉小提琴,一天就过去了。
傅京槐不喜欢她出去玩太晚不归,所以她每次都早早回家,但傅京槐隐隐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他很好哄,林景雾撒撒娇卖卖萌,那些事便过去了。
那时候,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傅京槐一个人。
傅京槐的世界也很小,除了学习就只有她。
长大后,什么都变了。
傅京槐多了很多工作,顺理成章多了很多应酬。
他要应付各色各样的人和事,她俨然已经成了他的累赘。
林景雾知道,傅京槐一向是最温和宽容的人,不仅对她,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傅家那两个蠢货明里暗里不知道挤兑了傅京槐多少次,甚至把他都挤兑到美国了,可傅京槐对他们还不是次次轻拿轻放,从不为难。
林景雾七岁学写字,用的第一本字帖是三字经。
里面有一句‘首孝悌,次见闻’,她不懂,捧着书去找傅京槐为她解释。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解读给她听,还顺便教她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谦让。
那些话林景雾记了很久,意思是让她要尊重亲长,友爱弟妹。
但她只是表面装作听懂了,从没有付诸实践。
她本质上是一个有点自私的人,林景雾很有自知之明。
相较于傅京槐的真君子,她明显是真小人。
刘嫂见林景雾实在没有和她说话的心思,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默默退出房间。
紧接着一整天林景雾都窝在傅京槐的房间里没有出来,刘嫂下午时分进去将碗碟收了,发现她还是吃些东西。
比今早萎靡不振的模样好多了。
傍晚,她又按照林景雾的偏好给她做了晚餐,送进房间时林景雾还是沉默着。
她不敢隐瞒,将林景雾的情况如实汇报给赵简。
赵简在开会间隙汇报给傅京槐。
刘嫂心里有些忐忑,怕少爷知道自己对林小姐说的那些话,好在傅京槐那边只关注林景雾今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之外的事,问清楚后便挂了电话。
交流会结束,傅京槐被傅平津叫回傅家。
自从上次林景雾搅黄傅京槐的相亲宴后,傅平津便对林景雾颇有微词,几次三番想让傅京槐和她划清界限。
傅京槐从没应过,次次搪塞回去。
傅家外书房。
傅平津看着眼前表现得还算恭敬的傅京槐,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自己将他教得这么重情到底好还是不好。
见傅京槐仍旧是一副维护林景雾的态度,他有些恼怒:“京槐,之前你说林景雾没犯什么大错,所以不愿为难她。可这次,她仗着傅家的势,将人都逼得跳楼了,你还不肯把她送走?”
傅平津提出停止对林景雾的资助。
其实说‘资助’已经是非常不合理了,因为林景雾的一应开销,走的都是傅京槐的私账。
她手里还有傅京槐的副卡。
没有哪个被‘资助’的人是这样的待遇。
当初傅京槐提出要将林景雾寄养在家里,傅平津就不同意。
傅家家大业大,资助一两个孤儿没什么,但犯不着把人养在身边。
但傅京槐说林景雾很有拉小提琴的天赋,资助她只当是投资了。
这还是傅京槐第一次这么强硬地向他提出要做一件事。
傅平津看着他平时在家里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让他不由得想起他孤零零躺在医院,双腿打着钢钉的样子,心下愧疚难安。
只觉得不过是多养一个小孩,不是多大不了的事,便同意了。
但现在,傅京槐为了林景雾不止一次违逆他的意见。
他不愿苛责自己儿子,便把火撒在林景雾身上,想把她撵走。
傅平津憋着一口气质问他:“京槐,你确定要一意孤行吗?”
傅京槐听出傅平津语气里暗含的警告意味,垂眸给傅平津倒了杯茶。
对方看都不看。
傅京槐沉默了会儿,忽然说:“父亲,你还记得我母亲留给我的平安扣吗?”
傅平津眸光微闪,一时竟没有话说。
曦园是婚后他划给她的,那枚平安扣才是他原配留下的唯一值钱的东西。
即便如此,可它的成色依旧杂到放市面上连五百块都卖不到。
临终前,她将平安扣留给了自己儿子。
傅京槐搬进傅家第二天,平安扣便被傅京安抢去摔碎了。
傅京安只说好奇哥哥脖子上戴的东西,想取来看看。
傅平津一时怒火攻心,举起巴掌就想朝傅京安打去,中途却被傅京雪拦住。
她一边哭一边为自己哥哥求情,只说哥哥没有坏心,她愿意将自己的平安扣赔给大哥,说着就要去脖子上取。
论价值,傅京雪脖子上那块是任岚亲选的料子,一大块玉石上只选出最剔透的那小块料子扣成的平安扣。
价值远超八位数。
傅平津怎么可能拿小女儿的东西赔大儿子?
被这么一打岔,他的怒火消下去大半,但还是生气,罚了傅京安三个月的禁闭。
想到往事,傅平津五味杂陈:“你是在怪我?”
傅京槐淡笑着摇头:“父亲,您抚育我长大,教我读书明理,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我怎么会怪您呢?”
他看着悠悠飘起的茶雾,感叹地缓缓道:“我只是羡慕,在京安险些被打时,有个能为她挺身而出的妹妹,不像我,好似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
所以他想方设法将林景雾寄养在自己身边?
傅平津一时语塞:“你就那么在意她?”
在意?
傅京槐眼眸微动,很想否认。
他想的是让林景雾时时刻刻想着他、念着他,像儿时那样全身心依恋他。但他却不想时时哄着她,一遍遍朝她剖白他的心,再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撇到一边。
所以他说:“没有,只是我当初既然选择将她养在身边,就要为她负责。她出了事,现在更是将我当成唯一的依靠,我又怎么能不管她?”
说不通了。
傅平津只觉得林景雾给儿子下了蛊。
可想起那枚碎掉的平安扣,又看着眼前温润如玉,好不容易才从美国回来的儿子,傅平津不想再苛责了。
他有些疲倦地摆手。
“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你护着她也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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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