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时光荏苒,距离当康落难记结案已过去一段日子。

乐辰市A.P.C.H.分局的早晨,本应是被文件翻阅和键盘敲击声填满的宁静时光,此刻却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和鸡飞狗跳的混乱。

傅承夜站在技术支援科门口,深邃的金眸如同凝结的寒冰,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公输偃顶着一头堪称艺术品的、根根竖立、完美对称的爆炸式鸡窝头,脸上蹭着几道黑灰,厚重的黑框眼镜可怜兮兮地只剩下一只镜片挂在鼻梁上,另一只镜片则碎成了蛛网纹,顽强地粘在镜框边缘。

他脚边散落着几缕还在冒烟的导线和一些不明金属碎片。

“公输偃。”傅承夜的声音不高,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骤降,“解释。”

他下巴微抬,指向那片狼藉和公输偃的新造型。

公输偃缩了缩脖子,推了推那仅存的半片眼镜,声音带着点后怕和委屈:“傅、傅局……那个……新型便携式反灵力干扰器的能量核心耦合模块……它……它可能对静电比较敏感……我只是想调试一下接地……”

傅承夜的目光扫过地上冒烟的残骸,又落回公输偃那张写满科研事故的脸上,脸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沉,几乎能刮下一层霜来:“能量核心?静电?”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翻腾的怒意,“很好。那么,在调试这个‘敏感’的核心之前,你是否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公输偃茫然地眨巴着剩下那只没被镜片完全遮住的眼睛。

“今天,”傅承夜的声音冰冷得掉渣,“是总部新派任的侦查侦缉部新部长,首次莅临分局视察工作的日子。”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公输偃的爆炸头和地上的狼藉,“你认为,让部长看到技术支援科像个刚被雷劫劈过的炼丹房,看到首席技术官顶着这副……尊容,会对你下一批‘高危’实验器材的审批报告,产生何种积极影响?”

“嘶——” 公输偃倒抽一口凉气,瞬间从实验失败的沮丧中惊醒!

新部长!视察!审批报告!

这几个关键词像冰锥一样扎进他混沌的脑子。

他猛地跳起来,也顾不上那摇摇欲坠的眼镜了,手忙脚乱地开始扒拉地上的碎片,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谄媚:“明白!傅局!我懂!我这就收拾!保证半小时内,不,十分钟!让这里光洁如新!连根导线毛都找不到!”

角落里的陶望舒、师寅,甚至路过的潘达都忍不住偷偷掩嘴,肩膀可疑地耸动。

傅局这精准的“七寸”打击,简直绝了!

傅承夜看着公输偃火烧屁股般开始收拾,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他锐利的目光习惯性地环视整个办公区,检查是否还有其他“不合规”之处。然而,当他的视线扫过某个靠窗的工位时,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桌面倒是很热闹——原本简洁的办公电脑屏幕上,赫然运行着一个画面精美、光影效果拉满的Steam 3A大作。

游戏角色似乎刚完成一场激烈的战斗,正站在尸山血海中摆着胜利姿势,旁边还弹出几个闪亮的成就徽章;几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进口零食袋子散落一旁;椅子上随意搭着那件标志性的青绿色风衣。

林、樾!

傅承夜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这段时间,这位小菜蛇新人的表现,简直是对纪律二字的终极嘲讽!

来得比谁都晚,走得比谁都早。打卡机对她形同虚设。到岗如同度假。抱着手机刷个不停是常态,更过分的是直接征用办公电脑,把桌面变成了高端游戏平台。傅承夜已经不止一次路过时,“恰好”看到她屏幕上:

战火纷飞的现代战场,枪械建模精细到反光。引擎轰鸣、在霓虹都市或旷野中狂飙的顶级超跑。

甚至……在某个幻想大陆上悠然种地、钓鱼、盖房子的田园风光。屡教不改。他逮到过几次,冷着脸训斥,对方倒是态度“良好”,点头如捣蒜,眼神诚恳,保证“下不为例”。

结果呢?转头就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用工作电脑挂着游戏刷副本打Boss!

这已经不是摸鱼了。这简直是老板夹菜她转桌,老板开门她上车,老板讲话她唠嗑!

傅承夜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难以言喻的邪火蹭蹭往上冒,那双向来冷静的金眸深处,仿佛真要喷出实质的火星子来。

陶望舒离得近,清晰地感受到了傅局长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实质化的低气压和……杀气?

她的兔耳瞬间紧张地贴住头发,小心脏怦怦直跳。

其实……陶望舒心里小声嘀咕,林樾姐人真的超好的!出手大方得吓人!顶级奢侈品牌的化妆品礼盒跟不要钱似的往她桌上堆。师寅大哥心心念念的那个超难抢的女团全员签名CD,林樾姐随手就甩给他了。

连潘达叔和小猪当康,都收到了好几张米其林三星餐厅的私人定制邀请函!一看就知道家里有矿,富得流油。

而且她特别佛系,不争功不抢活,有案子就跟着跑跑,没事就彻底躺平。有一次陶望舒实在忍不住,悄悄问她:“林樾姐,你这么……呃……悠闲,不怕傅局真发火啊?”

当时林樾正跷着二郎腿窝在椅子里,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飞舞,闻言头也不抬,懒洋洋地吐出一句:“月薪3500,到手2800,五险一金按最低标准交,值得我累死累活燃烧生命吗?”

她终于抽空瞥了陶望舒一眼,眼神清澈又理直气壮,“懂不懂什么叫一分钱一分货?月薪多找高级牛马,工资少的只能找我这种职场老油条了。”

陶望舒:“……”

她竟无言以对,甚至觉得……好像有点道理?毕竟那台办公电脑的风扇声,在林樾姐打游戏时,确实像要起飞一样悲鸣……

但此刻,看着傅承夜那堪比锅底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陶望舒默默地为工位空置的林樾姐捏了把汗。

佛祖保佑,希望林樾姐今天迟到得……有创意一点?带的理由充分一点?

不然傅局这积压已久的怒火,怕是要把整个分局连带那台可怜的游戏电脑都点着了!

傅承夜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股燎原的怒火压下去。他拿出手机,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力度,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备注为“麻烦精”的名字,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忙音。

嘟……嘟……嘟……

每一声都像是在傅承夜濒临爆发的神经上跳舞。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下颌线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整个办公区鸦雀无声,连公输偃收拾碎片的声音都自觉放轻到了极限,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来自冷面局长的、积压已久的雷霆震怒。

突然,一个极具辨识度的身影晃悠着走进了分局大门。

啤酒肚,地中海,头顶中央那片不毛之地在灯光下反射着锃亮的光泽——正是让A.P.C.H.分局众人闻风丧胆、私下尊称“阎王爷”的前任部长,毕安!

技术支援科门口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公输偃手里的碎片差点再次掉地上,陶望舒的兔耳猛地一抖,师寅推眼镜的手僵在半空,连潘达都忘了喝他那口枸杞茶。

几双眼睛惊恐地交汇,无声的电流在空中噼啪作响。

公输偃眼神抽搐,内心惊涛骇浪:不是说这尊大佛已经高升天庭,永不回头了吗?!怎么又杀回来了?!

陶望舒瞳孔地震,只觉得兜兜转转,那场不堪回首的噩梦轮回竟又开始了!

师寅更是心头警铃大作,无声哀嚎:这简直是阴魂不散啊!

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办公区。

毕安仿佛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死寂,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一个领导视察专用的标准笑容,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

“大家好啊!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除了傅承夜还能维持着那张万年冰山脸,勉强算得上正常外,其余几人脸上瞬间堆砌起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嘴角抽动着向上提拉,眼神里写满了“命苦”。

他们内心疯狂刷屏:“你别来,我无恙了!!”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只有那台林樾电脑上不知何时暂停了的游戏画面还在无声地散发着绚丽的光污染。

毕安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威压效果,很有领导风范地点点头,挥了挥手,打破了僵局:

“都别紧张嘛!我就是回来拿点东西的。”

他指了指傅承夜办公室的方向,“一些旧卷宗,天庭那边等着审批,拿了就走,耽误不了大家功夫。”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重要补充,“哦,对了,新部长在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临时另有安排。他特意让我给你们带个话——”

毕安故意拉长了语调,看着众人瞬间绷紧的神经,慢悠悠地说,“视察工作,推迟到三个月后了。”

“呼——!”几口压抑了许久的气终于从肺里吐了出来,胸中那块千斤巨石哐当一声落了地。

刚才还僵硬如木偶的几人,瞬间演技大爆发,脸上那点悲苦立刻被汹涌澎湃的“不舍”取代,声音都带上了哽咽的颤音:

“毕部长!您……您这就走啊?我们舍不得您啊!”

师寅第一个“动情”,声音拔高,“虽然您平时管得是严了点,但那都是为了我们好,是为了鞭策我们进步啊!”

“是啊是啊!” 潘达立刻跟上,语气诚恳,“想当年您在任的时候,咱们分局的KPI那可是力压其他五部,独占鳌头。都是您领导有方!”

“老领导……” 陶望舒努力眨巴着眼睛,试图挤出点水光,“您走好!我相信,以您的雷霆手段和卓越才干,在天庭必定是平步青云,前程似锦!”

傅承夜站在一旁,看着这出荒诞的“真情挽留”大戏,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这帮家伙的演技什么时候这么炉火纯青了?

这番情真意切的马屁显然拍得毕安通体舒泰。他抿着嘴,努力想维持威严,但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连带着头顶那片“地中海”似乎都更光亮了几分。

“呵呵,承蒙大家关照了。”

毕安摆摆手,语气难得地透出点“慈祥”,“你们还年轻,好好干,前途无量!世界是你们的!加油!”

他最后又勉励了一句,然后才转向傅承夜,“承夜啊,跟我进来一下,拿卷宗。”

看着毕安和傅承夜的身影消失在局长办公室门后,大厅里紧绷的弦才彻底松了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诡异的恶心感。

“刚才……” 公输偃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那老头……是在夸我们吗?”“好像……是吧?”

陶望舒不确定地摸了摸自己的兔耳朵。

师寅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仿佛陷入了哲学思考:“这算什么?新型服从性测试吗?为什么……他夸我们两句,我竟然觉得……有点反胃?”

他搓了搓手臂,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被毕安骂“蠢猪”顶多是物理伤害,习惯了也就那样;被他“慈祥”地夸奖……那感觉,简直像是精神污染,杀伤力翻倍!

局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毕安在傅承夜对面坐下,先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些天庭与分局的对接工作细节。

傅承夜条理清晰,对答如流,显然对分局运作和上级要求都了如指掌。

毕安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满意地点点头,语气带着长辈对得意门生的亲昵:“还得是小夜你啊!自家带出来的孩子,就是够省心!这人界分局交给你,老头子我走得也安心。”

傅承夜面色平静地接受了这份口头表扬,金眸沉静无波。

然而,就在毕安放松下来,准备寒暄几句结束谈话时,傅承夜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

“老师,关于我们局里那位新来的职员,林樾,”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着毕安,“为什么她的人事档案是最高级别的特批?权限甚至高于我这个分局长。”

毕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尴尬飞快地掠过他那张圆润的脸庞,眼神也闪烁了一下。

他干咳两声,端起桌上傅承夜给他倒的水,战术性喝了一口,才含糊道:“哦,林樾同志啊……她,嗯,她是很厉害的!其实是总部特批的高级案件顾问,级别……嗯,特殊。能文能武,知识储备量嘛……”

毕安努力措辞,最终憋出一句,“保守估计,抵得上你们分局所有人加起来再翻个倍吧?”

傅承夜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就是——来得比谁都晚,走得比谁都早?这一个星期,她报备给我的迟到理由,我给您念念?”

他不用翻记录,张口就来,“周一,路上堵车;周二,公交车坐过站;周三,电瓶车没电;周四,钱包被偷;周五……”

“扶老奶奶过马路。” 毕安几乎是抢答般接上,脸上堆起一个更干的笑容,“哈,哈哈……那可真是……日行一善,忙得很,忙得很呐。”

他赶紧找补,“不过承夜你放心,她绝对不是那种靠关系塞进来的草包!绝对是凭真本事、硬实力进来的!这点我用人格担保!” 他语气斩钉截铁,仿佛要增加说服力。

接着,毕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道:“而且……严格算起来,她还能算得上是你的长辈呢。”

麒麟一族的天赋听力何其敏锐。傅承夜的金眸瞬间锐利如刀,精准地捕捉到了长辈二字。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长辈?老师,我怎么不知麒麟家族何时出了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前辈’?”

他刻意加重了前辈二字,目光如炬,紧锁着毕安,不容他再打马虎眼。

毕安被那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虽然头发不多,后背仿佛有蚂蚁在爬。他连忙摆手,眼神飘忽,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哎哟,这个嘛……具体渊源有点复杂,涉及族里旧事。下次,下次你回祖宅的时候,直接问问你家老爷子不就全知道了?哈哈哈……”

他把皮球精准地踢给了麒麟族现任族长兼傅家家主——傅承夜那位跺跺脚三界都要震一震的万古大神爷爷。

毕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其实……真要论资排辈,她也是我前辈呢……”

这念头一起,他更觉得坐立难安,仿佛自己正坐在一座随时会爆发的活火山边上。

他赶紧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好了好了,卷宗也拿到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剩下那些旧卷宗,辛苦你督促分局的孩子们抓紧整理归档,天庭那边催得紧。”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门口,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冷汗直冒的地方,“我先走了,不用送!你们忙!好好干!”

看着毕安略显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傅承夜站在原地,金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思绪。办公室内恢复了安静,只有桌上那杯毕安没喝完的水,还微微晃动着涟漪。

长辈?连狴犴都要称前辈?这个林樾……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不成……是龙族那方面的人。

突然,外面传来潘达焦躁的大喊:“局长,出现了大案!澄江河里的花灯上有好多浮尸!”

窗边有一片翠绿的树叶无风自动,轻轻贴在了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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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天机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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