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的相遇

中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冗长又燥热,在燥热的末尾,宁栀子一家驾着一辆破夏利回了淮州,行李和乱七八糟的思绪塞满后备箱。

车窗外的街景在倒退,城市的面貌不曾改变,大地如旧,只是他们的脚印不再出现在这寸土上。

淮州距清水的路途要驶上一天一夜,一路颠簸,在一个普通的下午,一行人回到了记忆中的地方,

淮州下着小雨,天空灰的像哭过,檐被雨砸,潮闷湿气。

破败的街道更加破败,外婆家就在这条破败的老街最深处,外婆经营一家麻将馆,淮州人爱打麻将,麻将在宁栀子的童年生活的各个角落。

墙皮已经泛黄,窗页也已生锈,彩色铅笔的涂鸦宣誓着这儿曾经住着一个调皮的小姑娘。

午饭过后,宁栀子攥着二十块钱去街另一头的五金店买灯泡,宁栀子掠过一排排白炽灯泡选了两个暖光灯泡,她喜欢暖暖的灯光,像小时候外婆的怀里。

宁栀子打着伞,抬头间街道尽收眼底。

她脚底传来脆响,是板鞋踏开水洼的声音,飞溅的水花浸湿了裤脚,湿透的面料紧贴在小腿臂上,冰凉凉的。

雨滴像交响曲,落在伞面上,声音是沉闷的。

宁栀子走到一道矮墙处,只听见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她没忍住侧头向墙内张望。

在抬头的一瞬间,一道身影猛地翻过矮墙,直直出现在宁栀子面前。

宁栀子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得后撤一步,装着灯泡的塑料袋也从她手中滑落,灯泡在柏油小路上骨碌碌滚开。

宁栀子呼吸有一瞬间停滞,一张白净的脸映入宁栀子眼帘,分明是张稚气未脱的少年脸庞,他额前的碎发被雨珠打湿随意黏在额前皮肤处。

雾蒙蒙的湿气衬得他脸冷冷的,像雨。

那人将一裹黑物轻轻护在怀中,露出半截白净的小臂,小臂处戴有一只玉镯。

雨水落在那一片翡翠绿色之处,通透的。

二人的视线于电光火石间交汇,却没有一个人先移开视线。

少年的眼睛潋滟明亮,像一潭平静的湖水,却在看见宁栀子时,泛起了一阵涟漪。

如同湖水中忽然被人投掷了石子。

宁栀子微微张开了嘴,顾不上眨眼睛。

细雨朦胧中,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眼底暗流攒动。

忽地,少年笑了,眼睛弯弯的春风而那抹笑像烈火,点燃了宁栀子心里某团沉寂已久的东西,转而幻化为一片红色河流流经一片荒芜之地,血液滋养着不知名的藤蔓,藤曼疯狂生长,蔓延她的全身。

迷迷蒙蒙中,他嘴巴一张一合间吐出一句话。

宁栀子瞪大了眼。

“好久不见。”

“宁栀子。”

“宁栀子!”

宁栀子艰难睁开眼,白花花的灯光闪得她的眼睛有些刺痛。

滋溜的电流声和脸盆碰撞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宁栀子揉了揉红肿的双眼缓慢坐起身。

林筝叼着牙刷,两只手胡乱抓着头发梳起一个马尾,“栀子快起床,马上要迟到了!”

像突然触发了关键词,宁栀子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赶忙往身上套着军训服,今天是军训的第一天!

现在寝室只剩下唐淼、林筝和宁栀子三人。

唐淼边提着鞋边往寝室门口走,另一只手捏着帽子向宁栀子二人挥了挥手,“栀子,真真。你们快要一点,我先走啦!”

宁栀子着急忙慌地收拾着自己,下床时连鞋都穿反了,但她顾不了这么多了,因为她们快迟到了。

她们还是迟到了。

赶到操场时,每个方队都已经站好列子,总教正拿着话筒扯着嗓子整理队伍。

两人从草丛里翻了进去来到了一班方队,刘教看见二人,“嘿,你们两个简直是人才!”

队伍已整理完毕,二人先暂时站在最后一排,身旁的男生比俩人高了不止一头,有些无地自容。

宁栀子与林筝已一战出名。

杨辛树站在宁栀子前面,他扭头看了看林筝的造型,又看了看宁栀子的造型笑得轻咳了声。

宁栀子却捕捉到这轻微的声响,她抬头朝杨辛树抛了一个“笑什么笑的眼神”。

吃过早饭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了教室,整装待发准备着上午的训练。

早上走得急宁栀子随意梳了一个马尾,一番折腾下早就散乱得不成样子,她取下皮筋重新捋顺。

宁栀子头发长到腰间,不分叉发质好,但不是纯黑发色,有些略微发黄。

这时候坐在身后的男生戳了戳宁栀子的左肩,“同学你东西掉了。”

宁栀子转身,“什——”

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捻着一根头发。

宁栀子顿时语塞。

男生见宁栀子不说话,连忙开口:“怎么?不幽默吗?你不会觉得我乐于助人吗?”

林筝看见这场景噗呲笑出了声,“这也太老套了吧。”

男生自我介绍说他叫张皓然,然后问了宁栀子和林筝的名字。

“你们两个真有意思,昨晚当着面说刘教,今早还迟到。”

张皓然诉说着两人的英雄战绩喋喋不休。

宁栀子拿着水杯去直饮机接水。

直饮机在一教二教交汇处,走廊有些狭小,几个二班的男生在走廊打闹,宁栀子往旁边撤了一步,但没料到那男生动作如此之霸道,竟然径直地向她撞来。

在快要撞上的那刹那一双手从她身后拉过了她,宁栀子后背贴在一个暖堂堂的胸膛。

二班男生连忙道歉,加快脚步回到了教室。

杨辛树松开了抓着宁栀子衣服的手,“没事吧?”

宁栀子像只被拎起脖颈的兔子,在被松开那刹那赶忙后撤了一步。

“走吧,去接水。”

直饮机有五个接水口,宁栀子选择了最里面的接水口,咕噜咕噜的水声在耳边回荡。

杨辛树来到了宁栀子身旁。

宁栀子视线不禁左移,杨辛树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指甲剪得一丝不苟,白皙的皮肤下透着青紫色的纹路,是他的血管。

他腕上只戴有一只黑色卡西欧,没有镯子。

相同款式但不同颜色的两只表戴在两人的左手腕,宁栀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到了集合的时间,宁栀子和林筝提着水瓶来到了操场,这时候她俩才注意到站在她们前面的妥妥的是个美女。

是种很大气的美,白皮肤大眼睛,额头也有许多小绒毛,阳光下的小绒毛像小猫肚皮处最柔软的毛发。

她穿着同样宽大的军训服,扎着两根麻花辫,辫子懒懒的垂在胸前,别具一番风味。

宁栀子和林筝看得有些入迷。

训练从半个小时的军姿开始,一个人动加十分钟,最后硬生生站了一个小时军姿。

这也让宁栀子和林筝与那美女有了接触。

休息时间十五分钟,宁栀子和林筝喝着水,林筝把手伸到了宁栀子跟前,“你看,我手都肿了。到底是谁一直动!”

宁栀子的手也肿了,她放下水杯,拉过林筝的手,揉了又揉,语气宠溺道:“好啦好啦,给你揉揉。”

“同学我能喝你们一口水吗?”

林筝抬头,"大美女耶!当然可以。"

宋蔷薇被叫得有些害羞,脸红通通的,道:“你们好啊,我叫宋蔷薇,蔷薇花的蔷薇。”

宁栀子和林筝互相投递了一个眼神,连名字都很温柔。

“真巧我们的名字都是花诶。”宋蔷薇说。

“是啊。”

三人也就这么认识了。

烈日当头,整个世界都在燃烧,炽热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

刘教专门盯着宁栀子和林筝二人,大家也都爱凑热闹,枯燥的军训生活,她俩算是一番趣味。

最开始不过是简单的一些停止间转法和原地踏步。

只不过宁栀子旁边的张皓然总是踏错,搞得宁栀子也有些怀疑自己。

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他同化了宁栀子。

而这一幕也恰巧被刘教发现。

两人被单拎来,专门练习原地踏步。

刘教指了指杨辛树,“来,那个男生过来数拍子。”

“对不起呀姐姐,害得你跟我一起被罚。”张皓然凑近宁栀子悄悄道。

宁栀子没好气看了他一眼,“谁是你姐姐,咱俩不一定谁比谁大呢!”

俩人的动作被杨辛树尽收眼底,他轻咳一声,“不要讲话。”

一班的休息区划分了一个花坛,花坛里有颗很高的树,那是宁栀子未见过的品种,树上有绿色圆形果实,树荫下阳光斑驳。

清风徐来,风里裹挟草香,更多的却是燥热。

杨辛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宁栀子身边,“怎么样?累吗?”

“还好。”

“别动。”

宁栀子摇头的动作戛然而止,身体一僵,让她别动她就真的没有再动了。

“怎么了!”宁栀子有些疑惑,也有些害怕。

下一秒杨辛树的手便罩在了宁栀子头上,抬手间一股清香钻入宁栀子鼻腔,那种香味毫不喧宾夺主,但却有安神的作用。

杨辛树小心翼翼拨弄着,像修复一件破碎的古董花瓶。

“有虫子。”

宁栀子瞪大了眼珠,“什么!”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虫子....走了吗?”她试探地问。

杨辛树手上动作一顿扬了扬下巴,看着她头顶一小撮绒毛,有些戏谑道:“还没,你别动——好大——一条虫子。”

宁栀子听到这回答连气都不敢喘,“现在呢?”

“还在。”

“还在吗?”

“在。”

“……”

晚训后,一群人絮絮叨叨往女公寓走去。

“大家都说军训第一天是最累的,熬过就好!”宁栀子安慰林筝道。

林筝瘫软贴在宁栀子的胳膊上,发出一声仰天长啸,“今天热得我内.裤都湿了!”

等等,说到这个.....

宁栀子一把拨开林筝,回头寻找着一个身影,杨辛树很耀眼,在人群中能一眼注意到。

“真真你先回宿舍我有点事——”

“哎——”余下林筝在夜色中凌乱。

宁栀子朝人流的逆向奔跑,最终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杨辛树身边,她拉过杨辛树来到人少的另一条道路。

却没注意到杨辛树身后的路嘉咬牙切齿地盯着二人的背影。

杨辛树扯扯自己被宁栀子紧紧抓着的手腕,“怎么了,栀子?”

宁栀子猛吸一口气,把话一股脑吐了出来。

“你在男公寓和女公寓楼中间的第一个路灯下等我,我有东西给你!”说完又一溜烟跑开了。

淮州的八月夜,月影遍地,天地一色。

宁栀子和杨辛树在路灯下汇合,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两个柔和的身影,杨辛树浅笑得晦暗不明。

宁栀子把手中的粉色塑料袋递给杨辛树。

杨辛树眼睫低垂,缓缓接过,轻声问道;“这是什么啊?”

宁栀子面色微微泛红有些尴尬,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囫囵道:“你回去打开就知道了。”

这样一幅场景很难不让人遐想联翩,像是言情小说里表白的戏码,但宁栀子知道自己是不会和他表白的。

也许是没有人说话的原因,两顿公寓楼的噪音在此刻无限放大,忽然一道强光射来,远处挺着肚子的教导主任大声吼道;“那里干什么的!”

宁栀子心想不好,今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

“快跑!”杨辛树对宁栀子说。

宁栀子一愣随即拔腿往女公寓楼方向跑去,一口气爬了五楼,到宿舍门口才停下来。

还挺刺激的,宁栀子心里发笑。

宁栀子的笑容凝固在开门的瞬间,寝室的氛围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唐淼头上裹着毛巾,另外几人护着唐淼,一脸敌意地冲着路嘉。

路嘉听到开门的响声转移了战火,朝着宁栀子嚷嚷;“你头发这么长我看下水道就是你整堵的,这么长的头发是想勾引谁?”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爸妈没教你说话吗?”林筝护着宁栀子,和路嘉对骂道。

宁栀子轻拍了拍林筝的肩,越过林筝,直视着路嘉的眼睛。

“头发长是我的选择,就像你说话刻薄是你的自由——但把下水道堵了赖在我头上,你这是没有证据的污蔑!”

“用‘勾引谁’来揣测别人,只能暴露你眼界窄。我的头发长在我的头上,用不着你管,更轮不到你用龌龊心思来定义。”

“有功夫在这里嚼舌根,不如大家一起想想怎么跟学校反应修修下水道。你说呢?”宁栀子平静又清晰地说。

混乱场面终结在宿管阿姨到达的时刻,下水道报了修,宿管阿姨走后寝室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平静,只不过常有林筝她们向宁栀子投递来的敬佩的眼神。

一方忧愁一方欢喜,人类悲喜不相通。

杨辛树提着粉色口袋脚步轻快地回了寝室,有人探着个头打趣道:“那小姑娘送了啥?”语气贱兮兮。

有人朝杨辛树扑来想抢过口袋,但被杨辛树轻松躲开,“去你的。”

杨辛树坐在床边,搓了搓手打开了塑料袋,手覆盖在一片柔软衣物上,顿时明白这是什么了。

杨辛树嘴角的笑有一秒的停滞,他抚摸着额角,眼中闪烁着暖色的灯光却有一瞬间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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