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到处都是血。
散发着腥臭的，同伴的，家人的血。
容安见到前去人间学艺两年之久的韩千烁，满眼欣喜地迎上去，向自己两侧伸开的黑影，他还以为是韩千烁的双臂。
不由张开的怀抱差一点就能。
温热的液体洒在他白色的衣袍上。
并不是每一种妖的血液都是红色的，但凝结后都将趋近于黑，灰色的毛发被染成了杂乱无章的深色。要战胜这个金丹初期的人类幼崽，容安胜券在握，但一切发生的太快，他甚至没来得及从重逢的喜悦中脱身。
彼时的韩千烁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自被容安从歹徒手中救出已有十个年头，最爱趁容安不注意抓它的尾巴玩，次数多了，容安也不阻止他，只是用尾巴尖上的毛扫过他的脸，示意他适可而止。
“容安大人，我有……唔，还是算了……”
韩千烁心不在焉得把玩着那条长长的尾巴，眼神躲闪着。
猫的尾巴是不能随便碰的，容安第一次养人类幼崽时从不让那孩子碰，除此之外还常对那孩子讲些道理，那孩子一定是烦了他，才会偷跑出去后没回来。韩千烁也爱摸他的尾巴，这次他选择纵着惯着，包括韩千烁那些与妖群不同的习惯和想法他也不再试图纠正。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
韩千烁已经比容安高出了许多，容安却还是习惯性地在和他说话时摸他的头。
“我想去人间学法术，那些道士都好厉害，我要是也有这么厉害就可以保护容安大人了！”
容安看着壮志满怀的少年，浅笑淡入双颊，几乎察觉不出：“想去就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当时的容安从未想过，再遇会是这样的场景。
韩千烁降到他眼前，看着容安狼狈滑稽的姿态嘲弄一笑，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进怀里。明明周围已经没有了活着的生灵，他还是把双唇凑到了容安耳边才轻声开口：“师尊正值渡劫期，需要妖力充沛的妖丹作为药引，这里唯一合适的只有你。那些小妖的妖丹融在一起勉强能糊弄过去，我不想害你。”
容安很少发火，这次他真的忍无可忍，冲着韩千烁面门就是一拳，被对方稳稳接下。
“韩千烁你疯了吗？你明知道我宁可自己死……”
话说到一半声音哽住了，从尾椎蔓延开针扎般的刺痛直冲脑门。
“我还要回去交差，尾巴借我一用。”
韩千烁走了。
没错，韩千烁丢下失魂落魄的容安独自离开了。
光是边擦眼泪边给每个族人立碑就花了两天，好不容易闲下来后，他才有时间自责。
是他自作主张把韩千烁从贼人手里带回来的，也是他把放任韩千烁回到人类社会的，韩千烁的性情亦是在他的教导下养成的。
身为一族之长，为一己私欲害了全族性命，罪不容诛。
“容安。”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温柔轻唤他的名字，容安回神，警觉那人……
依旧是韩千烁。
只不过眉目之色回归了纯真。
他本该斥责或是为族人复仇，却在看到那张脸后全无了怨恨，呆愣在原地。
“掌门担心屠戮无辜妖族破坏门派名声，将我逐出师门了。从今往后我便是孤身一人，是因为我对你的袒护才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你要陪着我。”
没有失忆，没有换人，确实是那个屠他满门的韩千烁。
不仅默认了罪行，还理所当然地要求容安满足这无理取闹的要求。
即便如此，对着那双眼睛，容安仍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便这样答应了。
无人的山林间，简易的木屋找了一块稍开阔的土地扎根。
韩千烁修炼闯秘境都会外出，容安百无聊赖地倚着窗看风景。
从前乖巧的孩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并且对他很是厌恶，容安不知道韩千烁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挽回。
如果自己做的足够好，韩千烁总有一天能回心转意，像以前一样爱他的吧。
他要等，及时耗尽一生，也想要等到韩千烁回头看他的那一天。
锁链清脆的碰撞声和推门声同时响起。
韩千烁眼都没抬：“去倒杯茶。”
锁链限制在容安刚好碰不到门的长度，倒杯茶还是能做到的。
可他还没有煮茶。
韩千烁看他慌张的样子便知道了，声音再压低了一些：“没煮就过来。”
容安鞭痕未消的双腿打着颤，哆哆嗦嗦地走到韩千烁面前，被一把拽到床上。
韩千烁称这种做法为：修为补偿。
离开宗门后，修炼资源理所当然地减少了许多，困境与瓶颈的增加迫使韩千烁不得不换了另一种增加修为的方式，至少容安是这样认为的。
他心甘情愿。
只不过韩千烁从不顾及他的感受，即使他疼得叫出声，韩千烁也只会捂住他的嘴得寸进尺。
前一天的痕迹还未褪去，容安再次抓紧了被单。
容安认为这些都是没关系的，无论韩千烁有多厌恶他，从外面带回多少种胭脂味的气息，都依旧选择把他留在家中，至少证明自己在他心中依然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容安。”韩千烁冰冷的嗓音从侧边传来，容安强撑着坐起身，以为他有新的吩咐。
“明天你藏起来，我的心上人要来。”
一瞬间，容安的心仿佛跌入了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