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雪迈步向李星云走来，怀中油纸包渗出糖炒栗子的焦香。见只有李星云一个人在这里，便问:“她呢？”
“她去茅房了。”老李扯了一个理由，接过雪儿手里的干粮放到马车上，随后拉起她的手。他喉结滚动数次，终是吐出哽在胸间多日的石块：“对不起。”
“哦？对不起什么？”姬如雪已然猜到他想说的是什么，却故作不解：“是假死的事瞒着我，还是当时对我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李星云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看透了，支支吾吾地说：“都有。”指尖摩挲她虎口薄茧，那些在酆都鬼门徘徊的日夜，这双手的温度是他唯一的还魂丹。
这个回答好像也在姬如雪的意料之中，她颔首道：“都有的话，那我们就摊开讲讲”
“你把我撇在计划之外，是觉得我的能力不够？”
“当然不是！”李星云连忙否认。
“那是为何？”
“这件事太凶险，我也没有把握能够死里逃生。”李星云黯然低语，看了一眼她却又不敢对视她的双眸，“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明明连自己性命都能用来布局，可谋划每一步时，偏偏只想护你周全，拼了命的切断所有牵连。
姬如雪静静盯着他的脸问：“计划之外的我，就一定安然无恙吗？”
李星云扯了扯雪儿的衣袖，讪笑道：“我这不是来认错了嘛~”
“别在这跟我耍嘴皮子，说正经事儿呢！”姬如雪拍了拍他的手，打断他的插科打诨。
李星云见此也收起笑脸，十分郑重地对她说：“是我的私心，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保护你的方法。”
“李星云，当时是谁说要形影不离，患难与共的？”姬如雪神色微敛，而后正色道：“从袁天罡把你我当棋子那一刻开始，这世道便不会放过我们。你拼尽全力想把我踢出棋局，但你可曾见过离局的棋子善终？”
李星云无奈苦笑，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呢？
姬如雪看着他自责的样子，她其实并不怪他。她一直都知道李星云做的这些是想保护她，哪怕今后是她面临这种局面，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她也想要他平安。
思索一番，姬如雪似乎下定了决心，缓缓说出一句：“当年在渝州城，我说谎了。”
“跟黑白无常做交易的事吗？师妹已经跟我说了”
“不是。”姬如雪低眸轻声说：“我不是跟爹娘走散...”
“那年乱军进城，肆意屠杀百姓。爹娘见此把我藏在箩筐下，但是他们却来不及躲藏，被乱军杀死在我面前。”
李星云瞳孔骤缩，关于雪儿的父母他心中也早有猜测，如今听她亲口道来更是心疼，想张嘴说什么，发现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
“那时的我被女帝救下，进入幻音坊成为一个杀手。女帝教我的杀人剑法，却斩不断这梦魇。这些年执行任务时曾几度命悬一线，每当濒死之际，总会想起爹娘。我拼命地想在脑海中留住他们的模样，可如今连他们的眉目都记不清了。”说到父母姬如雪情难自抑，泪水也随着心中的悲伤汹涌而出。
李星云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怀中人颤抖的肩胛硌得他心口生疼，那些总被调侃“冷心冷情”的过往，原是深埋在灰烬下的断刃。他想起初遇时少女眼中的冰棱，此刻正化作春溪淌过他衣襟。李星云将吻印在她颤抖的眼睑，咸涩浸透唇纹。
姬如雪回抱着他，感受着他怀中传来的温度，哽咽地说：“我一直都在想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们一家会是什么样的？可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西宫一战后我一直在等你，可你却连找我坦白的勇气都没有。去找你的路上我想过很多，气你瞒天过海，更气你总觉得孤身能扛下所有。”
她忽然仰头，泪痕未干却绽出笑来：“但是看到你又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就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她指尖点向他心口，“活着的李星云，珍贵万倍。”
“江湖恩怨朝堂之争不断，谁都无法预示明天会发生什么，死亡，也许就在下一刻，所以我们要学会向死而生，把每天当做最后一天去过，珍惜当下的每一刻。就算不能携手到老，也不要让彼此留下遗憾好吗？”
姬如雪退出他的怀抱，深情地凝望着他。
说到这里李星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柔声说到：“好，我都听你的，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这样你爹娘在天有灵才能够安心，我会......”
李星云话音未落，便听旁边“duang”一声，火灵芝顶着满头草屑从地底钻出，一双大眼已经蓄满泪水：“雪儿不哭！”随即炮弹般撞进姬如雪怀中，抱着姬如雪的脖子哭着说:“呜呜呜，雪儿~我会对你好的！我把蓬莱好看的大星星都摘给你！”
她的突然举动让两人感到有些困惑，姬如雪更是手足无措。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女孩承诺会对她好，这听起来实在难以置信。
李星云直接拎起哭成花猫的火灵芝，咬牙切齿地说道:“小蘑菇，这是我的台词！”
却不想火灵芝反手就抱住他，泪汪汪地看着他，抽泣地说：“窝，窝也喜欢你的，星星也分你一半嘛！而且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呜呜呜~”温热水珠砸在他手背，这话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李星云的心上，这下轮到李星云愣住了。
姬如雪看他呆愣着，连火灵芝悄悄把眼泪鼻涕擦在他衣服上都没反应，不由轻笑出声。李星云听到她的笑声才反应过来，看着怀里还在擦鼻涕的火灵芝，无奈地对雪儿耸了耸肩。
“小蘑菇，你喜欢我们？”李星云怕她掉下去，托起她圆滚滚的小身子随口问道。
火灵芝的头还埋在李星云胸前，只见她毛茸茸的脑袋用力点了几下说：“当然啦！”
“为什么呢？”姬如雪接着问出心中所惑，明明她们素未谋面，但是她却说喜欢他们，还这么自然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火灵芝抬头凝望着她，又看了看同样面露疑惑的李星云，摇了摇头说：“没有原因，就是喜欢你们。”说完又将头埋进 李星云怀里，吸了吸鼻涕闷声说：“就是想对你们好，我最喜欢你们了。”
李星云与姬如雪彼此对望，心中五味杂陈，多年来他们遭受的骂声不计其数，鲜少有人说过喜欢他们，然而火灵芝的话语真挚而热烈，让人无法产生质疑。
“驾！”
马车碾过林间薄雾时，姬如雪按住剑柄。当即让李星云停车，低声说到：“有情况。”
二人眼神交汇的刹那，林间忽然传来枝叶折断的异响。两人刚要起身，就看见火灵芝蹭地窜到车辕上，绯色裙摆随风扬起，乌黑的大眼睛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要打架了吗？带我去带我去！”
李星云一把按住她乱晃的麻花辫轻声说道：“那边危险，你留在马车里，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火灵芝刚要瘪嘴，姬如雪已伸手将她抱下马车：“马车离那里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她独自留在马车内遭遇意外，我们恐怕无法赶到......”她话未说完，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