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前辈

唐宋离职,见微正式将高绥交给了见微老前辈徐优国,网上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徐优国是第一代名导,也是国内第一代经纪人,他捧出过一位国际巨星、一位戛纳影后梦微、两位大满贯影帝,还有数十个时至今日仍活跃在荧屏上、拥有一批忠实粉丝的实力派演员。

薛苓璐刷着手机,十分感叹,万万没想到前晚高绥神神秘秘说的老前辈竟然是徐优国。

这位老前辈今年已经六十有二,是初代经纪人之一。后来转行开始写剧本,大火的抗癌写实剧《求活》,时代剧《我们的金色朝霞》都是出自其笔下。

经历了恋情官宣的风波,高绥的粉丝对高绥的事业变得特别上心。绝大部分粉丝在官宣徐老爷子之后发博痛哭流涕,说可算能把心放下来了。

当然,也有不少粉丝认为老爷子年岁已大,恐怕精力应付不过来,而且时代已经翻天覆地地变了,老一套不再适用于现在的演艺圈。

不过,上午出了质疑的言论,下午高绥就发了微博:很感谢徐先生愿意收我做新门生,个人一直很崇拜徐先生,如今我美梦成真。我在未来的日子里会更加努力,达到徐先生的要求。@唐宋,与君同行十载,已是山高水长的相送,愿前程似锦、享尽天下良辰美景。

不一会儿,微博上弹出一条推送——#高绥经纪人发文: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再见#,薛苓璐点开,唐宋的微博下是满是高绥粉丝的感谢和祝福。

唐宋这条微博算是为他和高绥这么多年既是兄弟更是同事的复杂关系画上了彻底而圆满的句号。

换经纪人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高绥回岸芷市拍商务,楚姐抽空到了商务场地,和高绥进行了一场短暂的谈话。

楚姐语重心长,半夹着释然,劝高绥道:“徐老和唐宋不一样,徐老年纪摆在那儿,即便你是很重要的艺人也不可能跟着你跑,肯定是坐镇后方操控大局。我以后名义上虽然还是你的总经纪人,但光凭徐老的地位,我就再也不能左右你的事。”

高绥神情寡淡,嗯了一声。

楚姐无奈,只能败兴而归,临走前,左思右想还是丢下一句话:“徐老虽然支持你公开恋情,但我还是那句话,分了,对你事业好。”

高绥坐在沙发上,短暂休息,头也不抬,语气却铿锵有力:“周末我和徐老第一次见面,徐老期待我带苓璐去。我准备带她去。”

楚姐无语,她知道高绥这棵摇钱树留不了多久了。

徐老和高绥的第一次见面拖到了官宣合作关系半个月之后。

高绥将半条命豁了出去,才在堆积如山的通告中挤出连续两天,飞赴南洲徐老家中。

徐老家呈中式装扮,正厅门前设有水池,水池旁弄了一块石头,在上面题字‘聚宝盆’。

薛苓璐记得幼时跟随父亲出门,曾听父亲介绍过有些老人会在房子里专门设计一个储水池,水是流动的,取的是源源不断之意,起到聚财的作用。

屋里,徐老和夫人正在做午膳,有说有笑。

徐老一生辉煌,和夫人琴瑟和鸣,唯一可惜的是膝下无子。

但可惜二字一直是外人的评判,或许两位从未想过要孩子牵绊自己的步伐呢?

老夫人本还和徐老在厨房里讨论菜谱,瞧见高绥将围裙一脱,把厨房全权交给徐老,左手拉着高绥、右手拉着薛苓璐去话家常了。

高绥刚坐下,在夫人百般邀请下喝了口茶,徐老就抢在夫人前面,大声开口问:“霁霖啊,你和你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你也这把年纪了,可以考虑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和我老婆子结婚五六年了。”

高绥看着徐夫人闪闪发光的眼睛,礼貌笑着点头:“有这个想法。不过还要等等,我们才刚在一起,我想给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薛苓璐卷翘的睫毛微微眨了眨,或者准确来说,抖了抖。

徐老这是在探底,而高绥也没打算对徐老隐瞒。

徐老重出江湖,圈子里都说徐老是打算再创辉煌,众多新星中他选择了高绥,存着的是势在必得的心,大家都在猜测接下来徐老就要在编剧圈、导演圈开始物色人选,组建属于他自己的团队了。

高绥肯定明白这个道理,那他这样的回答多少也存了故意试探的心。

都是狐狸,一个是聪慧机敏的小狐狸,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狐狸。

薛苓璐不得不坦言:他们虽然在一起了,但对彼此并不了解。不过,高绥……似乎总能在方方面面抓准她的喜好。

徐老点点头,继续低头将鱼切成一块一块,道:“年轻人呀,有喜欢的人就不要犹豫了,你也三十了,两人能扶持到老的时间不多了。我和现在那些经纪人不一样,在我眼中,演员只是演员,在剧场敬业负责,交出满意的一部剧;下了剧,就是要结婚生子、生老病死的普通人。”

薛苓璐不由自主地与高绥四目相对,其实她也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是想当个闻名遐迩的演员还是要维持现在的状态?

高绥起身,走到厨房门外,声音通透明亮:“徐老,我拜读过你的很多文章,包括前两年在作协发表的《论当今娱乐圈与演艺圈的高度重合》。我觉得,我与徐老在大方向是同一个方向、同一个目的地。”

厨房里咚咚咚的切菜音停了下来,片刻后才恢复如常。

厨房里的人慈祥说道:“围裙挂在钩子上。”

徐老夫人这才舒展了眉头,压低声音坐到薛苓璐身旁,饱含歉意地与她小声道:“老徐呀,前段时间检查出了渐冻症,医生说只能拖着,没有痊愈的药。他这才决定要重新做回经纪人,他想让当今的娱乐圈、演艺圈回到当初泾渭分明的轨道上去。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是世道如此,他这个心愿怕是不能成。”老夫人说到最后,语气变得有些唏嘘遗憾。

“除了怕他自己毁了自己的名声,我更怕他累着,但是,”徐老夫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看向在锅炉面前忙碌的丈夫,“人活一世,除了爱情,还有志向,不一定都要稳稳捏在手里,但两者不缺,才不悔来走这一回。”

“我不能阻他。”

晚饭后,徐老将高绥和薛苓璐送到古木大门前,高绥和徐老说着再见,薛苓璐却能感受到老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于是,没能迈动步伐。

徐老也看着他们,一时也没说话,也没动弹。

这样大概过了一分钟,他才侧身看向身后灯火通明的房子。

话是对薛苓璐说的:

“我夫人知道我其实不重名利,但是她还是帮我重着,这就是爱人。于我而言,做名优秀的经纪人是年少时的志向,当年功成名就后隐退是觉得后继有人,我才放心地去尝试别的可能;如今我还是想回来,发一份光热,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还是想改变我们的国家,为国家留下些好的东西,留下一些能产生长远的正向影响的东西。即便是螳臂当车也在所不辞。”

“大丈夫,退不畏贫寒,前不畏名利。”

“可我夫人很担心我,以前担心我闯不出我想要的名利,现在又担心我毁了自己的名利。这一辈子,最爱我的人先是父母,然后是她。兜兜转转的,给出去很多,但最后发现终究是欠了所有人的。”

老人站在橙黄昏暗的路灯下,一身深灰色呢子薄款大衣,时间镌刻他沟壑的面容,唯独留下了比孩童的还要干净的双眸。

那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如珍珠被照耀时圆润溢彩的光。

他留在了时间里,也走出了时间外。

薛苓璐和高绥十指紧牵,走在高档别墅区明亮却温和的路灯下,一长一短的影子在身后拖得老长。

直到走到小区专门规划的地面停车场,她猝然停下步伐,绷紧了小腿。

男人也随之停下,两人停下的时间前后相差不过半步。

她半转身,仰头,望向这张少年时完全没有肖想过、今日却在惊叹的容颜。

“怎么了?”他声音温和、柔细,像妖精在勾引人。

她上下唇瓣一碰,抿着,酒窝内陷,摇摇头。

下一秒却又开口道:“高绥,我和徐老想得可能比较不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去观察那一双黑夜里也纯净闪亮的眸子,短短几秒内,心里揣度了无数语气和用词:“我做不到像徐老夫人那样的奉献,甚至,我可能也做不到现在大多数女人还在做的那种贤妻良母。”

“嗯……”她松开他的手,拖长犹豫不决的尾音,但高绥没松,她的手还被他扎实地握在手里。

她再一次详细研究面前高大男人的眼睛。

纯黑的眼眸里映着黑暗,黑暗包裹着弯曲的她,他比水还要温润的眸光全然落在一个她身上,再无他物。

她突然彻底安心,盯着那双漂亮眼睛,道:“我没法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也没法洗手作羹汤,更没法做什么成功男人背后令人省心的贤内助。还有,我没有生孩子的打算,我遇到事也希望你和我一起扛,特别是家人生病的大事。”

“那你能做到活着吗?”

“嗯?”薛苓璐脖子后缩,眼睛和眉毛往内收——高绥这是什么意思?

高绥却笑了。

他弯腰,凑近,呼吸和她的融为一体。

直勾勾地看着她,准备说话,但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吻她:“你能保证一直有呼吸吗?”

薛苓璐噗嗤一笑,不管了,管他有什么深意。

她往高绥肩头推了一把,直接道:“当然能!不呼吸不就死了吗!”

“那就够了。”

她的笑容一半变浅,嘴唇合不上,微张,意外地定在原地。

高绥手上收力,单方面更加牵牢她的手。

他的笑容明晃,这一次,他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半吊子欢愉,沉重、认真:“那就够了。”

薛苓璐的心崩地发出一声尖锐的静默长鸣,随后疯狂地四处乱跳。

她记起第一次听到医生说‘你爸爸治疗失败’的时候。

那时候她全身心只剩下一个意志:让爸爸活着。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爸爸都得活着。如果上天抹去爸爸所有关于她的记忆和对她的爱,只要爸爸活着,活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就可以。

而今天。

在这个平凡的、没有任何波澜曲折的普通人生日子里,有个人对她,发出了同样的想法。

他爱了她那么多年,从十六岁到三十岁,一朝梦成,他想在她身上索求的竟然如此简单。

高绥大手抚上她面对地面的脸,还未来得及抬起她的脸,指腹就被水滴滋润。

先是湿润,然后是温热,最后是长久的滚烫。

他的手掌从她的脸颊挪到她的脑后,将她按进了怀里。

女人牵着他的手,窝在他胸前哭泣,在光明照不到的地方,反手握紧他的手,用上了她全部的力气。

他虎口被握得有些疼,但他很高兴,甘之如饴。

一枚吻和月光融合在一起,落在了乌黑蓬松的发顶。

“还是她!还是她!”

梦泽市内,装潢优雅的独奏厅内,穿着性感香槟色荡领鱼尾裙的女人愤怒地将昂贵的专业照相机摔向地面,直接将舞台的木板砸出了一个小窟窿。

侧面的通道里,工作人员屏息凝视,不敢大声喘气,只敢心里偷偷想:十几万一平的地板也就只有这些富二代大小姐可以眼都不眨地做破坏了。

女人嘶吼的尖叫回荡在整个独奏厅,比她刚才的钢琴声更有穿透力。

五分钟过去,大骂尖叫和摔东西的声音才逐渐降低,再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演奏厅才恢复了本该有的安静,悠扬的钢琴声也逐渐响起。

一曲完毕,台下无人鼓掌,因为,空无一人。

何静思看着那上百的空座位,竖立再黑白琴键上的手突地跌到了琴下。

她的嘴唇半张半合,声音细小,自言自语:“还是她。”

无奈,可笑,灰心。

这么多年,她相信,就算有更好更美的人出现,她都是那个最有可能和高绥相伴到老的人。

但她也知道,只要薛苓璐出现在高绥身旁,她就会像十几年前一样,输得毫无悬念。所以,出国之前,她雇了私家侦探盯高绥的一举一动。

可薛苓璐重新出现得太晚了,让私家侦探误以为又只是个高绥的新合作伙伴。

等到侦探反应过来,通知她,一切就已经晚了。

可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将高绥拱手出让,更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地再次输给那个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的女人。

她再次拨通医院拒绝她的那个男人的手机号,咬牙切齿:“和我合作吧。薛苓璐重新归你,高绥重新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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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和光年都浪漫
连载中往北十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