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六声枪响,子弹不偏不倚的打在丧尸刚刚停留的位置,可那个狡猾的家伙速度实在太快,六枪之中只有一枪打中,它沿着钢架从众人头顶穿过,直奔大门。
蜥蜴逃走了,陶然却像是受到什么冲击,突然哀嚎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她的脚边出现一串串黑色的符文。还好附近的史举纲早有准备,接住了她。
这位年轻的执行官脸色煞白,闭着眼不停咳嗽,最凶猛的时候甚至咳出一大口鲜血来,把周围的人都吓得不轻。
作为副手的史举纲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没有表现出一点惊慌,迅速安排小队暂停任务、警惕四周,等待执行官恢复。
十分钟的时间很短,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十分漫长,即便是已经“习惯”的史举纲,眼里也充满着担忧,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谁也不知道哪一次是最后一次意外。
好在命运给出了答案:至少不是这一次。
陶然缓缓睁开双眼,迷糊地问:“史大哥,我回来了吗?”
“是的,无疑,这里,百分之一百是现实世界。”史举纲的话语里带着些许的悲凉。
“怪不得呢,这么疼。”陶然似乎是想要笑一下,却牵动了自己的伤病,再度咳嗽起来,只是这一次她清醒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又用手帕将血污藏起来。
那些已经已经凝结的血迹依然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但是没有人提出,陶然也并不知道,她直接下达新的命令。
“任务更新,找到蜥蜴丧尸,把它带回庇护所。”狂热的姑娘眼里依旧只剩下坚定。
一直沉默的柳雅琪也待不住了,站出来提示:“长官,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受困者已经遇难,没有需要救援的目标。按照规定,我们应该立刻返回庇护所。”
陶然皱着眉摇了摇头:“不,我们的目标在蜥蜴的肚子里。”
此话一出,人群沸腾了,陶然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对普通人来说是多大的误导。
“呃,我。”陶然想要解释,但一时间没能找好说辞,“我知道外界有一些对于执行官的传言,有人说我们能通灵,能够获取神明的旨意,代替人类赎罪。
现实没有那么夸张,我们只是被K博士挑选出来,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罢了,我们称之为‘基因回响’,你们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以一些健康作为代价换取一种直觉。
刚才我在回响通路里‘看到’蜥蜴的肚子里有一枚发光的茧,我很确信那就是我们的目标。根据反馈,这次任务不会很凶险,我……我想请你们相信我。”说完之后她朝大伙鞠了一躬,她至少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
“蜥蜴刚才受伤了,伤口处流下很多粘液,我们可以追上去。”周生是个纯粹的家伙,已经进入了新任务的状态,老同僚这转变的速度让柳雅琪都感到惊讶。
不过柳雅琪本来便是出于队伍的考虑,并不是故意反对执行官,她只是见过太多不把团员的性命当回事的坏领导。陶然的话在她看来还算真诚,于是只好叹口气,重新组织起队伍来。
自愿加入救援小队的人里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大家只是不想无意义地牺牲罢了。小队成员们并不畏惧行动的危险,很快便重新完成分配,一部分人负责追踪粘液的痕迹,另一部分在持续行进的情况下整备武器。
陶然在出去之前特意注意了三个新人,在之前的“手电筒危机”里,有三个人临危不惧。不过所有人都戴着头盔,她确实不认识这些新兵,只能凭借装备和身形的差异记个大概。
就在她将将走到队伍前端的时候,一道女声将她叫住了。那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出一张打湿了的纸,和一块薄荷糖。
陶然在反应过来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之前就下意识地接过了,随后她感到心中升起一阵复杂的情感,头也不回地小跑出去。
——那是什么?
屈辱、羞愧、感动、惊讶……她是那么复杂又敏感的一个人,只会在受伤时难为情地将伤口遮挡起来。
身后的新兵们为刚才发生的事窃窃私语,但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在乎了,她得全身心地投入到任务里来让自己忘记刚才的窘迫。
小队按计划进行搜索,半小时后将目标锁定在一个地下车库里,到了这里粘液不再明显,看来蜥蜴停止了剧烈活动,不出意外这里就是蜥蜴藏身的地方。
小队成员停下载具,整理装备,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柳雅琪报告地点信息,这块区域并不是无人区,在上一次统计的时候还有六户人家不愿意配合救援,执意留在家里,由于资源紧张并没有强行带他们离开。不过正常来说应该没有人会选择住在车库里,视野不好也没有阻拦的。
“那会儿都在说最多一个月就解封呢。”小队里有一个年轻人感慨道,里面便被柳雅琪勒令闭嘴。
也许是刚才陶然的失态反而拉近了大家的距离,又或者是对任务目标轻松的预期让大家放松心态,总之队伍的氛围不再那么紧绷。
“抓紧时间!丧尸在抑制剂环境中暴露了半个小时,现在正疲软,47号,你再张嘴回去就单独加练!”柳雅琪作为新兵们的教官还是有一定威严,几句话便让队伍安静下来。
刚整肃完队伍,柳雅琪便侧过耳朵,似乎听到什么声音,队伍里也有其他人开始张望,看来不止她一人听到了。
“往那边走!”陶然举起吉星,指向噪音的来源。
小队成员立即行动,但陶然的动作却慢了一拍,史举纲迅速接近,询问是不是身体还不太行。
陶然撑着额头,像是自己也不确定:“史大哥,我总觉得这次任务蹊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蹊跷。事实证明蜥蜴确实不会攻击我们,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不会袭击执行官的丧尸。”
“小然子,刚才我注意到一个事,但实在太过诡异,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史举纲迟疑地看着陶然。
陶然深呼一口气,发觉快要落后,便说:“如果不是第一时间想告诉我的事,那就等任务执行完毕再说吧。”
队伍继续行进,噪音越来越大,众人小心地接近,却又恍惚间听到一些狗叫。
带着疑惑前进,小队最终看到这样一幕:一辆面包车被砸开后门,混杂着排泄物和各种食物包装的垃圾带着恶臭的腐水流了一地,几只杂交的流浪狗正在围着满身流脓的丧尸团团转,其中一只正被蜥蜴用舌头裹起,举到空中。
“狗?”眼前这一幕显然超出了史举纲的理解,就像陶然之前所说的,蜥蜴忽略掉执行官血肉的吸引力,跑来寻找几只狗更叫人意外。他又看向陶然,等待下一步的计划。
陶然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下令从四个方向释放抑制剂喷雾,然后让史举纲压制住蜥蜴丧尸,就地处决。
蜥蜴的状态太糟糕了,它实打实地挨了吉星的子弹,身体结构遭到破坏,即便带回去也活不了,不如就地解决了,只将茧带回去。
“教官,它没杀那些狗诶。”先前听过的年轻男声再次出现。
“4——7——号!”柳雅琪压低声音,就像把气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样,“46号你把他管好。”
“是!”46号发出声音,正是之前递出薄荷糖的女生。
随后计划展开,小队携带罐装抑制剂,从八个方向合围。
这时出现了一点小插曲,那些流浪狗突然狂躁地冲救援小队吠叫,吸引了蜥蜴的注意,放下手中的狗,细长的舌头瞬间弹射出来,扫过一片区域。
攻击距离并不远,没办法触及到队员,但还是有人在慌乱中脱离了既定位置。
正在陶然让史举纲堵住缺口,避免蜥蜴再次逃跑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这一次蜥蜴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是将狗抱在怀里,安静地看向众人。
怪物的口腔被庞大的舌体充斥,上下颌轻微地张合,发出模糊又低沉的声音。
陶然猛然回过头,却没发现队员们有什么异样,只有那些狗像是收到某种指示,低下头同蜥蜴一起呜咽。
“杀了我,放过狗狗们。”蜥蜴重复噪音,这一次陶然无法再欺骗自己是听错了。
她脑子里回想起一些荒唐的舆论,外面没有受灾的城市经常有人为丧尸呼吁人权,连“丧尸”这个名字都不允许使用,那些人说它们只是受到感染的病人。
陶然作为身在河西市见过丧尸真面目的人从未这样想过,她见过那些肮脏的、丑陋的玩意如何啃食自己曾经的同胞,然后还来不及怜悯,那些残破的身躯又变成了新的怪物。
可是这一瞬间,她动摇了。她看向史举纲,多想问问她的史大哥,之前想对她说的难道就是这个?
史大哥是不是也在之前的对抗里,看到了类似的东西?怪不得他犹豫不要说……可是,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
一旁的柳雅琪发现长官的不对劲,显然没有必要与丧尸僵持下去,她连忙出声提醒。
陶然这才醒悟过来,驱动吉星蓄力,枪身上那些华美的纹路里慢慢填充血红的颜料,当色彩走到枪管的末端时,耀眼的光迸发出来,子弹击中蜥蜴,那坨如同融化冰淇淋的生物便燃烧起来。
原本被蜥蜴捉住的狗子已经被松开,对着火焰狂吠。
非常反常识地,看起来含水量极大的物体就那样燃烧着,但如果代入某些神话传说里,光明的火焰可以驱赶邪祟,似乎又那么平常,蜥蜴在暖洋洋的火光下化为灰烬。
其余成员也行动起来,那些流浪狗与丧尸亲密接触,大概率已经感染,需要趁着它们还没有变异赶紧切断脊椎的神经联系。
“等一下!”陶然忽然发声,所有人都看向了她,等待她的下一步指令。
“长官?”柳雅琪显然是最早发现陶然不对劲的人,“就算不出于排除隐患的考虑,我们也不可能把留给人类的生存物资拿去喂狗,真那样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免职。与其让它们饿死,不如给它们一个痛快。”
“不……蜥蜴的粘液没有传染性。让它们留在这里吧,我想,它们也不会离开。收集组织样本,找到蜥蜴肚子里的东西。”在纠结之中。陶然依然给出了命令。
那些狗很乖,就像早就知道什么一样,只在一旁看着小队的行动。
史举纲与陶然并肩而战。
“没有传染性的丧尸……它自我阉割了,是吗?”陶然忽然抬头问史举纲。
“我没有办法‘看到’T病毒。”史举纲摇了摇头,然后坚定地看向陶然,“但我永远相信您的判断,陶执。”
陶然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喃喃道:“是啊,我是执行官,大家都指望着我呢。”
没一会儿,正在操作的队员突然有人取下头盔,跑到一旁呕吐起来,陶然连忙上前查看,只看到一坨蠕动的内脏组成的肉球。
“这玩意太恶心了,比丧尸还恶心!”有队员发出感慨,这次连柳雅琪都没办法驳斥。
陶然反而有些放心,再奇怪的事她不是没有见过,只要不牺牲同伴她什么都承受得住。
“我来吧。”她套上防护衣,亲手将那团黏糊糊的东西理了出来。
可好巧不巧就是这时,她的毛病又犯了,毫无遮掩地咳出一口鲜血。
红色的液体一接触那坨怪异的东西,便迅速升温蒸发,烟雾腾腾之下,一只白嫩的婴儿的手从内脏的间隙伸出,抓向陶然的鼻尖。
史举纲瞬间展开长生冲过来,但却被陶然制止了。
病弱的姑娘伸出已无血色的手,与那新生的生命接触,一个孩子的脑袋从隔膜间钻了出来,发出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
她将孩子抱了出来,眼里多出些许光。
孩子第一次啼哭,换来的是陶然近几个月来第一次放声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