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头,小秃子瞧见程云褚一身汤汁往外走,阴阳怪气吆喝:“熬了三个时辰的汤汁就这么洒了真是怪可惜的啊。”
程云褚没搭话,提了步子就走。
方才在小秃子面前那般放肆,如今这么一副蔫吧样儿,他自是要好生嘲讽一番,哪儿能让人这般轻易躲了?小秃子晃到程云褚跟前挡住他的去路:“怎么不理人呐?莫不是被大当家的给骂了?昂?哈哈!!”
程云褚睨了他一眼:“无妨,估计被骂的次数没你多。”小秃子僵着面皮又要破口大骂,程云褚轻飘飘又补了句:“不过,被大当家骂,我甘之如饴,你当如何?”
“你……”有病没病?
小秃子还要同他掰扯一番,程云褚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大当家还在歇息,小点儿声。”然后用只能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当心大当家的扒了你的皮。”
说罢,兀自转身走了,留下小秃子一人在身后气得咬牙切齿。
孟夏已过大半,天气也变得越发热起来。即使入了夜,还是热得人难受。
程云褚坐在核桃树下纳凉,时不时抬头望望头顶的月亮,他抬手摘了片核桃叶子把玩顺手擦掉额上的细汗。
身后有脚步声慢慢靠近,步子大步调快,走起路来没半分章法,程云褚立时就猜到来人是谁。
脚步声停在身后丈远处,一道狂妄的声音猛地钻进耳朵:“你多管闲事替我熬汤受了伤,我心里头过意不去,呐,给你的。”
分明是关怀的话非要说得这么无情。程云褚淡淡扯了扯嘴角,他回过头来,对上秦大牛别扭的目光,嘴边笑意更盛:“劳大当家的费心,都是小伤,不足挂齿。”
秦大牛上前几步,将手里的两个瓷瓶往程云褚跟前递了递:“给你就拿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月光洒在瓷瓶上,也洒在秦大牛那张清秀英武的一张脸上。程云褚起身,同秦大牛面对面站着,因着身量较秦大牛高出一些,他微微低头,目光轻柔落在秦大牛面上:“明明心里头在意,非要摆出一副薄情寡义的模样,大当家何必这般为难自己?”
这眼神这语气惊得秦大牛嘴角连抽了好几下,他胡乱把瓷瓶塞进程云褚手里:“一瓶烫伤膏,一瓶跌打膏,白色药膏是烫伤膏,黄色药膏是跌打膏,当心用错了药死你。”
程云褚好笑看着秦大牛:“大当家怎知我除了烫伤还有别的伤?”
“你管我……”
“奥,对了。”程云褚恍然大悟般点了点脑袋,“定是我给大当家的送补汤的时候大当家瞧见的。看来……”他冲着秦大牛扬眉一笑,眼底有星子飘荡,“大当家对我着实上心,后颈上的伤不显眼都瞧见了。”
“胡说!!”秦大牛被程云褚炙热的目光瞧得心里头发慌,他口不对心大喊,边喊边比划,“还不都是你那伤口惹的祸?又大又吓人的,若是被寨子里的兄弟瞧见还以为我虐待你?!我可不想做那冤大头!!”
程云褚笑着抬眼:“话是这么个理,不过大当家向来做事雷厉风行,从何时起也开始在意旁人的看法了?”
“我才不……”
“好了。”程云褚定定瞧着秦大牛,眼梢有一抹温柔浅意慢慢淌过,“知道你对我有心,就别藏着掖着了。”他抬手在秦大牛额间轻轻点了下,手劲轻柔似流水款款,“承认了我又不会笑你。”
秦大牛眉毛一皱,猛地后退一步,他使劲搓了搓眉心被程云褚碰过的地方,一脸的愠怒:“程云褚,你好大胆子,你就不怕惹恼了我把你弄死?!!”
“不怕。”程云褚说这话时唇角的笑意又大了一圈,他轻轻掂了掂手里的瓷瓶,笃定看他,“我心里晓得大当家舍不得。”
秦大牛还要为自己辩驳,程云褚脚下一转朝着房门去了:“大当家莫怪,累了一日委实乏得厉害,先歇了,大当家自便。”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秦大牛看看院子里的核桃树,又瞅了瞅头顶惨淡的月色,心里头堵得厉害。他瞧着紧闭的房门,闷声闷气道:“要不是为了三个月后的大买卖才不会这么放纵你,好小子,你等着,等着我做成了那笔大买卖,我就把你,把你……把你……”说到后头,秦大牛终是没能继续说下去,眼色一沉,面皮一青,脸色越发难看。
他索性闭了嘴,闷声出了院子。
上回因着劫镖险些丢了小命儿,秦大牛劫后重生之后便想着好生庆贺一番去去晦气,于是安排了手下的喽啰安排了一场像模像样的庆功宴。
程云褚站在院子里,手里端着一个半旧的茶碗。他听着院外头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嘴角逐渐浮上一抹微笑,那笑虽不大却因为他的好相貌显得分外好看。
这世间但凡生得好看的人要么清浚,要么英武,要么落拓,要么娇媚,要么灵秀,像程云褚这般清浚落拓里还带几分贵气的人,这天上地下怕是也扒拉不出来几个。
小秃子站在院子外,瞅了瞅院子里站着的某人,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虽然打心里看不上程云褚,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跟着大当家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生得那般精致的人儿。
“既然来了,有话进来说吧。”程云褚侧着身没有动,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偷看被人抓了个现行,这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自在。小秃子视线抖了抖,强装镇定依旧站在院子外头,朝着程云褚吆喝:“哎!今天寨子里开庆功宴,大当家喊你过去一趟!”
程云褚侧头看他:“劳烦跟大当家说一声,我身子不适,今日就不去了,多谢大当家的美意。”
不去?大当家会不会迁怒自己?小秃子想了想又补了声:“程云褚,你小子真不去?!”
“实在是……”程云褚面色一变突然咳嗽起来,他这人生得高挑,因咳嗽得厉害整个人弯的太过生生将身高折去大半,旁人瞧着像根断了半截的高粱树。
小秃子看了也觉得他有些可怜,心里这般想话里并没有什么温热气儿:“算了,算了,你病得这么严重,不去就不去吧,也省得给大当家添堵。”扔下这话便走了。
确定小秃子走远了,程云褚慢慢站直了身子,仰头喝下半碗凉茶,迈着悠闲的步子回屋去了。
瞧那体态,看那神色,哪儿还有半分病态?
庆功宴上,喽啰们大口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秦大牛坐在宴席中间灌下一碗烈酒,小秃子上前附在秦大牛耳边说了几句,秦大牛面色子一沉,仰起脖子又灌了一碗:“身子不适?他倒是金贵的很?爱来不来谁稀罕?不来刚好,省下酒肉刚好犒劳弟兄们!”说罢,站起身,端了碗酒冲着一众喽啰大喊声道,“弟兄们!今日咱们喝得痛快!吃的痛快!不醉不归!!!”
喽啰们赶紧举起酒碗应和:“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小秃子咬了一口肘子,小声嘟囔:“不稀罕沉着脸做什么?”唉,都说这女人心海底针,依他看大当家的心思就是那砸进海里的雨点子,不知道藏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
酒酣散场时,已是半夜光景。
秦大牛喝得烂醉,被人扶回了房间。
房门刚关上又从里面打开,秦大牛手里拎着个酒坛子晃晃悠悠出了院子。小秃子在后头喊了几声,秦大牛没应声,小秃子酒劲儿上头也懒得去管,左右是在流沙山的地盘上,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秦大牛骂骂咧咧:“没心没肺的小秃子,我就这么醉酒走了,你也不跟着看着点儿?”
小秃子脑袋钻到肘子锅里吃得正上头:“大当家先走着,放心,吃完这锅肘子我就跟上去,保证误不了事。”
秦大牛气得头皮直抽抽,一拳头挥他脸上,打飞一块大肘子:“再叫你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