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阳光从天边升起,金黄色一点点笼罩住长安城。
新的一天开始了。
西市的石榴巷里有个吉祥小馆,老板娘名唤山溪,此刻正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斜倚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心不在焉地拨弄手头的金算盘。
盘来盘去这店也是赔钱,山溪微微叹了口气,心底碎碎念了一箩筐。
一年前,她从老翁手里盘下这个店,本以为这是一本万利,结果却发现起的比鸡早,睡的比鸭晚,简直就是一脚迈入深坑。
如今,箭在弦上,绕是深感开馆子着实不是什么好活计,也是来不及叫停了。
山溪起初还苦恼,如今却不了。
她手里有万贯家财,小馆么,不过是一个表面营生罢了。
至于往后嘛,总有好的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哎~我果然是不适合赚钱啊。”山溪咕哝了句。
说罢,收起金算盘,撑着下巴,例行公事般的发呆,消磨时辰。
天子脚下,生活总是惬意、安宁的。
卖馄饨的李大爷,每到这时,便挑着个担子沿街叫卖。
大爷的馄饨皮薄馅儿多,入口鲜香,实在是好吃的不得了,细品几口还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
山溪馋的流口水,指使道:“阿四,去给我买份馄饨,饿了。”
被叫到的阿四,从扶手边探出头:“当家的,咱店里的早点,不来点?”
山溪脑海里过了一圈,撇撇嘴,摆手道:“吃腻了。”
阿四一手搭上白抹布,着急忙慌上前捂嘴,压低声道:“我的姑奶奶,可不兴说吃腻了,自己家的店,百吃都要不厌。”
吉祥小馆的二楼,冷冷清清,倒显得阿四刻意压低的声调透着心虚。
“你这样,好像我开的是黑店似的。”山溪撑着脑袋,好笑的调侃道。
“哪里的话,咱可是正经经营,你看,一楼的早茶都没断过。”阿四忙接道。
这话半是真,半是安慰。
吉祥小馆也就是这早市还勉强算是火热。
“想当时,咱们吉祥小馆门庭若市,如今……”阿四长长的叹了口气,往后的话便没说下去。
山溪心底悄悄的把那话补上了——自打她接手,从此门可罗雀……
得亏是老翁临走前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靠得住的白案师傅,但谁知道这店原本的招牌就是这老翁自己啊。
老翁甩了这一身凡尘俗事,如今不知在哪里潇洒呢。
顶梁柱一走,这店就变味了。
真实又无奈。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这店里留下的小厮们人都不错。
不管人多人少,事都一样的上心。
山溪笑笑,拉长了声调,懒懒地应道:“知——道——了,赶紧去买馄饨,店里的锅贴来一份,总行了吧?”
“成。”阿四堆起笑。
山溪探着脑袋朝外张望,提醒他:“你可得赶紧的,李大爷腿脚利索,转头进了巷子,就不好找了。”
阿四哎了声,丢了白布,飞快地跑出去了。
山溪翘着二郎腿,望着阿四的身影利索地穿过人群,几步就叫停了李大爷。
她满意地勾勾唇,换了个姿势,撑着腮,视线慵懒地掠过人群。
长安的日子总归是舒坦的,再无趣,也是比从前闻鸡起舞、刀口舔血要好。
尽管在门派里,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山溪摆弄着金算盘,等着馄饨被端到眼前,发呆的视线忽而凝滞于一处,眉眼一蹙,整个人便僵住了。
石榴巷是西市最繁忙的一条街,往来行人成千上万,也就是她目力惊人,这才能看出他的与众不同来。
男人背影高大、挺拔,似雪松傲立山巅。
是她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山溪嘴角的笑凝固住,绷紧的身体朝前倾,似乎想要极力看清那人是谁,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山溪对这人再熟悉不过了。
她轻阖双眼,控制不住的回忆如浪潮涌来……
两人于夜下缠绵,她掌心抚在他胸膛上,触感炙热滚烫。
一个顶尖杀、手,于万千人中不隐匿行迹?这不是他会犯的低级错误。
山溪猛然睁眼,意识到她的行踪十之八、九已经暴露了。
果然拿了人家金砖头,人家早晚要找上门的。
山溪有点忧伤的想,拿着金算盘起身就走,再不敢耽误。
几步走到台阶下,她冲门口喊了句:“李大哥,我这些时日要出一趟远门,店里就交给你看着了。”
李峰一面端着盘子,一面应道:“行嘞,老板娘。”
阿四恰从外面进来,捧着热乎乎的馄饨,道:“当家的,不吃了饭再走?”
“来不及了。”山溪扬起手,只留给众人一个匆忙的背影。
眼见老板娘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人群里。
阿四一脸懵懂,问:“老板娘这是怎么了?”
李峰摇头:“不知道。早上来时还好好的。”
阿四:“估计是这个月又赔钱了吧。”
李峰转过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望着看不见的背影,喃喃道:“得赶紧找个镇得住场子的厨子。”
“那是。”阿四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想到了街头的那几家酒楼,吐出了四个字,“扬眉吐气。”
李峰偏过脸,显然也想到那茬,嗔道:“行了行了,别嘴碎了,快点干活。”
“咦?怎么整日只见你家老板娘,不见老板?”一旁的熟客忽然调笑道。
“山小娘子何时觅的良人?”挨着的食客好奇追问。
正端着食盘的李峰被问住,第一次对‘老板娘’三个字起了诧异。
是啊,打从小娘子接下这个店,他就只唤她老板娘,从未见过老板。
那老板呢?
他横眉一蹙,扯谎道:“老板外出采买了。”
众人嘘声一片。
离开吉祥小馆,山溪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在城中绕了一圈,最后决定还是先回安定坊的家中,先过个几天再跑路。
小院是买吉祥小馆送的,就在皇城根下,绕是二师兄再能算计,难道还能在天子脚下动手吗?
山溪算盘打的呲溜响,越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
夜里,等下人们都睡着了。
山溪拿着锄头,把藏在后院里的金砖头挖出来了几条。
二师兄的黄金万两,她再稀罕也全拿不走,如今手头上也不过剩下百十来块。
山溪捧着金砖头,有点思念那些拿不走的,也不知道最后都便宜谁家小娘子了。
“我的小宝贝们。”山溪拿脸贴了贴余下的金砖头,两眼放光,又贪心地边摸金砖,边叹道,“阿娘要出一趟远门,你们可要乖乖的呀。”
远处房梁上,山石把一切尽收眼底。
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目光炯炯的盯着那半蹲着的财迷鬼,像看猎物一般。
那处的山溪已经把余下的金条们原样封好,依依不舍地起身回了屋子。
隔了片刻,又挎着小筐筐绕到了一旁的屋中。
早几日,山石便在此处踩过点。
这院子小却精致,最大的特色便是引了温泉水,每日都能泡温泉浴。
他素来知晓这个小师妹娇气会享受,如今拿着他的钱,享受起来果然是毫不手软。
这院子连带那处不盈利的小馆,估摸着被坑了不少银子。
山石嘴角翘起,眼中带着点点宠溺,无奈摇头,对此一点也不生气。
他守在门外,听着小师妹在里面哼着小曲。
“没心没肺。”他轻声呢喃,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冰冷着脸转身推门而入。
山溪浑然未知的说:“刘妈妈,酸梅汁就放这儿吧,我再泡一会儿就回去。”
“小师妹,好久不见。”
这耳熟的声音,不是二师兄还能是谁?
山溪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地靠在池子边,心里闪过几百个念头,每一个念头都清晰的指向——我完了。
这人是来要账的。
直到男人半蹲在她身旁,宽大的手掌托着水,一点点撒到她圆润的肩头上。
山溪一个激灵,回过神。
她转瞬便换了副嘴脸,侧仰着脸,可怜兮兮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扯他的袍角:“师、师兄,你、你怎么在这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是我教你的。”山石平铺直叙。
那人黑白分明的眸子立马氤氲起雾气,山石喉头滚动了下,心立刻就软了。
怎么说,这都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小师妹。
他硬着心肠道:“又演我?”
山溪慌忙摇头,可怜巴巴的望着道:“没有、没有,师~兄。”
山石表情冷漠,却轻柔地甩开她的手,硬着声,问:“为什么死遁?躲我?”
山溪一颗心提起,看不出他喜怒,假哭的眼泪就悬在眼中,忘了掉下去。
她以为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在无影门里,她一直是平平无奇的存在,她以为到死,都无人记得她。
原来二师兄还记得?
山溪自嘲地勾勾唇角,原是他一直养的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她往旁边靠了靠,不动声色地捂着胸口,问他:“就这么说吗?”
山石眉头微微挑起,故意问:“有什么不能的吗?我身上你哪里没看过?怎么?那时候就不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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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